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汽水與雙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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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體育課,陽光烈得像要榨幹最後一點水分。
    林淵站在雙杠邊上,看著秦燃在跑道上一瘸一拐地慢走,旁邊跟著喋喋不休的校醫。肋骨骨裂需要靜養,但秦燃堅持要“適當活動防止肌肉萎縮”,校醫拗不過他,隻好陪著他龜速散步。
    “你說他是不是閑得慌?”葉可晴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林淵轉頭。她穿著運動短袖和短褲,馬尾辮高高紮起,額頭上沁著細密的汗珠,手裏拿著兩瓶冰鎮汽水,遞過來一瓶。
    “謝謝。”林淵接過,瓶身冰涼,凝結的水珠順著手指滑下。
    “不客氣。”葉可晴在他旁邊的雙杠上坐下,晃著腿,“周六晚上六點,別忘了啊。秦燃說他能去,你倆一起?”
    “嗯。”
    “那就好。”葉可晴擰開自己的汽水喝了一大口,滿足地歎氣,“啊——這種天就該喝冰的。對了,你數學最近開掛了啊?周老師在班裏誇了你好幾次。”
    林淵的手指收緊。汽水瓶發出輕微的哢啦聲。
    係統獎勵是真實的。135分的成績是真實的。但那種“非人”的解題狀態……也是真實的。
    “運氣好,題型剛好都會。”他說。
    “得了吧。”葉可晴白了他一眼,“最後兩題競賽難度的題,全年級做出來的不超過五個。你管這叫運氣?”
    她跳下雙杠,湊近了些,大眼睛裏閃著好奇的光:“說實話,你是不是偷偷報了補習班?哪個機構的?效果好我也想報。”
    太近了。林淵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洗發水香味,混合著汗水的氣息。他後退半步,拉開距離。
    “沒報班,就是自己多看了點書。”
    “切,小氣。”葉可晴撇撇嘴,但沒再追問,“對了,蘇清影呢?她今天體育課請假了?”
    林淵這才注意到,體育課上確實沒看到蘇清影的身影。點名時老師念到她的名字,是前排女生替答的“病假”。
    “不知道。”他說。
    “你們最近不是經常一起學習嗎?”葉可晴的語氣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我還以為你倆……”
    “隻是普通同學。”林淵打斷她。
    葉可晴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笑了:“行吧。那我先回教室了,熱死了。記得周六啊!”
    她揮揮手,小跑著離開。馬尾辮在陽光下劃出活潑的弧線。
    林淵看著她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汽水。橘子味的,瓶身上印著卡通圖案,是最普通的那種廉價飲料。
    但他莫名覺得,這瓶汽水比之前任何一瓶都沉重。
    “淵子!”秦燃的喊聲從跑道那頭傳來。
    林淵抬頭,看見秦燃擺脫了校醫,正一瘸一拐地朝他走來。雖然走得慢,但臉上掛著那種沒心沒肺的笑。
    “你怎麽說服校醫的?”林淵走過去扶他。
    “我說你再不讓我自由活動我就要抑鬱了,抑鬱了傷口好得更慢。”秦燃咧嘴,“她想了想,覺得有道理。”
    兩人走到樹蔭下的長椅坐下。秦燃長舒一口氣,抹了把臉上的汗:“媽的,躺了一周,肌肉都軟了。”
    “活該。”林淵把沒開封的汽水遞給他,“葉可晴給的。”
    “喲,還是冰的。”秦燃接過來,用牙咬開瓶蓋,仰頭灌了一大口,“爽!對了,你跟葉可晴……”
    “沒可能。”林淵說。
    “我又沒問這個。”秦燃嘿嘿笑,“不過既然你提了——為啥沒可能?人姑娘長得好看,性格也好,家裏還有錢。多少男生做夢都不敢想。”
    林淵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現在沒心思考慮這些。”
    “因為那個‘係統’?”秦燃壓低聲音。
    林淵猛地轉頭看他。
    “別這麽看我。”秦燃又喝了口汽水,“我肋骨裂了,腦子又沒壞。你這幾天魂不守舍,數學突然開掛,還有那天球場上……那個大個子滑倒得太他媽詭異了。我躺病床上想了很久,把所有巧合串起來,隻有一個解釋:有某種不正常的東西纏上你了。”
    風吹過樹梢,樹葉嘩啦作響。遠處的球場上,男生們在打籃球,歡呼聲和哨聲混雜在一起。
    “你不覺得我瘋了?”林淵問。
    “你要是瘋了,那我就是瘋子的兄弟。”秦燃拍拍他肩膀,“從小到大,你什麽時候說過謊?就算編借口也編得漏洞百出。現在你說什麽我都信。”
    林淵感到喉嚨發緊。他別過臉,看著遠處操場上飛揚的塵土。
    “很危險。”他說,“那個東西……它在從我身上拿走一些東西,換一些能力。我不知道它最終想要什麽。”
    “能擺脫嗎?”
