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笑站在側翼的書房門口，打量著牆上的一幅水墨長卷。
    畫的應該是煙雨朦朧的江南山水，筆觸極其疏淡，留白處仿佛能聽見雨聲。
    下麵一張寬闊的紫檀木長案，案上一方歙硯、一支毛筆和一個青瓷水盂。
    案旁是個同樣質地的花幾，上麵隻供著一枝含苞的白玉蘭，清冷的香氣若有若無地飄散。
    左右兩側靠牆是多寶閣，吳伯在旁邊小聲介紹，她才能分辨出上麵擺的都是什麽。
    一隻釉色溫潤如脂的宋代汝窯小碗；一套仿佛還帶著金石氣的西周青銅爵杯；還有幾方看上去就年代久遠的壽山石印章，隨意地放在絲絨墊上。
    每一件都像是主人真正會使用、會摩挲、會與之靜默相對的老友。
    空氣裏彌漫著舊書、檀香和藥材混合的獨特氣息。
    屋角的矮幾上擺著一套完整的茶具，小火爐上坐著鐵壺，水將沸未沸，發出細微的嘶聲。
    韓笑駐足片刻，看向書架上密密麻麻的古籍，“……秦先生如果喜歡這樣的生活，以前在公司的時候會很累吧？”
    吳伯歎了口氣，“先生現在也需要好好休養，真正坐在書桌前的時候也不多了。”
    這句話無疑是認可了她的問題。
    門外客廳裏，父子倆的交談聲隱約傳來。
    “……北美數據中心第三期落地了，比預期快兩個月。”
    “……嗯，那邊沒再施壓？”
    “暫時沒有。反壟斷聽證會後，他們收縮了。”
    “嗯。電網項目呢？”
    “技術團隊已經進場，當地政府批文上周全拿到了。”
    “注意環保評議，那邊NGO活動頻繁。”
    “明白，有預案。”
    過了一會兒，另一道輕快的腳步聲從連接主屋的側廊傳來。
    “果然我又是最晚到的——”
    韓笑高興地出去了。
    “伊莎貝拉！新年好！”
    一道高挑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來人脫掉漆黑的披肩，玫紅長裙在燈光下熾熱如火，那雙冷冽的冰藍色眼眸裏滿是笑意。
    “好久不見，我的小朋友——”
    黑發藍眼的女人張開手臂，給了她一個溫柔的擁抱，然後捏著她肩膀，認真打量麵前的年輕姑娘。
    “你看起來比上次還要有精神。”
    伊莎貝拉心滿意足地得出結論，“新年快樂，親愛的！”
    說著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韓笑心情大好，“謝謝。”
    年夜飯總共也隻有四個人，吳伯在最後一道菜端上來後，就悄然退出了房間。
    伊莎貝拉隻和丈夫兒子簡單打招呼，就繼續和準兒媳聊天，先問起拍電影的事。
    韓笑講了一些訓練營裏的經曆，未來婆婆認真聽了，對劇組的精神很是讚揚，還問他們需不需要投資。
    韓笑望天，“……你兒子已經捷足先登了。”
    伊莎貝拉了然點頭，“現在都結束了？”
    “我那個角色的戲份是都拍完了。”
    “嗯，你還想繼續當演員嗎？”
    “……也不是很想，”韓笑想了想，“之前是覺得拍電影很新鮮，而且對那個兵器很感興趣。”
    伊莎貝拉沒有多言，“IG的亞洲區公關總監，是我在米蘭時裝周認識的舊識，之前看了你和喬治奧拍的作品，就和我說，你的形象非常契合他們新一季的探險家主題，詢問你是否願意擔任形象大使。他們很喜歡你在鏡頭前的表現力。”
    接著又說了另一家高級珠寶聞名的法國品牌，“他們的創意總監是我父親的朋友，她非常挑剔，之前專門和我打電話，說很久沒看到眼神這麽有內容的年輕麵孔了，明年他們要推出神話主題的高定係列，想要讓你以特邀模特的身份出席發布會，拍一組專題片……
