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杏林春曉與丞相府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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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石嶺工坊的風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很快消散在日夜不息的爐火與鐵錘聲中。工坊的運轉愈發高效冰冷。荊離如同被徹底淬煉過的刀鋒,周身彌漫著一種近乎實質的警惕與內斂的鋒芒。他將那枚象征血海深仇與屈辱的玉佩深藏於血肉幾乎貼近之處,再不敢有半分懈怠。工坊的每一個角落,工匠的每一次動作,護衛的每一班輪值,都納入了他那雙鷹隼般銳利眼睛的掌控之下。黑石嶺,真正成為了他蟄伏、積蓄力量、並為主上鍛造利器的冰冷堡壘。
    秦佳喻則悄然將重心從灼熱的爐火旁抽離。黑石嶺的根基既已穩固,交付給荊離這把淬毒的利刃去打磨,她便將目光投向了另一片亟待開拓的疆域——醫藥。
    城西,毗鄰繁華鬧市卻又鬧中取靜的一條老街上,一間新修繕的門麵悄然掛上了匾額。黑底金字的匾額上,三個清雋有力的楷書大字:“杏林春”。沒有鞭炮齊鳴,沒有舞獅慶賀,低調得如同春雨潤物。
    藥坊內部陳設簡潔雅致。一排排擦拭得鋥亮的紅木藥櫃依牆而立,櫃門上貼著工整的藥材名稱標簽。櫃台寬大平整,後麵站著一個容貌清秀、眼神卻帶著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沉穩的少女。她梳著簡單的雙環髻,穿著一身漿洗得幹淨挺括的靛青色細布衣裙,正是化名“雨兒”的輕黛。
    此刻,“雨兒”正微微蹙著秀氣的眉頭,仔細核對著一份藥材清單。她麵前站著兩個穿著短打的夥計,神情恭敬。藥坊裏彌漫著各種藥材混合的、略帶苦澀的清香。
    “李掌櫃,”輕黛雨兒)放下清單,聲音清脆,帶著一絲主事者的幹練,“這批新到的白芨,成色看著不錯,但還需仔細篩檢,確保無黴無蛀。還有那批田七,切片厚薄要均勻,損耗需控製在半成以內。”她年紀雖輕,但數月來在蕭澄的耳提麵命和刻意培養下,早已褪去了丞相府小丫鬟的怯懦,言談舉止間已有了幾分掌櫃的氣度。
    “是,雨兒姑娘放心,小的們一定仔細辦!”被稱作李掌櫃的中年男子連忙應聲。他是輕黛通過牙行物色的老藥工,為人本分老實,經驗豐富,對這位年紀輕輕卻出手大方、要求嚴苛的東家“雨兒姑娘”頗為信服。
    “嗯。”輕黛點點頭,目光掃過略顯冷清的店麵,“這幾日,先按方子把‘金瘡散’和‘清瘟飲’的料備足。主家說了,開業不圖熱鬧,但東西必須過硬。”她口中的“主家”,自然是那位從未在藥坊露麵的神秘東家。
    “明白!”李掌櫃和夥計齊聲應道。
    藥坊後院,一間門窗緊閉、專門隔出的“配藥間”內,氣氛截然不同。
