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流與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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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方向那片波譎雲詭的天空,丞相府那場名為“關懷”的試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很快被秦佳喻用“風寒纏綿、需靜養”的借口擋了回去。錦盒裏的名貴藥材被束之高閣,隻有那幾匹雲錦料子被輕黛小心翼翼地裁剪,給秦佳喻做了兩身新衣——雖顏色素淨,但好歹料子實在,穿著總比舊衣舒服些。秦佳喻對此隻是懶懶瞥了一眼,便又埋頭於她那堆瓶瓶罐罐之間,仿佛那些流光溢彩的料子還不如一塊品相好的明礬有吸引力。
三日後,“杏林春”在城西老街悄然開張。
沒有喧囂的鑼鼓,沒有招搖的幌子。隻在清晨時分,卸下了遮擋門麵的木板,露出了黑底金字的“杏林春”匾額,以及門內整潔雅致的陳設。淡淡的、混合著草木清苦的藥香,如同無聲的宣告,彌漫開來。
藥櫃前,李掌櫃和兩個夥計也已各就各位。
晨光熹微,街上行人漸多。起初,路過的行人隻是好奇地朝這間新開張的藥鋪投來幾瞥。門麵清雅,李掌櫃又是個生麵孔,這讓習慣了老字號“濟世堂”那種沉穩做派的人們,心中不免存了幾分疑慮。
然而,這種冷清並未持續太久。
一個穿著粗布短打、胳膊上纏著滲血布條的漢子,腳步匆匆地路過,目光掃過“杏林春”的匾額時,腳步頓住了。他猶豫片刻,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走了進去。
“掌櫃的,”漢子聲音粗糲,帶著點急切,“可有上好的金瘡藥?俺這傷口在‘濟世堂’換了兩次藥,總不見好,還流黃水兒,疼得厲害!”
李掌櫃心中一跳,麵上卻努力維持鎮定。他示意漢子伸出手臂,仔細看了看那有些紅腫潰爛的傷口,他轉身,從櫃台後一個特製的、帶鎖的小抽屜裏取出一個厚紙包,正是蕭澄親手調配的“特製金瘡散”。
“您試試這個。”李掌櫃將紙包遞過去, “這是本店特製的金瘡散,止血生肌、拔毒斂瘡。用法是先以淡鹽水洗淨傷口,再薄薄敷上一層,一日一換。初次用可能會有些刺痛,屬正常藥力反應。”
漢子將信將疑地付了錢,拿著藥包走了。李掌櫃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手心微微出汗。
不到一個時辰,那漢子竟又折返了回來!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胳膊上的布條已經解開,露出處理過的傷口。紅腫明顯消退了不少,滲出的不再是黃水,而是清亮的組織液,疼痛也大為減輕!
“神了!真神了!”漢子嗓門洪亮,引得街上行人都側目看來,“掌櫃的!你這藥真管用!比‘濟世堂’那糊弄人的強多了!再給俺來兩包!不,三包!”
這一嗓子,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巨石!街坊鄰居、過往行人紛紛駐足觀望,好奇和議論聲嗡嗡響起。很快,又有幾個抱著試試看心態的人走了進來——有咳嗽不止的老者,有腹中絞痛的小販,有抱著發熱孩童的婦人。
李掌櫃有條不紊地接待著。他牢記與雨兒的囑咐:問診隻做初步判斷,複雜病症立刻推薦去請坐堂大夫;對藥性要描述準確,不誇大其詞;對於“金瘡散”和“清瘟飲”一種針對風寒初起、清熱解毒的濃縮藥汁)這兩樣店裏的“招牌”,更是嚴格限量發售,每人每次隻能購買一份,並詳細告知用法禁忌。
“金瘡散”的奇效和“清瘟飲”立竿見影的退熱效果,如同長了翅膀,在城西這片街坊間飛速傳開。“杏林春”這個新名字,伴隨著“藥效神奇”、“掌櫃雖麵生但懂行”、“規矩嚴不坑人”的評價,迅速在百姓口中傳頌。雖然因限量顯得有些“高冷”,但這反而更增添了幾分神秘和可信度。
藥坊後院的“配藥間”內,氛圍卻截然不同。
蕭澄正站在那張特製的大木桌前。桌上攤開放著幾本手寫的簿冊,上麵是李掌櫃每日記錄的藥坊銷售流水、顧客反饋、藥材消耗等數據。她的目光快速掃過,指尖在“金瘡散售罄”、“清瘟飲供不應求”、“曼陀羅花暫無貨源”等條目上輕輕點了點。琥珀色的眼瞳裏沒有喜悅,隻有冷靜的評估。
“主上,”雨兒的眼睛亮晶晶的,“您看,咱們的藥真的管用!名聲打出去了!”
