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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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個疑問和猜測像沸騰的氣泡,在她腦海裏翻滾。
    憤怒、委屈、不解,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唾棄的、微弱的好奇和期待,交織在一起,讓她心煩意亂。
    她盯著那條好友申請,看了足足有五分鍾。
    理智告訴她,應該直接忽略,或者幹脆拒絕,徹底斬斷這團亂麻。
    他們已經結束了,任何多餘的牽扯,都隻會讓傷口更難愈合。
    可是手指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誌,最終,在那個綠色的通過驗證按鈕上,輕輕點了一下。
    幾乎是在通過的瞬間,對話框頂部就顯示出了“對方正在輸入…”。
    這急促的提示,讓蘇念的心髒又一次不受控製地揪緊,他一直在等著嗎?
    沈倦:還沒睡?
    沒有稱呼,沒有寒暄,直接得如同醫生查房時的問詢。
    可這簡單的三個字,卻讓蘇念鼻尖猛地一酸。
    她幾乎能想象出他打下這幾個字時,那微蹙著眉頭,帶著疲憊和些許不確定的樣子。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倔強地回複:
    蘇念:有事?
    疏離而戒備的兩個字。
    那邊“正在輸入”的狀態持續了更久,仿佛在斟酌措辭。
    沈倦:關於奧林匹斯的事,艾米麗·陳應該聯係你了,我隻是做了我認為緊急聯係人該做的事,沒有幹涉你決定的意思。
    果然是因為這個,蘇念看著這條解釋,心裏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釋然。
    他果然還是那個沈倦,連示好都帶著劃清界限的謹慎。
    蘇念:謝謝,我知道了。
    她不想再多說,準備結束這場尷尬的對話。
    然而沈倦的消息又追了過來。
    沈倦:蘇念
    他叫了她的名字,隔著屏幕她仿佛都能感受到他語氣裏的那份鄭重。
    沈倦:我們…能不能見一麵?
    蘇念的心猛地一跳,見麵?他還想談什麽?繼續爭論誰對誰錯嗎?她幾乎要立刻拒絕。
    但沈倦的下一條信息,卻讓她敲打屏幕的手指頓住了。
    沈倦:不是吵架,我隻是…想和你做一個約定。
    約定?什麽約定?
    好奇心,以及內心深處那絲不甘心的小火苗,終究還是戰勝了理智。
    蘇念:什麽約定?
    沈倦:電話裏說不清楚,明天下午兩點,老地方可以嗎?
    老地方,指的是雲頂咖啡廳嗎?那個他們開始也幾乎算是結束的地方。
    蘇念握著手機,陷入了劇烈的掙紮。她應該拒絕的。
    再見一麵,除了徒增傷感,還能改變什麽?可是…約定這個詞,又像是一個神秘的鉤子,牢牢勾住了她。
    她想起林薇的話:“別因為賭氣,也別因為害怕再次受傷,就倉促地做出選擇。”
    也許……她應該去聽聽,他到底想說什麽。
    給這段倉促結束的關係,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句點,或者……一個她不敢奢望的轉折。
    蘇念:好。
    她最終還是回複了這個字,簡單卻仿佛用盡了她所有的勇氣。
    第二天下午,蘇念提前十分鍾到達雲頂咖啡廳。
    依舊是那個靠窗的角落,陽光透過玻璃灑進來,在桌麵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她點了一杯熱巧克力,和第一次見麵時一樣,隻是這次,她沒有要雙倍奶油。
    她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色,心情複雜難言。
    兩次來到這裏,心境已是天壤之別。
    沈倦準時在兩點整出現,他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深色西褲,身形依舊挺拔,但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疲憊,下頜線也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些。
    他在她對麵坐下,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從她平靜的外表下看出些什麽。
    “謝謝你能來。”他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蘇念點了點頭,沒有應聲,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所謂的“約定”。
    沈倦似乎有些緊張,他無意識地用指尖輕叩了一下桌麵,這個細微的動作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首先,”他深吸一口氣,抬眸直視著蘇念的眼睛,眼神坦誠而認真,“我為那天在這裏對你說的話道歉,我不該用那種態度否定你的夢想,也不該說那些混賬話,對不起。”
    這突如其來的、正式的道歉,讓蘇念愣住了。
    她沒想到驕傲如沈倦,會如此直接地承認錯誤。
    她看著他眼底清晰的紅血絲和那份不容錯辨的懊悔,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堅硬的外殼出現了一絲裂縫。
    她垂下眼簾,攪拌著杯中的熱巧克力,低聲道:“都過去了。”
    “沒有過去。”沈倦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它橫在我們之間像一道疤,我知道一句道歉彌補不了什麽,所以我想和你做一個約定。”
    他終於切入了正題,蘇念抬起頭,重新看向他。
    “我尊重你去奧林匹斯的決定。”沈倦一字一句,說得清晰而緩慢,仿佛每個字都經過深思熟慮,“那是你的夢想,你應該去追逐。”
    蘇念的心提了起來,他…支持她了?在她已經決定放棄,或者至少是極度動搖的時候?