    這裏沒有藥香,反而彌漫著一股更複雜、甚至有些刺鼻的氣味——酒精的辛辣、某些植物根莖被碾碎後的生澀氣息、還有淡淡的硫磺味。房間中央是一張特製的大木桌,上麵擺滿了各種奇特的器具:大小不一的陶瓷研缽和杵、帶細嘴的銅壺、奇形怪狀的陶瓷瓶罐是秦佳喻讓輕黛高價從西域商人處淘換來的、精巧的黃銅天平、以及幾個密封嚴實的瓦罐。
    秦佳喻正站在桌前。她依舊戴著那張冰冷的玄鐵麵具,在藥坊內部核心區域,她以“蕭先生”身份出現,身上罩著一件漿洗得發白的粗布罩衣。她纖細的手指正靈巧地操作著一個帶有冷凝管的簡陋玻璃蒸餾裝置,下方的小火爐上,一個瓦罐裏的液體正咕嘟咕嘟冒著泡,散發出濃烈的大蒜氣味。
    她在嚐試提取大蒜素。這個時代沒有抗生素,戰場和民間最常見的死因就是傷口感染和炎症。大蒜素雖然刺激性大,但抗菌效果明確,且原料易得。關鍵在於如何穩定提取和降低刺激性。
    琥珀色的眼瞳透過麵具的眼孔,專注地觀察著冷凝管末端滴落的、帶著油狀物的渾濁液體。她小心地用一個小瓷瓶接取,然後加入早已準備好的、用蛋清和植物油初步乳化的基質中,用一根細陶瓷棒快速攪拌。
    “濃度還是不夠……揮發太快……”她低聲自語,沙啞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這已經是第五次嚐試,效果總是不盡如人意。她需要更高效的萃取溶劑和穩定劑。
    她放下瓷瓶,走到另一邊。那裏放著幾個粗陶藥碾,裏麵是已經研磨成極細粉末的田七、白芨、煆燒研磨的明礬,以及一小包珍貴的冰片粉。這是“金瘡散”的核心原料。秦佳喻的目標是大幅提升其止血、消炎和促進傷口愈合的效果。
    她按照自己多次實驗得出的最佳配比,將各種粉末小心地倒入一個幹淨的陶瓷大缽中。她沒有像傳統藥工那樣簡單混合,而是戴上自製的、用細棉布縫製的手套,開始以一種特定的、如同研磨化學試劑般的手法,進行長時間、均勻的攪拌和碾壓。這是為了確保活性成分分布均勻,並盡可能破壞植物細胞壁,釋放有效物質。
    攪拌了約莫半個時辰,粉末變得極其細膩均勻,呈現出一種淡褐色的柔和光澤。蕭澄取出一小撮,放在指尖撚開,感受著那滑膩的觸感和藥粉的細膩程度,微微點了點頭。效果比市麵上的同類產品應該會好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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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將混合好的藥粉倒入特製的厚紙袋中,封好口,貼上寫著“金瘡散特製)”的標簽。這隻是初步成品,後續還需要進行實驗,確保效果。
    “主上。”輕黛雨兒)的聲音在門外輕輕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府裏……大夫人身邊的趙嬤嬤今早來您院子裏,說是奉相爺之命,給二小姐送些東西,指名要見您。您當時不在,我說您出門透氣去了……”
    蕭澄攪拌的動作微微一頓。相爺?秦淮?他終於注意到這個被他遺忘在角落的女兒了?她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了然。是黑石嶺工坊的動靜,還是“杏林春”藥坊的悄然出現,引起了這位城府極深的老狐狸的注意?
