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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4
    凱瑟琳可沒說謊,她確實在籌備一部犯罪小說。
    畢竟這是她穿越之前的老本行。
    而且,十九世紀也是懸疑刑偵小說的黃金時代,第二次工業革命後,資產階級正值上升期,謀殺、犯罪既足夠刺激新鮮,也一定程度上反應了尖銳的社會矛盾,誕生了例如柯南·道爾、阿加莎·克裏斯蒂和愛倫·坡等等著名偵探小說作家。
    凱瑟琳決定趕一趕這個“時代潮流”。
    克裏斯丁先生言談高傲,雖然凱瑟琳不打算和他計較,但也憋了一口心氣。
    被瞧不起沒關係,用成績來說話就好了。
    因而從舞會歸家,凱瑟琳就拿出了自己沒寫完的手稿。
    她一麵修修改改,一麵旁聽兩位姐妹討論今夜舞會。
    “真是沒比這還無聊的舞會了,”瑪格麗特忍不住抱怨,“克裏斯丁先生和我跳舞時,居然一句話也不說!我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可是第一支舞呀,這世間居然還有如此無趣的人。”
    “但他是你的未婚夫,”安妮一本正經唱反調,“日後你們有的是時間交談。”
    “未婚夫?當初答應訂婚,我後悔的要命。”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瑪格麗特的明豔臉蛋頓時被氣紅了,“張口閉口未婚夫,我看安妮比你我更需要他,我這就去退婚,讓克裏斯丁先生娶你好啦。”
    安妮大驚失色,她立刻站起來:“你,你不許退婚,你要是退婚,我和凱茜的名聲也會被影響的!”
    又吵起來了。
    凱瑟琳對此見怪不怪,她放下手稿,慢吞吞地說:“克裏斯丁先生倒是和我談話了,他說我想寫的書,不過是鄉間姑娘幻想嫁給大富翁。還說什麽,‘這類故事自有受眾’。”
    瑪格麗特瞪大眼:“什——他太過分了!”
    連安妮也很是震驚:“怎麽能說出如此失禮的話來?”
    俗話說得好,維持友誼的最佳辦法,就是擁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而這在親姐妹之前也大差不離。
    姐妹之間互懟、吵架可以,但要是明著外人貶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之前安妮還幫著克裏斯丁先生說話,這下也是很不高興。
    看吧,想化解矛盾還是很簡單的。
    凱瑟琳得逞地一勾嘴角,笑著出言:“沒關係,反正我寫的也不是愛情故事。”
    “不是愛情故事?”
    兩位姐們麵麵相覷。瑪格麗特問道,“那凱茜寫的是什麽故事?”
    也不是每個鄉紳之女,都得做簡·奧斯汀吧,那不是刻板印象了嗎!凱瑟琳哭笑不得,任由瑪格麗特拿走自己的手稿。
    明豔的姐姐站起身,煞有介事地朗讀出來:“偵探喬治·貝爾今日要前往新門監獄。他決定攜帶一瓶上好的威士忌,和一盒昂貴的古巴雪茄——嗯?去監獄為什麽要帶這麽貴的東西呀?”
    救命,不要把文稿讀出來嘛!
    凱瑟琳尬得摳腳,安妮卻被這幾句話勾起了好奇心:“新門監獄,那可是關押殺人犯的地方!瑪姬,凱茜究竟寫了什麽?”
    “我看看……哎呦,她後麵寫寫畫畫,太亂了。”
    瑪格麗特失去了耐心,把手稿還給凱瑟琳。
    長姐直接坐到了凱瑟琳身邊:“不如凱茜給我們講講,你寫了半年,連我和安妮都不知道你寫的是什麽!”
    好吧。
    凱瑟琳無可奈何,抓緊把手稿接了過來。
    隻要不當她的麵讀出來,怎麽都好說!而且,凱瑟琳也確實需要一些反饋意見。
    她對自己的寫作技巧和構思有自信,但凱瑟琳終究來自二十一世紀。
    百餘年前的人們,其審美、認知,乃至接受能力,和百餘年後都是不同的。
    所以聽聽姐妹們的意見,說不定能有意外收獲呢。
    尤其是看瑪格麗特和安妮的反應,她們對故事開頭很感興趣,姑且算作成功了。
    “那好吧。”
    凱瑟琳也不再扭捏,接下了瑪格麗特的話:“我們的偵探喬治·貝爾先生,前往新門監獄,是為了拜訪一名殺人犯。”
    安妮驚訝地捂住了嘴巴:“拜訪殺人犯?那這位偵探先生,為何還要帶這麽昂貴的禮物?”