    “但是,”沈倦話鋒一轉,眼神裏帶著一種近乎懇求的認真,“蘇念,我請求你,不要現在就去,給我…也給我們,三個月的時間。”
    “三個月?”蘇念不解。
    “對,三個月。”沈倦的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這三個月,你可以先以遠程顧問的形式,參與奧林匹斯的項目前期工作,同時完成你手頭星域工作室最重要的項目,而我會在這三個月裏,努力調整我自己,學習…如何更好地支持你,如何經營一段可能麵臨距離的感情。”
    他頓了頓,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聲音更低沉了幾分:“我們把這三個月,當作一場…異地戀的預演,試著在現有的條件下,重新建立溝通和信任。如果三個月後,你依然覺得,去洛杉磯是最好的選擇,並且認為我們之間的感情,無法承受接下來的分離和考驗……”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說出後麵的話需要極大的力氣,但最終還是堅定地說了出來:“那我絕不會再阻攔你,我會…真心祝福你。”
    蘇念徹底怔住了。
    她看著眼前的沈倦,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還是那個固執己見、試圖掌控一切的沈倦嗎?他不僅道了歉,支持了她的夢想,甚至還提出了一個如此…理智,卻又帶著破釜沉舟般誠意的方案。
    他沒有強行挽留,沒有用感情綁架,而是給出了一個緩衝期,一個共同麵對問題、嚐試解決問題的機會。
    他把最終的決定權,明明白白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這個約定,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為……為什麽?”她聽到自己幹澀的聲音問道。
    沈倦的嘴角牽起一個極其苦澀的弧度,眼神深邃地望著她:“因為我不想失去你,蘇念,而我發現我之前用的方法,是錯的,是大錯特錯的,所以我想換一種方式再努力一次。”
    “我不想……讓我們之間,就這樣因為我的愚蠢和固執,留下無法彌補的遺憾。”
    他的話語,像一陣溫柔而堅定的風,吹散了蘇念心中積壓多日的陰霾和委屈。
    她看著他那雙盛滿了懊悔、真誠和一絲脆弱期待的眼睛,感覺心底某個堅硬的角落,正在一點點變得柔軟。
    三個月……異地戀的預演……
    這個提議危險卻充滿了誘惑,它像在懸崖邊架起了一座搖搖欲墜的吊橋,明知走過去可能再次摔得粉身碎骨,卻因為對岸那或許存在的風景,而讓人忍不住想要嚐試。
    她,該答應嗎?