    “知道了。”沙啞的聲音平靜無波,“你先回去,告訴她,我稍後便回。招待好趙嬤嬤。”
    “是。”輕黛的腳步聲遠去。
    蕭澄摘下麵具,露出一張略顯疲憊但眼神依舊清冷的臉。她走到房間角落一個盛滿清水的銅盆前,仔細清洗掉手上沾染的藥粉和氣味。然後換下罩衣,重新穿回那身屬於“丞相府二小姐秦佳喻”的、半新不舊的素色衣裙。
    鏡中的人,眉眼清麗,琥珀色的眼瞳沉靜如深潭,唇色是自然的粉紅,微微抿起時,那顆小小的單邊虎牙若隱若現,平添了幾分稚氣,卻掩不住眼底深處的淡漠與疏離。
    當秦佳喻帶著一身淡淡的、被刻意清洗過卻依舊殘留一絲藥味的清冷氣息,回到丞相府那偏僻的小院時,大夫人林氏身邊的趙嬤嬤已經等候多時了。
    趙嬤嬤約莫五十歲年紀,穿著體麵的深褐色綢緞褙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帶著慣常的、看似恭敬實則疏離的笑容。她身後跟著兩個捧著錦盒的小丫鬟。
    “老奴給二小姐請安。”趙嬤嬤屈膝行禮,動作標準,眼神卻飛快地在秦佳喻身上掃過,掠過她那身樸素的衣裙和略顯蒼白的氣色,最終落在那雙平靜無波的琥珀色眼瞳上。
    “趙嬤嬤不必多禮。”秦佳喻的聲音清清冷冷,帶著恰到好處的虛弱,怯懦感,“勞煩嬤嬤久等了。不知父親大人有何吩咐?”她開門見山,懶得寒暄。
    “相爺惦記二小姐的身子,特命老奴送些滋補之物過來。”趙嬤嬤臉上堆起笑容,示意身後丫鬟打開錦盒。裏麵是兩支品相極好的老山參,幾盒上等的血燕,還有兩匹顏色雅致、質地精良的雲錦料子。“相爺還說,二小姐若身子好些了,得空去前院書房……敘話。”最後兩個字,趙嬤嬤說得意味深長。
    秦佳喻的目光淡淡掃過那些價值不菲的禮物,心中毫無波瀾,甚至有些想笑。遲來了十幾年的“父愛”,此刻顯得如此廉價而刻意。她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眼底的譏誚,聲音細弱:“有勞父親掛心。佳喻風寒已愈,隻是身子還有些虛,需再靜養些時日。待精神好些,自當前去向父親請安。嬤嬤代我謝過父親和大夫人。”
    她將“靜養”二字咬得微重,態度恭敬卻疏離,明確表達了“現在不想去”的意思。
    趙嬤嬤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這位二小姐的反應……太平靜了。沒有受寵若驚,沒有感恩戴德,甚至沒有一絲被父親突然關懷的激動或委屈。這和她記憶中那個怯懦沉默、如同影子般的二小姐相比仿佛哪裏不一樣了,卻說不出來哪裏不同。
    “二小姐客氣了。老奴一定把話帶到。”趙嬤嬤按下心中的詫異,恢複了職業化的笑容,“那老奴就不打擾二小姐靜養了。這些補品,還請二小姐務必按時服用,莫辜負了相爺一片心意。”她再次行禮,帶著丫鬟退了出去。
    輕黛上前,看著那些錦盒,小臉上滿是擔憂:“小姐……相爺他……這是……”
    “黃鼠狼給雞拜年。”秦佳喻的聲音懶散,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她走到桌邊,隨手拿起一支老山參看了看,又丟回錦盒。“東西收起來。燕窩……你吃了吧,我聞著那味兒就膩。”她走到窗邊,望著庭院裏那幾盆在秋風中顯得愈發蕭瑟的花草,琥珀色的眼瞳深處,卻燃起一絲冰冷的火焰。
    秦淮的“關懷”,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預示著波瀾將起。她需要更快的速度,更強的力量,才能在即將到來的漩渦中,立於不敗之地。
    “輕黛,”她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通知‘雨兒’,‘杏林春’三天後正式開張。‘金瘡散’和‘清瘟飲’,按計劃限量發售。另外,放出風去,就說藥坊東家重金求購品質上乘的‘曼陀羅花’和‘烏頭’,年份越久越好,價錢……不是問題。”
    曼陀羅花,烏頭……這些都是她下一步研發更強效藥物,尤其是戰場急救所需的強效止痛和麻醉劑的關鍵原料。同時,重金求購稀缺藥材,也是迅速打響“杏林春”名號、吸引高端客戶和潛在合作者的手段。
    “是,小姐!”輕黛精神一振,立刻應下。她知道,小姐這是要加速了!
    秦佳喻站在窗邊,秋日的陽光透過窗欞,在她清麗的側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微微眯起眼,那顆小小的單邊虎牙在唇邊若隱若現。
    風暴將至。
    而她,已非池中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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