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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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微信消息。
她的心本能地一緊,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希望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然而跳出來的是林薇的頭像。
林薇:寶貝,晚上想吃什麽?我買了你最愛的麻辣小龍蝦,下班去接你?別再一個人悶著了。
看著閨蜜關切的話語,蘇念的眼眶瞬間又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回複道:「好。」
剛放下手機,辦公室的座機卻響了起來。
她皺了皺眉,通常工作聯係都會打她手機,她拿起聽筒:“你好,星域工作室蘇念。”
“蘇小姐,您好,再次打擾,我是奧林匹斯的艾米麗·陳。”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讓蘇念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艾米麗,你好。”蘇念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
“蘇小姐,關於我們的邀請,我們剛剛與您的緊急聯係人沈倦先生通過電話。”艾米麗·陳的語氣依舊專業,但說出的話卻讓蘇念如遭雷擊,“沈先生表示無法代您決定,但他極力為您爭取了額外的考慮時間,他提到您有需要慎重權衡的重要理由,並堅信您的才華值得等待。”
蘇念握著聽筒的手,指節瞬間失了血色,變得一片冰涼。
沈倦……他知道了?他還和奧林匹斯通了電話?他……他竟然會為她極力爭取?
他不是應該……希望她盡快消失在他的世界裏嗎?他不是認為她去洛杉磯是不理智的嗎?為什麽還要這樣做?
一股極其複雜難言的情緒,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在她胸腔裏轟然炸開。
有震驚,有不解,有一絲微弱得幾乎不敢去觸碰的暖意,但更多的,是一種被看穿、被介入的慌亂,以及一種……更深層次的、關於他到底是什麽意思的迷茫。
他這算什麽?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甜棗嗎?還是……這背後,有著她無法理解的、屬於沈倦式的……某種信號?
“蘇小姐?”艾米麗·陳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
蘇念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用盡可能平穩的聲音回答:“……謝謝,艾米麗,也……請替我謝謝沈先生,請再給我最後三天時間,三天後我一定給你們一個明確的答複。”
掛斷電話後,蘇念癱坐在椅子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她看著電腦屏幕上那個灰色的遊戲頭像,又看了看郵箱裏那封灼人的邀請函,最後目光落在窗外漸漸沉落的夕陽上。
沈倦的這一通意外的介入,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讓她原本就混亂的心湖,再次掀起了無法平息的波瀾。
三天…
她隻有三天的時間,來做出這個或許將改變她一生的抉擇。
而那個本應被她排除在決策因素之外的男人,卻以一種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強勢地闖入了她的思考中心。
她該怎麽辦?
窗外的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將蘇念的臉龐映照在辦公室的玻璃窗上,明明滅滅。
她維持著接完電話後的姿勢,久久未動,仿佛一尊被瞬間凍結的雕像。
沈倦。
這個名字連同他帶來的這場始料未及的餘震,在她本已混亂不堪的思緒裏,又投入了一顆深水炸彈。
她以為自己已經築起了足夠堅硬的心牆,可以將關於他的一切都隔絕在外,專注於眼前這道關乎未來的選擇題。
可他僅僅是通過一個第三方,幾句看似客觀的轉述,就輕易地讓她辛苦建立的防禦,出現了裂痕。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那句極力爭取,那句才華值得等待,像帶著魔力的回音,在她腦海裏反複盤旋。
這完全不符合她對他最後那個冰冷、理性、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印象。
這甚至不像她所認識的那個沈倦會做的事。
在她決絕地說出不合適之後,他不是應該徹底從她的世界裏消失,如同他從未出現過一樣嗎?
為什麽還要在她與奧林匹斯之間,扮演這樣一個……近乎維護者的角色?
一種被冒犯的感覺油然而生,他憑什麽還在插手她的人生?憑什麽在她已經決定向前看的時候,又用這種曖昧不清的方式,攪亂她的心緒?
他以為這樣施舍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就能彌補他那些傷人的話語,就能讓他們之間那巨大的鴻溝消失嗎?
憤怒像小小的火苗,在她心頭躥起,帶來一陣短暫而虛假的熱度。
可在這憤怒之下,更深層的,是一種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細微的動搖和……一絲隱秘的期盼。
如果……如果他不再是那個一味否定她、試圖掌控她的沈倦呢?如果他開始嚐試用他的方式去理解,甚至……去支持她的夢想呢?哪怕這種支持,還帶著他固有的、笨拙的痕跡?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就被蘇念用力地掐滅了。
她不能再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們之間的問題根深蒂固,不是一次突如其來的幫助就能解決的。
那是關於價值觀、關於人生路徑的根本性差異,她不能再重蹈覆轍,不能再給他第二次傷害自己的機會。
她猛地站起身,抓起包和外套,幾乎是逃離般地衝出了辦公室。
她需要新鮮空氣,需要離開這個充斥著沈倦陰影的空間。
另一邊,市三院心外科醫生值班室裏,沈倦同樣心緒難平。
他剛剛結束了一場緊急的術前討論,關於一台明天一早進行的、極其複雜的先天性心髒病矯正手術。
患者的影像資料和各項數據還清晰地印在他的腦海裏,需要他投入百分之百的專注去製定最終方案。
然而每當他試圖將精神集中在那些錯綜複雜的血管和心髒結構上時,蘇念那雙帶著淚痕、充滿失望的眼睛,以及奧林匹斯電話裏那句緊急聯係人,就會不受控製地跳出來,幹擾他的思緒。
他煩躁地合上病曆本,揉了揉緊繃的眉心,他不知道自己下午那個電話打得對不對。
他遵循了那一刻內心的衝動,一種混合著愧疚、責任感和……某種他不願深究的、害怕徹底失去的恐慌。
他告訴自己,他隻是做了任何一個緊急聯係人該做的事——在她可能因情緒困擾而錯過重要機會時,為她爭取一點緩衝的時間,僅此而已。
可是,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尖銳地質問:真的僅此而已嗎?沈倦,你難道就沒有一絲一毫的私心?你沒有期待著,這三天的緩衝期,或許能帶來什麽轉機?你沒有在潛意識裏,希望她能因為你這微不足道的幫助,而重新考慮離開的決定?