    “不知道。”
    秦燃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淵以為他不會再說話。然後他聽見秦燃說:“那就想辦法搞清楚它想要什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話雖然老土,但有理。”
    “你怎麽這麽冷靜?”林淵忍不住問。
    “因為我打架打多了。”秦燃咧嘴笑,“經驗告訴我,越慌越容易挨揍。你得先站穩,看清對手出拳的路數,再想怎麽還手。”
    他把空汽水瓶捏扁,精準地投進五米外的垃圾桶:“再說了,你又不是一個人。有我呢。雖然我現在是個病號,但腦子還能用。”
    林淵看著秦燃側臉上的汗水和陽光,忽然想起係統提示裏的那句話:“關聯要素:‘秦燃’、‘危機’、‘友誼擾動’”。
    秦燃已經被卷進來了。從籃球場上那次“巧合”開始,他就已經在這個漩渦裏了。
    “周六葉可晴生日,”林淵說,“你確定能去?”
    “能啊,醫生說可以適當活動了。”秦燃伸了個懶腰,隨即疼得齜牙咧嘴,“就是不能喝酒,不能吃太油膩,不能劇烈運動——媽的,跟當和尚有什麽區別。”
    “那就別去了。”
    “那不行。”秦燃眼睛一瞪,“我兄弟第一次參加女生生日聚會,我得去撐場子。萬一有人灌你酒呢?萬一有人找你麻煩呢?我現在雖然不能打,但往那兒一坐,也是個威懾。”
    林淵忍不住笑了。這是他這周第一次真正笑出來。
    就在這時,視野邊緣泛起熟悉的微光。
    林淵的身體瞬間僵硬。
    又來了?任務不是剛完成嗎?
    但光暈沒有凝結成天平。它隻是柔和地擴散,像水彩滴在宣紙上,然後浮現出一行半透明的文字:
    【建議任務(無強製力,無懲罰,可拒絕)】
    【內容:與當前環境中“值得信任的個體”進行一次非功利性互動】
    【建議形式:分享飲料、討論非學習、進行輕度肢體接觸(如擊掌)等】
    【潛在獎勵:信任度+5(累積至一定數值可解鎖隱藏功能)】
    【備注:此任務由“認知偏差糾正程序”子模塊生成,旨在優化宿主社交適配性】
    林淵盯著那行字,心髒一點點沉下去。
    認知偏差糾正程序。
    蘇清影說過,這是係統潛移默化改變宿主思維模式的手段。現在,它開始“建議”他進行社交互動了。用“獎勵”誘導他建立人際關係,而這些關係未來可能成為代價選項的目標。
    溫水煮青蛙。
    “怎麽了?”秦燃注意到他的異常。
    “沒什麽。”林淵強迫自己放鬆,“就是突然有點頭暈。”
    “中暑了吧。”秦燃從口袋裏摸出一小盒清涼油,“抹點,我媽硬塞給我的,說防中暑。”
    林淵接過。鐵盒很小,邊緣已經磨損,裏麵是淡綠色的膏體,散發著刺鼻的薄荷味。
    他挖了一點抹在太陽穴上,清涼感瞬間擴散,確實舒服了些。
    “謝了。”他把清涼油遞回去。
    “你留著吧,我還有。”秦燃擺擺手,“對了,你剛說那個係統……它有沒有讓你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暫時沒有。”林淵說,“都是交易。我用一些東西,換一些能力。”
    “什麽東西?”