“嗯。”蕭澄淡淡應了一聲,目光依舊停留在數據上,“名聲是把雙刃劍。盯緊藥材質量,尤其是炮製環節,李掌櫃那邊不能有半分疏漏。‘清瘟飲’的濃縮比例可以再微調一下,對孩童的腸胃刺激還是略大,反饋裏有提及。”她說著,拿起筆在旁邊一本專門記錄配方改良的簿子上寫下幾行字。
“是!”雨兒連忙記下。
蕭澄放下簿子,走到旁邊一個密封的陶罐前,打開蓋子。一股濃烈的、帶著奇異辛辣和淡淡腥臊的氣味彌漫開來。裏麵是浸泡在高度白酒中的生半夏塊莖。這是她嚐試提取半夏生物堿的原料之一。她用小竹夾夾出一塊,觀察其顏色和質地的變化,又聞了聞氣味。
“曼陀羅花和烏頭……還是沒消息?”她頭也不回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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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兒搖頭:“放出風去好些天了,牙行那邊也打了招呼,重金懸賞。可這兩樣東西,尋常藥鋪根本不敢碰,就算有,也都是些年份淺的次貨。真正上了年份、品相好的,恐怕都在……”她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可能在某些權貴之家或真正懂行的江湖人手裏。
蕭澄沉默片刻,將陶罐重新封好。“不急。繼續懸賞,把風聲再吹大些。越是難求,越顯得金貴。總會有魚上鉤的。”她語氣淡漠懶散,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重金求購稀缺藥材,除了研發所需,本就是篩選潛在人脈和製造話題的手段。
“那些老朋友們最近還跟在你身後嗎?”
雨兒雙眉緊蹙,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主上說的是那些影衛,她微微搖頭,“他們來無影去無蹤的,奴婢愚鈍,實在不知。”
“無礙,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既然他們不想主動現身,我們就主動一點。準備一下,明天隨我去趟黑石嶺。新一批的‘貨’,該交了。” 她指的是工坊按照進度打造的新一批兵器胚件。越王雲琮那邊,銀子可不會白給。
翌日,黑石嶺山坳。
與“杏林春”初開張時的清冷藥香截然不同,這裏充斥著灼熱、鐵腥與汗水的氣息。高爐日夜不息地吞吐著火焰與濃煙,風箱的呼哧聲、鐵錘鍛打的轟鳴聲、淬火時的“嗤啦”聲交織成一片粗獷而充滿力量的樂章。
荊離赤裸著精壯的上身,汗水沿著肌肉賁張的線條滾落。他正揮舞著一柄巨大的鐵錘,如同不知疲倦的機器,狠狠砸向鐵砧上一塊燒得通紅的劍胚!每一次錘擊都火星四濺,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他眼神專注得近乎凶狠,仿佛要將所有的力量、所有的警惕、所有的蟄伏之誌都灌注進這千錘百煉之中。
經過數月淬煉,荊離身上的野性戾氣被壓製得更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內斂的、如同百煉精鋼般的冰冷鋒芒。工坊的每一個角落都如同他身體感官的延伸,工匠們在他銳利目光的掃視下,動作都下意識地更加規範、謹慎。那枚貼肉藏著的玉佩,時刻提醒著他血仇與屈辱,也讓他對賦予他棲身之所和複仇力量的“主上”,生出了某種複雜難言、近乎本能的忠誠與敬畏。
當蕭澄和輕黛的身影出現在山坳入口時,荊離手中的巨錘恰好落下最後一擊!