    “自然是因為這位殺人犯非同尋常。”
    凱瑟琳笑著繼續講了下去。
    “威廉·古多爾爵士,他今年已有五十一歲,風度翩翩、家財萬貫,深諳醫學和社會學。入獄之前,他是皇家醫院的首席外科醫生,給剛入行的偵探先生不少指點,可以算作恩師。如今在新門監獄裏,是因為他犯下了謀殺罪。”
    “這一定是冤假錯案吧!”
    瑪格麗特著急了,“如此體麵的老先生,怎會殺人?偵探會給他翻案的。”
    凱瑟琳故作神秘地開口:“若是如此,懸念豈不是太簡單啦?很不幸,瑪姬,古多爾爵士確實是名殺人犯,證據確鑿——他殺死的是在旅途中謀害自己妻兒的盜匪,為了報仇,古多爾爵士追查線索數月,親自行凶。隻是爵士家底殷實,他用錢款免去了死刑和勞役,卻不得不在新門監獄坐大牢,還是偵探先生親自將他捉拿歸案呢。”
    “怎麽這樣!”
    “凱茜,你好殘忍。”
    聽到是複仇的故事,瑪格麗特露出不忍的表情,“殺人償命,情有可原。古多爾爵士不是壞人。”
    凱瑟琳忍俊不禁:“你都說了,殺人償命呀,瑪姬。爵士到底犯了法。”
    不過看瑪格麗特的反應,凱瑟琳就知道自己的目的達成了。
    “凱茜還沒說完呢,”安妮催促道,“偵探先生去拜訪古多爾爵士,是為了什麽?”
    “警方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凱瑟琳繼續講述下去,“信件內容極其狂妄,宣稱蘇格蘭場極其無能,養了一堆吃幹飯的人,連他——作為凶手,殺了人都全然無知。所以他決定給凶手一個提醒,將這封信,連帶著一根小拇指寄了過來。”
    瑪格麗特和安妮聞言異口同聲:“天呐!”
    這樣的謀殺故事,對十九世紀的鄉下姑娘來說,未免太過刺激了。
    但姐妹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害怕的同時,又忍不住想知道下文。
    “那,那這和古多爾爵士有什麽關係?”安妮率先發問。
    “其實沒什麽關係,”凱瑟琳回答,“隻是此事掀起軒然大波,報紙紛紛報道,但警方連查了一個月,都沒什麽頭緒。於是一個月後,偵探先生也收到同樣的信件——除卻沒有小拇指外,內容一模一樣。他嚐試著追查,也沒查到線索,於是貝爾先生思來想去,決定去問問自己的導師。”
    瑪格麗特恍然大悟:“他是去向古多爾爵士求助去了!”
    安妮不由得擔心:“那,那爵士會幫助貝爾先生嗎?他可是把爵士抓起來的人。”
    太好了!
    看著兩位姐妹的反應,凱瑟琳的笑容恨不得咧到耳根去。
    其實放在二十一世紀,這樣的開頭完全不新奇。
    ——再標準不過的《沉默的羔羊》模式!
    和大名鼎鼎的漢尼拔·萊克特醫生的故事一樣,凱瑟琳也選擇了雙主角小說類型。
    一名恪守底線、正義凜然的偵探,為了偵破案件,不得已與在監獄中服刑的殺人犯合作,向其谘詢案件思路。
    這並非《沉默的羔羊》獨創,在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美國FBI就在谘詢、采訪監獄中的連環殺人犯,站在凶手的角度上,建立了犯罪心理學科,為現代刑偵增添了一份獨特的角度。
    後世還有不少小說和影視作品,會用這種一正一邪兩位主角合作的方式展開故事。
    但現在可是十九世紀。
    果然對當下的人來說,這種敘事方法足夠新鮮。
    “當然。”
    凱瑟琳開心地回答了安妮的問題,“古多爾爵士殺人隻為複仇,他在心中也認為自己理應伏法。爵士甚至很感謝貝爾先生能拜訪他,也決定幫助他破案。”
    “那之後呢?”瑪格麗特迫不及待地問,“爵士能看出寫信的人來是誰嗎?”