    “……記憶。時間。未來的可能性。”
    秦燃的眉頭皺起來:“這聽起來不像什麽正經買賣。”
    “確實不是。”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操場上的喧鬧聲像隔著一層玻璃傳來,遙遠而不真實。
    “如果,”秦燃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如果有一天它讓你在我和什麽東西之間選……選能讓你保命的。別猶豫,選那個。”
    林淵猛地轉頭看他。
    秦燃卻笑了,笑容裏有一種林淵從未見過的、近乎殘忍的坦然:“我說真的。我這條命不值錢,你活著比較重要。你要是敢矯情,我揍你啊——雖然現在揍不動。”
    “你他媽閉嘴。”林淵的聲音發緊。
    “好好好,不說這個。”秦燃舉手投降,“說點高興的。周六穿什麽去?我是不是得整件像樣的衣服?不能給你丟人啊。”
    林淵沒接話。他隻是看著秦燃,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係統給的“建議任務”裏,秦燃就是那個“值得信任的個體”。
    而係統在誘導他與這個個體互動。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係統在“標記”重要的人際關係,為未來的代價選項做準備?
    還是說……係統在測試他對這種誘導的抵抗程度?
    “我該回教室了。”林淵站起身,“下節是英語,要聽寫。”
    “行,你去吧。”秦燃擺擺手,“我再溜達會兒,享受一下自由的空氣。”
    林淵走了幾步,又回頭:“周六……你穿校服就行。”
    “啊?”秦燃愣住。
    “葉可晴說穿隨意點。”林淵說,“而且你穿校服挺順眼的。”
    秦燃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發白的校服,咧嘴笑了:“成,聽你的。”
    林淵轉身離開。走出幾步後,他掏出懷表看了眼時間。
    下午兩點四十七分。
    建議任務還懸浮在視野邊緣,那行“信任度+5”的字樣散發著誘惑的微光。
    他可以選擇完成。很簡單,回去跟秦燃擊個掌,或者說句“謝謝你的清涼油”,任務就完成了。
    5點信任度。累積多了能解鎖隱藏功能。
    但他也能選擇拒絕。
    林淵握緊懷表,金屬外殼硌著掌心。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在意識中清晰地回應:
    “拒絕。”
    建議任務的字樣閃爍了一下,然後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樣,從視野中消失了。
    沒有懲罰。就像係統說的,這是個無強製力的建議。
    但林淵感到了某種細微的“反饋”——不是疼痛,而是一種類似於“路線偏離”的警報感。很微弱,像蚊子振翅,但確實存在。
    係統在記錄他的每一次拒絕。
    他在建立“不服從”的記錄。
    這很危險。蘇清影說過,拒絕次數多了,係統可能會啟動強製矯正程序。
    但他必須劃清界限。如果連這種看似無害的建議都接受,他就真的在一步步走進係統編織的網裏。
    回到教學樓時,走廊裏很安靜,大部分班級還在上體育課。林淵走到自己班級門口,正準備推門進去,卻看見教室後門虛掩著,裏麵傳出壓低的聲音。
    “……真的不用去醫院?”
    是蘇清影的聲音。但和平時的冷靜不同,此刻她的聲音裏有一絲罕見的虛弱。
    “不用,老毛病了。”另一個女聲回答,聽起來是班長,“但你臉色真的很差。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我休息一下就好。”
    林淵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教室裏隻有兩個人。蘇清影趴在最後一排的課桌上,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額頭上沁著冷汗。班長站在旁邊,手裏端著一杯熱水,一臉擔憂。
    看到林淵進來,班長愣了一下:“林淵?你怎麽回來了?”
    “體育課提前下了。”林淵隨口說,目光落在蘇清影身上,“她怎麽了?”
    “不知道,體育課剛開始就說頭暈,請假在教室休息,結果越來越嚴重。”班長把熱水放在桌上,“蘇同學,你真不去醫務室?”
    “不用。”蘇清影抬起頭,看向林淵,“你……能幫我個忙嗎?”
    班長識趣地說:“那你們聊,我去看看其他人回來沒。”她轉身離開,還貼心地帶上了教室後門。
    教室裏隻剩下他們兩人。窗外的陽光斜照進來,空氣中的灰塵在光柱裏緩慢翻滾。
    “什麽忙?”林淵問。
    “我書包裏有個棕色的小瓶子。”蘇清影指了指自己座位,“幫我拿一下。”
    林淵走過去,從她書包側袋裏找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玻璃瓶,裏麵是深褐色的液體。瓶身上沒有任何標簽。
    “給我。”
    林淵把瓶子遞過去。蘇清影擰開瓶蓋,仰頭把裏麵的液體一飲而盡。她的眉頭緊皺,像是在喝毒藥。
    幾秒後,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了些許血色,呼吸也平穩下來。
    “這是什麽?”林淵問。
    “藥。”蘇清影把空瓶子收起來,“穩定能量場的。我的異常感知有時會過載,就像……收音機調到了太強的頻道,信號會燒壞接收器。”
    她扶著桌子站起來,腳步還有些虛浮。林淵下意識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很涼。像握著一塊玉。
    “謝謝。”蘇清影沒有掙開,任由他扶著走到窗邊,“今天體育課,操場那邊有強烈的異常波動。不是係統,是別的什麽東西……我感知得太用力了。”
    “李逸辰?”林淵立刻想到。
    “可能。”蘇清影靠在窗台上,望著遠處的操場,“但不止他。那股波動很古老,很……沉重。像埋在很深的地方,剛剛被驚動了一下。”
    她轉頭看向林淵:“你今天有沒有感覺到什麽異常?”
