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因趙峰帶來的緊急軍情而驟然繃緊的氣氛，在秦佳喻說出會讓荊離關注北狄使團後，微妙地滯澀了一瞬。
    雲琮深邃的桃花眼在她麵具上停留片刻，那其中翻湧的複雜情緒——一絲不悅、幾分擔憂、還有難以忽視的探究——最終被邊關大事壓下。他頷首，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沉穩冷靜：“有勞先生。北狄人狡詐，探查時務必以安全為上。”
    “殿下放心，血煞自有分寸。”秦佳喻語氣平淡，仿佛剛才那幾乎要挑明某種情愫的對話從未發生。她重新戴穩麵具，將“蕭澄”這個身份應有的疏離與神秘再度包裹全身，“若無其他要事，蕭某先行告退，北狄使團動向，我會盡快整理一份詳報送來。”
    雲琮看著她，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揮了揮手：“去吧。影七，代孤送送蕭先生。”
    影七無聲無息地出現，恭敬地對秦佳喻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離開越王府，坐在回丞相府的馬車裏，秦佳喻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麵具下的臉頰有些微熱。雲琮最後那句話，還有他看著她的眼神……她並非懵懂無知的少女，現代二十八年的生命雖大半奉獻給了實驗室，但不代表她看不懂一個男人眼中明顯的好感與占有欲。
    隻是，身處這個時空，她的身份如此複雜，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雲琮是合作者，是越王殿下……她甩甩頭，將紛亂的思緒壓下。眼下最重要的，是北狄使團以及他們可能與平陽侯世子勾結的事。
    至於雲琮和荊離……想起雲琮提到荊離時那酸澀的語氣，秦佳喻忍不住皺了皺眉。這都什麽事兒。她隻想搞事業，安穩賺錢，培養勢力，脫離秦淮的控製，然後在這個世界有尊嚴地活下去。感情債，最是麻煩。
    回到丞相府那方偏僻小院，輕黛早已焦急等候。
    “小姐，您可算回來了。”輕黛迎上來，熟練地幫她卸下偽裝，看到秦佳喻略顯疲憊的神色，擔心地問：“越王殿下沒為難您吧？”
    “沒事。”秦佳喻搖搖頭，接過輕黛遞來的溫茶呷了一口，“隻是有些突發情況。輕黛，接下來幾日，府外若有任何生麵孔打探，或者有什麽不尋常的事，立刻告訴我。”
    “是，小姐。”輕黛鄭重應下。
    是夜，秦佳喻通過特殊渠道收到了荊離傳來的第一份關於北狄使團的密報。使團約百人，由北狄三王子帶隊，預計五日後抵京，明麵理由是恭賀胤朝皇帝壽辰，但隨行人員中混入了數個身份可疑的“商人”。荊離已派人緊盯。
    秦佳喻迅速瀏覽，提筆將關鍵信息加密謄寫一份。看著紙條，她猶豫了一下。白日裏雲琮的情緒似乎還未完全平息，此刻送去，是否……
    旋即她又失笑，自己何時變得如此瞻前顧後了？公私分明，這是最基本的專業素養。她將密信封好，吩咐暗處的影鴉：“送去越王府，交給殿下親閱。”
    越王府書房，燈火通明。
    雲琮看著手中字跡清秀卻力透紙背的密報，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上揚。她動作總是這麽快。
    “影七。”
    “屬下在。”
    “根據蕭先生提供的名單，讓我們的人重點盯住這幾個‘商人’。還有，平陽侯府那邊，加派一倍人手，任何出入人員，都給孤查清楚。”
    “是！”影七領命，遲疑了一下，又道：“殿下，蕭先生她……”
    雲琮抬眸，眼神銳利：“她怎麽了？”
    “屬下隻是覺得，蕭先生對殿下，似乎並無惡意，而且能力超群……”影七斟酌著詞句。
    雲琮目光重新落回密報上，語氣聽不出喜怒：“孤知道。做好你分內的事。”
    “是。”影七不敢再多言，悄然退下。
