斷劍穀。
    陰風如刀，刮過這片劍的墳場，卷起無數鏽蝕的鐵屑，發出鬼哭般的尖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腐的血腥與金鐵交織的冷硬氣息，深入骨髓。
    秦絕的身影在巨大的斷劍殘骸間穿行，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劍刃上，腳下發出“咯吱”的脆響。他的神情凝重，識海中，那道蒼老的聲音正不斷為他指引方向。
    “再往前三百步，穿過那柄斷裂的青銅巨劍，就是它的巢穴。”
    秦絕依言而行，繞過那半截插入地底、如同小山般的青銅劍身後，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相對空曠的凹地，凹地中央，堆積著小山般的森森白骨，其中大多是奇形怪狀的妖獸遺骸，但也夾雜著一些屬於人類修士的法衣碎片和儲物袋殘片。
    而在那白骨山的頂端，一個古樸的、非金非木的青色劍匣，正靜靜地躺在那裏。劍匣表麵布滿了玄奧的符文，大部分符文已經黯淡，但仍有一層微弱的光暈籠得劍匣，將其與周圍的汙穢隔絕開來。
    一隻體型堪比巨象的龐然大物，正趴在白骨山旁酣睡。
    它通體覆蓋著一層暗金色的皮毛，那皮毛並非柔軟的毛發，而是一根根如同鋼針般倒豎的金屬刺，隨著它的呼吸微微起伏。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從上顎探出的兩根長達一丈、如同彎月般皎潔的獠牙，那獠牙並非骨質，而是由最純粹的劍氣凝結而成，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鋒利氣息。
    劍齒虎。
    此刻，它的一隻巨爪，正隨意地搭在那青鋒劍匣之上，仿佛在守護一件心愛的玩具。
    “就是它。”識海中，老者的聲音充滿了壓抑的怒火，“這畜生，竟敢如此褻瀆我的劍匣！”
    秦絕沒有妄動，他屏住呼吸，將自己的氣息收斂到極致。識海中的係統界麵上，關於劍齒虎的評估依舊是那兩個刺目的紅字——【致命】。
    就在他觀察之時，那頭酣睡的劍齒虎忽然動了。它並非醒來，而是在睡夢中，無意識地伸出爪子，在那青鋒劍匣上輕輕一劃。
    “鏘！”
    一聲清越的劍鳴響起。
    一道淩厲無匹的劍氣，竟從劍匣的封印縫隙中泄露出來，順著劍齒虎的爪尖，激射而出，在數十丈外的石壁上留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斬痕。
    那劍氣，純粹、鋒利，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
    秦絕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道劍氣，他無比熟悉，正是他剛剛從老者那裏聽聞，卻還未曾學會的“青鋒”劍意！
    這畜生，竟真的從泄露的劍意中，學到了一絲皮毛！
    “吼——！”
    似乎是被自己無意識的動作驚醒，劍齒虎猛地睜開了雙眼。那是一雙沒有絲毫情感的、熔金般的豎瞳，在看到秦絕的瞬間，瞳孔驟然縮成了一道危險的細線。
    它沒有咆哮，沒有示威，而是直接化作了一道暗金色的殘影，撲了過來。
    太快了！
    秦絕的神經繃緊到了極限，幾乎是在劍齒虎動身的瞬間，他便腳尖點地，向後疾退。
    “轟！”
    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地麵上無數的斷劍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卷起，瞬間絞成了齏粉。
    劍齒虎一擊不中，在半空中一個不可思議的扭身，那條如同鋼鞭般的長尾，夾帶著破空的尖嘯，橫掃而來。
    【左側三步，俯身！】
    係統的提示與老者的提醒幾乎同時在腦海中響起。
    秦絕想也不想，依言照做。那帶著恐怖力量的虎尾，幾乎是擦著他的頭皮掃過，將不遠處的一柄石劍攔腰截斷。
    冷汗，瞬間浸濕了秦絕的後背。
    這畜生的戰鬥方式，完全是憑借本能，卻又暗合章法，每一擊都快、準、狠，不留絲毫餘地。
    “它的弱點在腹部，那裏是它唯一的軟肋！”老者的聲音焦急。
    秦絕當然知道，可他根本無法近身。劍齒虎的體型太龐大了，攻擊範圍覆蓋了方圓十丈，加上那神出鬼沒的劍氣，他連尋找機會都做不到。
    “吼！”
    劍齒虎似乎被這個上躥下跳的“蟲子”激怒了，它張開血盆大口，一道凝練至極的劍氣，如同白虹貫日，朝著秦絕激射而來。
    這一擊，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秦絕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體內靈力瘋狂運轉，手中長劍一橫，準備硬接。
    “蠢貨！用你的魂去感受，不是用眼睛去看！”老者的怒喝在他腦海中炸響，“它不是在攻擊你，它在攻擊你三息之後的落點！”
    秦…絕心頭一震，強行壓下格擋的本能，身體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向右側平移了半尺。
    “嗤——！”
    那道致命的劍氣，幾乎是貼著他的左臂飛過，將他衣袖的一角絞碎。一股火辣辣的刺痛從手臂上傳來，已被劍氣餘波所傷。
    他堪堪避開，還未來得及喘息，劍齒虎那龐大的身軀已經如影隨形，一隻閃爍著寒光的巨爪，當頭拍下。
    這一次，他避無可避。
    “完了。”秦絕的腦海中，隻剩下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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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仿佛已經能看到自己被拍成肉泥的下場。他會死在這裏，成為江晚星第一個“投資失敗”的客戶。
    不甘心。
    他還有大仇未報，他還沒有登上劍道之巔，他還沒有……還清她的“債”。
    那雙平靜無波，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你的劍，為何而握？”
    就在這生死一線之際，老者那飄渺的聲音，不再是急切的指令，反而變得異常平靜，如同暮鼓晨鍾，直擊他的靈魂深處。