    林淵想起那個建議任務,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
    蘇清影聽完,臉色更加凝重:“認知偏差糾正程序已經主動生成了?這麽快……你的自我意識抵抗比我想象的強,係統在加速適應你。”
    “什麽意思?”
    “係統像是個智能算法。”蘇清影解釋,“它會根據宿主的表現調整策略。如果你很容易屈服,它就慢慢誘導。如果你抵抗強烈,它會加大力度,或者改變方式。你拒絕了建議任務,係統可能會生成更難以拒絕的後續任務。”
    她頓了頓,補充道:“而且‘信任度’這個指標很危險。係統可能在量化你的人際關係價值——數值化之後,未來作為代價選項時,更容易定價。”
    林淵感到一陣惡寒。
    “那我該怎麽辦?”
    “繼續抵抗,但要更聰明。”蘇清影說,“有些任務可以‘表麵完成,實際規避’。比如它讓你分享飲料,你可以分享,但心裏保持警惕。讓它以為你在順從,實際上你在收集它的行為數據。”
    她忽然咳嗽起來,用手捂住嘴,肩膀微微顫抖。林淵看到她的指縫間滲出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銀色光點。
    “你……”
    “沒事。”蘇清影放下手,光點已經消失,“隻是藥效還沒完全吸收。我下午請假回家休息。你自己小心。”
    她走回座位收拾書包。林淵站在窗邊,看著她蒼白的側臉,忽然問:
    “那天火災……我衝回去拿素描本,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蠢?”
    蘇清影的動作停住了。
    她轉過頭,看了林淵很久,然後輕輕搖頭。
    “我覺得你特別真實。”她說,“真實到愚蠢,但也真實到……讓我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可以相信的東西。”
    她背起書包,走到門口,又停下:“周六葉可晴的生日聚會,我也會去。”
    “嗯?”
    “李逸辰也會去。”蘇清影說,“他是葉家生意夥伴的兒子,肯定會收到邀請。我需要近距離觀察他。你……就當不認識我,正常社交就好。”
    她推門離開。走廊裏傳來她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林淵站在原地,窗外的風吹進來,帶著初秋的涼意。
    他掏出懷表。表盤背麵浮現出新的一行字:
    “檢測到高能量異常波動(非係統源)。坐標:操場東南角地下約三米。建議:遠離。”
    地下三米?
    林淵走到窗邊,看向操場東南角。那裏是籃球場邊緣,種著一排老槐樹,樹根虯結,地麵上鋪著防腐木地板,是去年剛翻新的。
    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但蘇清影感應到了。懷表也檢測到了。
    而係統在這個時間點生成“建議任務”,讓他留在操場附近互動……
    是巧合,還是係統在故意讓他暴露在那個異常波動的影響範圍內?
    林淵握緊懷表,金屬外殼的溫度似乎比平時更低了些。
    下午的課程平淡地過去。英語聽寫時林淵錯了兩處,不是因為不會,是因為走神。他腦子裏反複回放著蘇清影那句話:“我覺得你特別真實。”
    真實到愚蠢。
    真實到讓她相信。
    放學前,數學課代表發了市數學競賽的培訓通知。培訓從下周開始,每周二、四放學後兩小時,地點在實驗樓的競賽教室。名單上有十二個人,林淵的名字排在中間。
    “恭喜啊。”前排的男生轉過頭,語氣說不上是羨慕還是嫉妒,“這才幾天,就從普通生變競賽生了。”
    林淵沒接話。他知道這種“飛躍”在別人眼裏有多可疑。但沒辦法,係統給的,他不能不接——除非他想接受懲罰任務。
    放學鈴響,學生們湧出教室。林淵收拾書包時,手機震動了一下。
    葉可晴發來的消息:“周六地址:濱江路17號藍灣別墅區B12。六點,別遲到哦!”