“鏘——!”
清越悠長的金鐵交鳴聲在山穀間回蕩。通紅的劍胚在鐵砧上微微震顫,迅速由赤紅轉為暗紅。
荊離放下鐵錘,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油汙,快步迎上前。他微微垂首,聲音低沉恭敬:“主上。”目光飛快地掃過蕭澄身後的雨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他知道這個少女是主上極其信任的心腹,主上所有的重要事務都交給這個少女去辦,但主上似乎有意無意地避免他與這少女有過多接觸。這讓他對“雨兒”的身份也存了幾分探究。
“嗯。”蕭澄淡淡應了一聲,目光掠過工坊。爐火熊熊,新開采的礦石堆成了小山,鍛打區整齊地碼放著數十件已經初具形態的刀、劍、槍頭胚件,寒光隱隱。進度比她預想的還要快些。荊離這把刀,確實用得很順手。
“貨備好了?”她問。
“已按主上要求,清點完畢。”荊離側身引路,指向工坊深處一個用厚重木板搭建、專門存放成品的臨時庫房。庫房門口,四名精悍的護衛如同釘子般肅立,眼神銳利。這是荊離從護衛中親自挑選、反複“錘煉”過的心腹。
庫房內,數十件兵器胚件整齊地排列在木架上。刀胚線條流暢,隱現寒芒;劍胚筆直堅韌,鋒芒內斂;槍頭更是帶著一股破甲穿雲的銳氣。雖然尚未開刃,但那精良的材質和完美的胚形,已足以讓任何懂行的人心驚。
蕭澄走近,隨手拿起一柄劍胚。入手沉重,質地均勻。她屈指在劍脊上輕輕一彈!
“嗡——”
一聲清越綿長的劍吟驟然響起,如同龍吟,在庫房內回蕩不絕,久久不息。
荊離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輕黛則被這奇異的聲響和庫房裏森然的寒氣激得縮了縮脖子。
“不錯。”蕭澄放下劍胚,聲音依舊平淡,但荊離卻敏銳地捕捉到那絲幾不可察的滿意。“明日巳時,你親自押送這批貨,送到京郊,趙峰會帶人接應。規矩照舊,銀貨兩訖,點清後即刻返回。”
“是!”荊離沉聲應道,如同領受軍令。他知道京郊地形複雜,便於交接也便於撤離。主上行事,向來滴水不漏。
蕭澄的目光掃過庫房外那些忙碌的工匠和巡邏的護衛,最後落在荊離那張沾滿汗漬卻眼神銳利的臉上。“工坊這邊,盯緊點。黑石嶺是我們的根基,不容有失。”
“屬下明白!”荊離挺直了背脊,眼中寒光一閃。他自然明白主上的深意。上次的風波雖已平息,但現在工坊蒸蒸日上,覬覦的目光隻會更多。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再有機會染指這裏!
蕭澄沒再多言,帶著雨兒轉身離開,仿佛隻是來例行巡視。她步履依舊帶著點慵懶,但走出庫房,沐浴在灼熱的爐火氣息和喧囂的鍛打聲中時,狀似不經意的抬眸,餘光卻看到了一片衣角飛快的閃過。她心下了然,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微笑,看樣子,今天來工坊的目的達到了。
根基已固,利刃在手。
藥香漸濃,暗流湧動。
而那位高坐廟堂的越王,還有深藏府中的丞相父親……他們,又將在何時落下下一子?
山風卷起地上的黑灰,打著旋兒飛向高空。黑石嶺的爐火,映照著山坳中那個玄鐵麵具下深不可測的側影,也映照著更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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