他厭惡這樣優柔寡斷、計算得失的自己,這完全背離了他行事的原則。
他一向目標明確,決策果斷,尤其是在關乎人生走向的重大問題上。
可麵對蘇念,他所有的原則和理性,都變得不堪一擊。
“沈醫生,”值班護士探進頭來,“3床患者家屬想再跟您確認一下明天手術的細節,您現在方便嗎?”
沈倦迅速收斂了臉上所有外露的情緒,恢複了慣有的冷靜神態:“方便,請他們到談話室。”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衣領,走向談話室。
在推開那扇門之前,他將所有關於蘇念的紛亂思緒,再次強行封存、壓縮,深深地鎖進心底某個角落。
現在,他是沈醫生,他的世界裏隻有病人和手術。
蘇念沒有直接回家,她讓林薇把小龍蝦帶到了她家,兩個女人窩在客廳的地毯上,對著紅油赤醬的一大盆龍蝦,卻都有些食不知味。
“所以,沈大醫生這是……唱得哪一出?”林薇剝著蝦殼,眉頭挑得老高,“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玩愧疚補償呢?”
蘇念用筷子戳著碗裏的蝦肉,沒什麽胃口。“我不知道,他說他無法替我決定,但又幫我爭取了時間,他的話……聽起來很客觀,甚至有點……公事公辦。”
“公事公辦?”林薇嗤笑一聲,“念念,你信嗎?一個前男友,還是剛吵得翻天覆地分手的前男友,會出於公事公辦的態度,去幫你在夢想公司麵前說好話?他圖什麽?彰顯他的大度?”
蘇念沉默著,林薇的話,戳中了她心中最大的疑團,沈倦的行為,邏輯上說不通。
“要我說,”林薇放下筷子,表情認真起來,“他這就是後悔了!但又拉不下臉來直接找你道歉求和,所以用這種迂回的方式向你示好,也是在試探你的態度。”
後悔?試探?
蘇念的心跳漏了一拍,這可能嗎?那個驕傲、固執、永遠理性至上的沈倦,會後悔?會試探?
“可是……這改變不了什麽。”蘇念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深深的疲憊,“就算他後悔了,我們之間的問題依然存在,他骨子裏還是不認同我的選擇,不相信我們的感情能經得起考驗,這次是奧林匹斯,下次呢?以後我人生中任何一個重要的、需要他支持的決定,難道都要經曆這樣一場戰爭嗎?我累了,薇薇,真的累了。”
林薇看著好友眼底濃得化不開的倦怠和悲傷,心疼地歎了口氣,伸手摟住她的肩膀。
“我明白,無論你做什麽決定,姐妹都支持你,但是念念別因為賭氣,也別因為害怕再次受傷,就倉促地做出選擇,無論是去是留都要為你自己,而不是為了跟他較勁,或者為了逃避他。”
為自己…
這三個字,像一盞微弱的燈,在蘇念迷茫的夜色中亮起。
她是為了證明自己,才想去奧林匹斯?還是因為那裏確實是實現她職業理想的最佳平台?
她是因為害怕麵對沈倦,害怕重蹈覆轍,才想逃離?還是因為她真的認為,離開時修複內心傷口的唯一途徑?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剝離掉沈倦帶來的情緒幹擾,真正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夜深了,林薇已經離開,蘇念洗了澡卻毫無睡意。
她走到書桌前打開台燈,拿出了一本空白的素描本,這是她思考重大決定時的習慣——用畫筆來梳理思緒。
她在紙的左側,畫下了一個簡單的飛機輪廓,指向遠方,旁邊標注:奧林匹斯職業巔峰、新技術、新環境、獨立成長。
在下方,她細細羅列了去洛杉磯可能帶來的好處與挑戰:機遇、視野、專業提升;孤獨、文化隔閡、競爭壓力、與過去徹底割裂。
她在紙的右側,畫下了一座熟悉的城市剪影,代表留下。
旁邊標注:星域工作室現有基礎、穩定團隊、熟悉環境。下方同樣列出利弊:安全感、掌控感、現有的人際網絡;可能遇到的職業瓶頸、永遠活在如果去了的假設裏、以及……不得不麵對與沈倦在同一座城市的尷尬與心痛。
最後,她在紙張的中央,重重地畫下了一個問號,代表沈倦。
她沒有寫下任何利弊,隻是在這個問號周圍,塗上了一片濃重而混亂的陰影。
他是她所有計算中,那個最大的、無法量化的變量,他的出現,讓他所有的理性分析,都變得脆弱不堪。
她看著紙上涇渭分明的左右兩側,以及中間那片無法忽視的陰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去還是留?
夢想還是……那或許還存在一絲微光的、未曾完全熄滅的感情?
就在她盯著素描本出神時手機屏幕再次亮起,不是電話,而是一條微信好友申請。
驗證信息隻有簡短的三個字:「我是沈倦。」
蘇念的心髒,在這一刻,猛地停止了跳動。
手機屏幕上,“我是沈倦”這四個字,像一枚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蘇念的心湖裏激起了千層浪。
她的指尖懸在屏幕上方,微微顫抖,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滯了。
他怎麽會……主動加她?
在經曆了雲頂那場堪稱災難的談判,在她親手為他們的關係畫上不合適的句號之後,他為什麽還要來找她?
是因為奧林匹斯的事情嗎?還是……有別的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