    “之後……”
    凱瑟琳故意拖長音調,“我後麵的故事要改改。”
    瑪格麗特:“哎呀,凱茜!你賣關子!”
    故事到關鍵時刻,她偏偏不講,可把兩位姐妹急壞了。
    “快快,你快改,”安妮更是幹脆,直接拉著瑪格麗特起身,“瑪姬,咱們走,不要打擾凱茜寫書。”
    凱瑟琳很是期待:“所以你們很喜歡,是嗎?”
    “從沒見過這種故事,凱茜,”安妮說,“你腦袋瓜裝的究竟都是什麽呀!”
    “誰能想到,監獄裏的殺人犯還能破案?”瑪格麗特好奇極了,“等你出書,我和安妮一定要當第一個讀者。”
    沒想到開頭的反響這麽好!
    凱瑟琳很是高興。
    早知道這就能清淨,凱瑟琳一準剛構思就講給瑪格麗特和安妮聽。
    而且她確實準備修改後續內容——兩位姐妹提供的反饋,可太重要了!
    首先,古多爾爵士的構思非常成功,顯然瑪格麗特和安妮都很喜歡這個角色。雙主角、爵士殺人犯的設定,在十九世紀無比新奇。
    其次,她們對殺人犯寄手指的情節很是害怕。
    看來細致刻畫作案手法,對十九世紀的讀者來說有點超前。仔細想想也是,柯南·道爾和阿加莎女士,都不曾詳細描寫過受害者是如何受害、創傷是怎樣的。
    她決定把小拇指和後續詳細殺人過程的部分刪掉,重點放在刻畫古多爾爵士和喬治·貝爾先生的人物形象,以及推理過程上。
    有了思路,凱瑟琳那叫一個文思泉湧。
    送走兩位姐妹,她也顧不得休息,點了一盞煤油燈,就伏案整理起思路來。
    反正凱瑟琳穿越之前就習慣熬夜寫作了!
    就這麽奮筆疾書、寫寫畫畫,等到凱瑟琳回過神來時,天都已經亮了大半。
    她寫完最後一點內容,伸了個懶腰,隻覺得有些口渴。
    凱瑟琳謹慎收好自己的手稿,換上外套,晃晃悠悠下樓到客廳,準備給自己倒杯水。
    外麵下雨了。
    備用的水是冷的,放在早晨喝有點涼。凱瑟琳湊到窗邊,一邊小口抿著冷水,一邊望著窗外細密的雨。
    英國是溫帶海洋性氣候,本就濕潤多雨,這樣的日子她已習慣。
    潮濕的風一吹,雖然熬了一整夜,但凱瑟琳的頭腦很清醒。
    看來克裏斯丁先生是不能準時到訪了,凱瑟琳心想,不過下這麽大的雨,父親也不好前往倫敦,說不定——嗯?
    思緒到了一半,凱瑟琳眼睜睜看著窗外的村間小路盡頭,飛快出現一匹駿馬,而騎馬之人則有著熟悉的麵孔。
    她錯愕地放下手中水杯。
    真是想到誰,誰就來,她怎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特異功能了?!
    查爾斯·克裏斯丁先生,就這麽淋著大雨,朝著長河村的羅斯金宅邸策馬狂奔!
    天啊!
    凱瑟琳趕忙轉身,小跑到大門前。
    “克裏斯丁先生?!”
    她昂起頭,看向院子裏的馬。
    高挑的青年敏捷翻身,穩穩當當地在雨中下馬。他轉過身,烏黑的頭發已被徹底泅透,粘連在額頭前,卻遮不住那深邃冰冷的藍眼。
    “凱瑟琳小姐。”
    克裏斯丁先生大步走來,“關於你昨晚說的‘商船投資’,我有緊急的事情要與羅斯金先生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