    為何而握？
    為了複仇？為了變強？為了不被人踩在腳下？
    這些念頭一一閃過，卻都無法讓他提起一絲一毫的力量。
    那隻巨爪在他瞳孔中越放越大，死亡的陰影已經將他徹底籠罩。
    “你的‘天律’，給了你新生。你若死了，它會如何？”老者的聲音再次響起。
    秦絕猛然一顫。
    他若死了，江晚星會如何？
    她投入的氣運，她的心血，都會因為他的失敗而受損。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的身後，還站著那個給了他一切的“債主”。
    他的劍，不隻是為自己而握。
    更是為了守護這份來之不易的機緣，為了守護那個將他從泥潭中拉出來的人。
    不能讓她失望。
    不能讓她……虧本！
    這個念頭，如此的樸素，甚至有些可笑，卻在這一刻，化作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從他靈魂的最深處噴湧而出。
    守護！
    他的劍，是為了守護！
    嗡——！
    秦絕手中的長劍，發出一聲前所未有的清越嗡鳴。一股純粹、堅韌、帶著守護之意的全新劍意，從他身上轟然爆發。
    他周遭的空氣，那些散亂狂暴的劍氣，在接觸到這股劍意的瞬間，仿佛找到了君王，竟奇跡般地平息下來，甚至隱隱環繞著他，形成了一道肉眼難辨的無形屏障。
    “這是……守護劍意！？”識海中，老者發出了難以置信的驚呼，“臨死關頭，不思殺伐，反悟守護……這小子，是個怪物！”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麵對當頭拍下的巨爪，秦絕沒有再退。他抬起頭，眼神清澈而堅定，手中的長劍自下而上，迎著那隻巨爪，一劍撩去。
    這一劍，沒有驚天的氣勢，沒有華麗的招式，隻是簡簡單單的一撩。
    但劍鋒之上，那股新生的守護劍意，卻凝成了一道薄如蟬翼，卻又堅不可摧的白色光華。
    “鏘——！”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之聲，響徹整個山穀。
    在老者震撼的目光中，秦絕那看似脆弱的長劍，與劍齒虎那足以拍碎山岩的巨爪，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起。
    沒有想象中的劍斷人亡。
    那層白色的光華，如同最堅固的盾，穩穩地擋住了巨爪。
    緊接著，隻聽“哢嚓”一聲脆響。
    劍齒虎那兩根由劍氣凝結而成的、無堅不摧的獠牙狀利爪，竟從中間齊齊斷裂！
    “吼！！！”
    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苦咆哮，從劍齒虎的口中爆發出來。它怎麽也想不明白，眼前這個渺小的蟲子，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可怕。
    斷爪之痛，讓它徹底陷入了瘋狂。它不顧一切地張開大口，調動全身的妖力與劍氣，凝聚成一顆暗金色的能量球，朝著秦絕噴去。
    這是它搏命的一擊。
    然而，秦絕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的驚慌。
    在領悟了守護劍意之後，整個世界在他的眼中都變得不同了。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顆能量球的軌跡，能“聽”到其中每一縷劍氣的哀鳴。
    他沒有硬抗，隻是在能量球即將及體的瞬間，側身，出劍。
    劍尖之上，守護劍意流轉，輕輕地點在了能量球的側麵一個微不可察的節點上。
    “噗。”
    一聲輕響。
    那顆蘊含著毀天滅地之威的能量球，就像一個被戳破的氣球，瞬間失去了平衡。狂暴的能量向著四麵八方宣泄開來，卻唯獨繞過了秦絕所在的位置。
    劍齒虎那熔金般的瞳孔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懼。
    它想逃。
    但已經晚了。
    秦絕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它的身側，手中的長劍，高高舉起。
    “多謝你，讓我找到了自己的劍。”
    他輕聲低語，一劍斬落。
    這一劍，融合了他新生的守護劍意，也帶著青鋒劍意的淩厲。
    一道璀璨的劍光，如同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精準無比地劃過了劍齒虎那粗壯的脖頸。
    碩大的虎頭，衝天而起。
    滾燙的妖血，如同噴泉般湧出，將那堆積如山的白骨，染上了一層妖異的猩紅。
    龐大的無頭身軀，轟然倒地，激起漫天塵埃。
    斷劍穀，重歸死寂。
    秦絕拄著劍，半跪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方才那一戰，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心神與靈力。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下十處，鮮血浸透了衣衫。
    但他贏了。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那具仍在抽搐的虎屍，望向那白骨山頂的青色劍匣。
    他掙紮著站起身，一步一步，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向那座白骨之山。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無比堅定。
    終於，他登上了白骨山的頂端，站在了那古樸的劍匣麵前。
    他伸出顫抖的、沾滿血汙的手，緩緩地，觸碰向那冰涼的匣身。
    就在他的指尖與劍匣接觸的刹那——
    嗡！
    整個劍匣，驟然爆發出萬丈青光！一股浩瀚如煙海般的上古劍道信息，順著他的指尖，瘋狂地湧入他的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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