    後麵跟了個可愛的表情包。
    林淵回複“收到”,收起手機。一抬頭,看見李逸辰站在教室門口,正微笑著和幾個學生說話。他今天換了件淺灰色的針織衫,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溫和有禮,完全看不出任何異常。
    但林淵注意到了他胸前——那枚古玉不見了。
    不,不是不見了。是戴在了裏麵,隔著衣服,隻能看到一個極淡的凸起輪廓。
    李逸辰似乎察覺到了林淵的目光,轉過頭,對他點了點頭,笑容加深了些。
    然後他走過來。
    “林淵學弟。”李逸辰的聲音依然溫和,“競賽培訓的通知看到了吧?下周開始,我是學生會的聯絡人,有什麽問題隨時找我。”
    “謝謝學長。”林淵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對了,周六葉可晴的生日聚會,你也會去吧?”李逸辰像是隨口一提,“我也收到了邀請。到時候見。”
    “……嗯。”
    “那就好。”李逸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動作自然得像真正的學長關照學弟,“好好準備競賽,學校對你期望很高。”
    他轉身離開,和那幾個學生一起消失在走廊盡頭。
    林淵站在原地,肩膀上被拍過的地方殘留著一種奇怪的觸感——不是溫度,而是一種類似於“標記”的微弱波動,轉瞬即逝。
    懷表震動了一下。
    他掏出來,表盤背麵浮現出簡短的警告:
    “接觸記錄:能量印記(追蹤型)。持續時間:72小時。效果:低頻位置感知。”
    李逸辰在他身上留下了追蹤印記。
    用那個古玉的力量。
    林淵握緊懷表,金屬的涼意順著手指蔓延到手臂。
    他走出教學樓時,夕陽正好。金色的光灑滿操場,籃球場上還有學生在打球,奔跑的身影在光裏拖出長長的影子。
    東南角那排老槐樹在晚風裏輕輕搖晃,樹葉沙沙作響。
    看起來那麽平常。
    但林淵知道,在那片土地下麵三米的地方,有某種“古老而沉重”的東西,剛剛被驚動了。
    被誰驚動的?
    係統?李逸辰的古玉?還是……別的什麽?
    他想起蘇清影蒼白的麵容,想起她指縫間滲出的銀色光點。
    這個世界遠比他想象的複雜。而係統隻是他遇到的第一個異常。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這次是蘇清影發來的短信,隻有三個字:
    “小心樹。”
    林淵抬頭,看向那排槐樹。
    其中最大的一棵,樹幹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縫,像一張咧開的嘴。裂縫邊緣的樹皮顏色比其他地方深,像是……曾經滲出過什麽東西,又幹涸了。
    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忽然變得密集,像無數人在低語。
    林淵轉身,快步離開操場。
    他走出校門時,最後一次回頭。
    夕陽下,那排槐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其中一棵的影子正好延伸到校門口,像一條黑色的手臂,試圖抓住什麽。
    然後影子隨著太陽角度的變化,緩緩縮了回去。
    一切如常。
    但懷表在口袋裏持續震動,震動的頻率和心跳漸漸同步。
    咚。咚。咚。
    像某種警告,也像某種倒計時。
    林淵攔了輛公交車。上車後,他坐在最後一排,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葉可晴發來的地址:藍灣別墅區。
    那是這個城市最貴的住宅區之一,臨江,獨棟,每戶都有私人庭院。葉可晴的家在那裏。
    李逸辰也會去。
    蘇清影也會去。
    而他身上,還帶著李逸辰留下的追蹤印記。
    周六的生日聚會,不會隻是一場簡單的社交活動。
    那會是下一個舞台。
    而劇本,早已在暗中寫好。
    公交車駛過跨江大橋。江麵上夕陽破碎成千萬片金色的鱗片,隨波蕩漾。
    林淵靠在車窗上,閉上眼睛。
    腦海裏浮現出係統今天給出的建議任務:
    “與當前環境中‘值得信任的個體’進行一次非功利性互動。”
    他拒絕了。
    但係統會放棄嗎?
    不會。
    它隻會換一種方式,換一個時機,換一個更難以拒絕的“建議”。
    而他要做的,是在那之前,找到破局的方法。
    找到那條既能保住自己,又不傷害任何人的路。
    如果這條路存在的話。
    懷表在口袋裏輕輕震動,像在回應他的思緒。
    表盤背麵,又有新的字跡緩緩浮現,這次更簡短:
    “倒計時:48小時。”
    “下一階段:社交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