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嶺工坊深處，新辟出的密室內，空氣裏彌漫著礦石粉塵和化學試劑的獨特氣味。數甕經過精細研磨的不同色澤熒光礦石基料靜置一旁，如同蟄伏的星塵。
    秦佳喻——玄鐵麵具覆麵的“蕭澄”，正站在石台前。台上器皿林立，她正按照自己擬定的清單，進行係統性的調配測試。琥珀色的眼瞳專注地掃過每一個步驟。
    “鬆脂溶膠附著尚可，但柔韌性不足，低溫易脆……批次五，嚐試加入少量蓖麻油提取物。”她低聲記錄，聲音透過麵具顯得冷靜而條理分明。
    荊離靜立一側，看著“蕭先生”那雙穩定精確的手和密密麻麻的記錄，心中敬畏更深。這種超越時代的嚴謹研發模式，讓他直觀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可怕力量。
    “荊離”秦佳喻遞過指令，“這幾份試樣，按標注進行戶外光照、雨水衝刷測試，詳細記錄亮度衰減和殘留數據。另，這幾瓶色差樣品，找夜間目力好的兄弟做距離辨識測試，記錄有效距離和混淆率。”
    “是，主上。”荊離領命，立刻安排最可靠的心腹去執行。密室區域如同高效運轉的秘密實驗室。
    數日後，越王府。
    雲琮看著影七秘密送來的第一份試驗簡報，越看，神色越是凝重，眼底震驚與欣賞交織。
    簡報上不僅有多組對照數據，甚至有不同天氣條件下的識別效率對比和混淆分析！這遠超工匠經驗，是近乎冷酷的係統性工程測試報告。
    他仿佛能看到那玄鐵麵具後的大腦如何精密運轉。這種極致的理性與縝密，讓他這沙場統帥都感到心驚。丞相府的後院，絕養不出這樣的人物！
    然而，簡報最後附上的一頁紙，更讓他眸光驟凝，脊背隱隱發涼。
    《熒惑反製初探及應對》。
    上麵清晰羅列了數種敵方可能反向利用熒光粉的手段：
    1. 仿製混淆：需定期變更配方或添加獨特標記，備注：正試驗稀有苔蘚提取物作熒光標記。
    2. 追蹤溯源：需配套簡易消光手段，提出數種口服外用中和劑設想。
    3. 將計就計：標識係統需複雜化，加入時間變量或與口令結合。
    4. 大麵積汙染：需預案快速檢測與區域隔離。
    這已非簡單提供利器，而是將利器的雙刃性、乃至未來可能麵對的同等手段的敵人，都提前剖析得淋漓盡致！
    雲琮緩緩靠向椅背。這份深謀遠慮，這份未勝先慮敗的冷酷理智……令他激賞不已，也忌憚叢生。
    欣賞的是，得此一人，宛若智囊寶庫。忌憚的是，這心智若不能徹底為他所用……
    他必須要牢牢守住秦佳喻。目光落在那“稀有苔蘚提取物”上，他沉聲道：“影七。”
    “屬下在。”
    “立刻查閱府庫及禦藥房名錄，尋找所有涉及特殊熒光苔蘚或罕見發光植物的記載，將相關物料一並秘密調往黑石嶺。” 他要以行動表示支持，並更深入地介入這個過程。
    “是！”
    丞相府，秦佳喻靠在窗邊軟榻上翻看雜書，陽光落在蒼白的臉上。
    輕黛低聲回報：“小姐，藥坊這個月收支穩定，又攢下些盈餘。李掌櫃問能否多供些金瘡散和藜香魄，詢問的人多了。”
    “不急，”秦佳喻眼未抬，“穩住質與量。方子難得，製作繁瑣，推掉便是。”
    “是。”輕黛應下，又道：“早上去大夫人那兒，聽嬤嬤說大公子在任上又因駁了豪紳請托惹了非議，大夫人有些憂心。”
    秦佳喻翻書的手微頓。她那清廉大哥的處境……她淡淡“嗯”了一聲。
    輕黛覷著她臉色，小聲補充：“奴婢回來時，似乎瞥見院外有個眼生的小廝晃過，不像府裏人。”
    秦佳喻目光未離書頁，唇角幾不可察地一勾。雲琮的人？還是秦淮的人？效率不錯，但也在意料之中。“不必理會。日常出入更謹慎即可。有人打聽，一概不知。”
    “明白。”
    這時，院外傳來一陣女子說笑聲與環佩輕響。
    “像是大小姐回府了，正往大夫人那兒去呢。”輕黛側耳道。
    庶姐秦佳韻？秦佳喻睫羽低垂，並無興趣。她的心思早已飛回黑石嶺密室，思考著苔蘚提取物的最佳溶劑配比，以及……該如何測試那些暗衛的嗅覺靈敏度，為熒光粉添加氣味標記。
    陽光靜謐，深閨安寧。唯有她知道，這平靜之下，多少波瀾因她而起。而她，正冷靜地握著舵盤，駛向未知的深淵。雲琮的欣賞與忌憚，不過是這盤棋中，一枚值得利用的棋子情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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