    書房重歸寂靜。雲琮摩挲著密報的邊緣，白日裏秦佳喻摘下麵具那一刻，那雙靈動剔透的琥珀色眸子再次浮現在眼前。還有她那句反問——“那殿下看我的眼神，又該如何解釋？”
    他承認，那一刻，他心動了。不僅是因她清麗無比的容貌，更是因她那份膽識、智慧以及偶爾流露出的、與這個時代女子截然不同的灑脫不羈。
    知道她是秦佳喻，是丞相府那個傳聞中不受寵的二小姐後，這種心動裏又摻入了一絲複雜的心疼與好奇。她究竟是如何在那樣的環境下，成長為如今這般模樣的？那個荊離……想到那個同樣出色的青年看她的眼神，雲琮心底那點不悅又冒了出來。
    他拿起白日裏她送的那把匕首，雲紋精致，刃口寒光凜冽，正如她其人，外表看似淡漠懶散，內裏卻蘊藏著驚人的鋒芒。
    “秦佳喻……”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唇角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弧度。既然已經挑明，他便不會再放手。隻是，需得徐徐圖之，不能嚇跑了她。當前，先解決了北狄的麻煩再說。
    接下來的兩日，京城表麵一如既往的繁華平靜，暗地裏卻因北狄使團的即將到來而暗流湧動。
    秦佳喻除了每日例行給大夫人請安，幾乎足不出戶，待在院裏不是看書就是擺弄她的花草，完美扮演著一個安靜無趣的庶女。暗地裏，通過荊離和影鴉，她與雲琮保持著高效的信息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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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琮似乎也收斂了情緒，來往文書公事公辦，隻是每次送來的賞賜或回禮中，總會夾帶一些特別的東西——有時是一盒禦賜的、據說能安神補腦的珍稀藥材；有時是一疊質地極佳、適合繪製圖紙的雪浪箋；甚至有一次，是一包據說是番邦來的、味道奇特的種子，秦佳喻懷疑是咖啡豆，但尚未驗證。
    這些東西既不逾矩，又透著不著痕跡的關心。秦佳喻看著輕黛清點這些物品時好奇又不敢多問的表情，心裏有些異樣。這位越王殿下，討好人的方式倒是挺別致，而且……精準地投其所好。
    這日午後，秦佳喻正對著那包種子研究，輕黛進來通報：“小姐，越王府派人來了，說殿下得了一本前朝孤本的《工物誌略》，想著小姐或許悶得慌，特送來給您解悶。”
    秦佳喻眼神一亮。《工物誌略》？這可是記載了許多古代奇巧工藝和礦產知識的珍本書！雲琮從哪兒弄來的？這禮物，簡直送到她心坎裏了。
    她壓下心頭的雀躍，淡淡道：“收下吧，代我多謝殿下美意。”
    輕黛捧著那本看起來就年代久遠的厚書，小心翼翼地問：“小姐，越王殿下近來……似乎對您格外關照？”
    秦佳喻接過書，指尖拂過古樸的封麵，沉默片刻，才低聲道：“或許吧。但輕黛，記住，我們與王府，隻是各取所需。有些事，不必深想。”
    輕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奴婢明白了。”
    待輕黛退下，秦佳喻迫不及待地翻開書頁，沉浸其中。然而看了不到一炷香，她就發現書頁間夾著一枚薄薄的銀質書簽，書簽造型別致，是一枝凝霜帶露的寒梅，與她曾經無意間提過喜歡的紋樣一模一樣。
    拿著那枚冰涼的書簽，秦佳喻的心，仿佛也被那枝寒梅輕輕觸了一下。
    雲琮他……真是步步為營，心思縝密得讓人驚歎，又……難以全然抗拒。
    她合上書，走到窗邊，望著庭院裏一方小小的天空。北狄使團明日就要進京了。這場風波，或許將會打破許多現有的平衡。
    而她與雲琮之間，那層未曾徹底捅破的窗戶紙之後，又將會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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