    伊莎貝拉對這些品牌的背景、風格、市場定位、乃至彼此間的競爭關係與微妙齟齬都了如指掌。
    她一邊說這些邀約，一邊說了一些品牌間爭奪資源的故事，“如果你要在其中做出選擇，就要審慎地評估對另一個潛在合作的影響。”
    韓笑認真地聽著。
    “我會讓助理整理好詳細資料和合同草案發給你。不必有壓力，你也可以誰都不選。”
    “嗯，”她點點頭，“等我再研究一下，不過我現在主要時間都在訓練，大部分時候挺累的，可能會有點影響。”
    “哦，親愛的，”伊莎貝拉靠在椅子上，“去探索自己的潛力，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你那麽年輕，還有無數的時間和可能性。”
    韓笑也越發放鬆，“謝謝，其實……我還有點想去搞搞投資，我手裏也算有一點小錢了。”
    “投資？”伊莎貝拉看起來也很高興，“FantaStiCO！太好了！如果你想學習，你會收獲很多東西，事實上，我覺得隻有去了解投資，你才能明白這個世界究竟是如何運轉的，你有什麽感興趣的方向嗎？”
    “譬如可持續與創新領域？”
    “完美，”伊莎貝拉欣然頷首，“綠色科技、環保材料、健康食品、或是利用科技改善傳統工藝？這些可能風險稍高，但成長空間大，而且投資它們會讓你感覺自己在參與創造更美好的未來，你可以關注一下他投資過的早期初創公司。”
    說著向餐桌對麵揚起下巴，“你男朋友。”
    韓笑：“……懂了。說起來，我之前還看到一些好玩的精品項目，那種寵物酒店，有機農場，之類的，有些創始人的真的很打動我。”
    伊莎貝拉笑了，“那就把它看作支持一種你喜歡的生活方式，不要隻在意財務回報。”
    韓笑有點苦惱，“我不知道，如果我隻投很少一點錢，就當是慈善捐助了，但如果正經去投資，我很難不去關注，可能是我太小氣了。”
    “寶貝，這不是小氣，即使再小的金額，隻要是投資而不是捐贈，就意味著人會期待某種形式的回報，不過，回報可以是財務增長，也可以是知識經驗的累積，或者是你自己的滿足感，你因此增長的社會影響力——”
    伊莎貝拉停了停，“在投入之前，你要先為自己界定主要回報，再去評估風險，調整心態，去了解它的商業模式、團隊能力、財務狀況和市場競爭。你的在意是對自己資金負責的表現，也是對項目創始人的一種督促。一個真正有潛力的好項目，是經得起合理質疑和關注的。我建議你可以試試。”
    韓笑繼續點頭，“總之就是做足準備，但放平心態，失敗了就當積累經驗，也照樣是收獲，對吧？”
    “是的，甜心，挑選一個理念最打動你、且你也有興趣去了解其運作的精品項目，投入一筆你能夠承受損失的資金。事先和創始人溝通清楚，告訴他們，‘我非常欣賞你們的理念，這筆錢首先是支持你們的夢想。但同時，如果可能，我也希望能以一個學習者的身份，了解你們的運營。我不幹預決策，但希望有機會看到定期的簡單進展分享。’大多數有情懷的創始人，對於這樣真誠且保有尊重態度的小額投資人，是歡迎的。”
    她的眼神充滿鼓勵：“把這第一次嚐試，當作一堂生動的實踐課。你的關注點會自然而然地從單純的‘錢有沒有虧’，擴展到‘這個美好的想法是如何在現實中落地的’、‘遇到了哪些挑戰’、‘創始人如何解決’。在這個過程中，你會學到遠比書本上更多的東西。而財務結果，無論好壞，都會成為這次寶貴體驗的一部分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