    蘇念的沉默在流淌著輕柔鋼琴曲的咖啡廳裏,顯得格外漫長。
    她低下頭,用銀勺無意識地攪動著杯中逐漸冷卻的熱巧克力,奶沫早已消散,隻剩下深褐色的液體緩慢地旋轉。
    沈倦沒有催促,他隻是安靜地等待著,目光始終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微微顫動的弧度,牽動著他每一根緊繃的神經。
    他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掌心一片濕濡。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手術台之外,將自己的命運完全交托到另一個人的一念之間。
    這種失控感讓他心悸,卻也帶著一種奇異的、豁出去的釋然。
    他提出的這個約定,並非一時衝動,在經曆了那個痛苦的不眠之夜,在接到奧林匹斯的電話,意識到自己可能永遠失去她之後,他強迫自己剝離開那些混亂的情緒,用他最擅長的分析和規劃,來審視他們之間的問題。
    他意識到,他之前的錯誤在於,試圖用一個完美的、沒有風險的方案,去替代蘇念心中那個充滿激情與不確定性的夢想。
    他忽略了她的感受,她的驕傲,以及她獨立靈魂對自我實現的渴望,他想要挽回就不能再重複同樣的錯誤。
    這個三個月的預演,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既尊重她的夢想,又能為他們岌岌可危的感情爭取一線生機的方法。
    它像一場精心設計的手術方案,目標明確:修複關係,步驟清晰:緩衝、適應、評估,並設定了明確的觀察期和最終決策點。
    這符合他的思維邏輯,也最大限度地保留了他的尊嚴,同時……也給了他一個能夠觸摸到的希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蘇念終於抬起頭,迎上沈倦的目光。
    她的眼神複雜,裏麵充滿了掙紮、審視,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
    “沈倦,”她開口,聲音比剛才平穩了一些,“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這意味著在這三個月裏,我們可能要麵對比現在更多的爭吵、誤解和疲憊,隔著屏幕的溝通並不比麵對麵容易,而且……”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尖銳的質疑:“你真的能改變嗎?改變你那種……習慣於掌控,習慣於用理性去解構一切,包括我的情緒和夢想的思維方式?三個月,真的夠嗎?”
    她的問題像手術刀一樣精準,直指核心,沈倦的心沉了沉,但他沒有回避。
    “我不知道三個月夠不夠。”他坦誠地回答,眼神裏沒有絲毫閃躲,“我不能向你保證我一定能變成一個完美契合你期待的戀人,那是不現實的承諾。”
    “但是,”他語氣一轉,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堅定,“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會努力去嚐試,嚐試去理解你的世界,而不是評判它;嚐試在你需要支持的時候,給出你需要的情感回應,而不是我認為正確的分析,嚐試去信任你,信任我們的感情,能夠經受住一些風浪。”
    “這個過程可能會很笨拙,可能會再次讓你感到失望,但我請求你給我這個機會,也給我們這段感情,一個重新開始的可能,如果…如果在這三個月裏,你發現我依然故我或者你覺得更加痛苦,你隨時可以叫停,我絕無怨言。”
    他的坦誠,近乎殘忍,卻也因為這份殘忍而顯得無比真實。
    他沒有編織一個美好的幻夢,而是把可能遇到的困難和自身的局限都攤開在她麵前。
    這種毫不掩飾的笨拙和真誠,比任何華麗的誓言都更具有衝擊力。
    蘇念看著他,看著他眼底那不容錯辨的懇切和孤注一擲的決心,心髒像是被一隻溫暖而潮濕的手緊緊握住。
    憤怒和委屈的堅冰,在這份坦誠麵前,開始加速融化。
    她不得不承認,沈倦的這個提議,打動了她。
    它不僅給了感情一個機會,也給了她自己一個緩衝的空間。
    她不必立刻在夢想和感情之間做出非此即彼的殘酷抉擇。
    她可以借助這三個月,更冷靜地評估奧林匹斯的機會是否真的適合自己,也可以更清晰地審視,她與沈倦之間,除了激情和吸引,是否真的具備共同麵對未來風雨的根基。
    這像是一場豪賭,賭注是她寶貴的時間和可能再次受傷的心。
    可是……如果連試都不試就放棄,未來會不會在某個深夜,想起這個下午,想起他此刻的眼神,而後悔不迭?
    她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裏所有的猶豫和不安都擠壓出去。
    “好。”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清晰而堅定,“我同意這個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