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惡毒呂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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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宮,毓慶宮。
    殿內的宮女和太監們齊刷刷跪倒,一個個把腦袋死死抵在冰涼的地磚上,連喘氣都恨不得憋住。
    呂氏撐在小葉紫檀木的桌案上,那張平日裏掛著溫婉笑容的臉,此刻血色盡褪,肌肉緊繃得有些扭曲。
    回來了。
    那個本該爛在泥裏的鬼,那個死了十三年的嫡長孫,竟然真的活生生地回來了!
    奉先殿!
    朱元璋竟然帶著那個野種去了奉先殿!
    那是隻有皇帝和儲君,在祭天祀祖這等國之大典時才能進入的聖地!
    他朱元璋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在向滿朝文武,向全天下宣告,他朱家正統的嫡長血脈,回來了?
    那她的允炆算什麽?
    這十幾年來,允炆抄經習禮,勤學苦讀,侍奉君父,哪一點不是儲君的典範?
    好不容易才熬死了朱標,熬到這個皇太孫的位置,難道就要因為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孤魂野鬼,而前功盡棄,化為泡影?
    呂氏的眼中燒著兩團火,火光深處,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朱元璋對那個早夭的朱雄英,究竟藏著多麽深沉的執念。
    那是他一手教養,親授帝王之術,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完美繼承人。
    如今,這份執念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帶著一張老朱夢寐以求的臉,重新站在了老皇帝麵前。
    她的允炆,拿什麽去爭?
    “娘娘,息怒……”
    桂嬤嬤躬著身子,手裏端著一碗新沏的安神茶,腳步放得極輕地走到她身邊。
    她是呂氏從娘家帶來的老人,是這殿裏唯一一個還敢喘氣的人。
    “息怒?”呂氏猛地回頭。
    “他都騎到我們母子的頭上拉屎了,你還叫我息怒?”呂氏再也維持不住平日的端莊,
    “你沒聽見外麵那些奴才的碎嘴嗎?陛下被那個小畜生幾句話就哄得團團轉!為了一個藍玉,為了一個王簡,他竟敢當麵頂撞陛下!可陛下呢?罰了嗎?沒有!反而把王簡的案子交給他辦!這是何等的榮寵!”
    。
    “陛下老了!糊塗了!他被那個小雜種的臉給騙了!他眼裏隻剩下他那個死鬼大孫子,哪裏還看得到我們允炆這麽多年的辛苦和孝順!”
    桂嬤嬤把頭垂得更低:“娘娘,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自亂陣腳。您是東宮主母,未來的國母,越是這個時候,越要穩住。”
    呂氏的腳步猛地一頓。
    她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老奴,眼中的瘋狂慢慢冷卻,轉為一片陰寒。
    “穩住?”她冷笑一聲,“怎麽穩?眼睜睜看著那個野種,一步步奪走本該屬於允炆的一切?”
    桂嬤嬤膝行幾步,湊到她腳邊,聲音壓得更低:
    “娘娘,老奴方才去打探了。陛下和那位……從奉先殿出來後,就直接讓那位進了文華殿,說是要讓他熟悉政務……聽候差遣。”
    文華殿!
    那是太子朱標生前讀書和處理政務的地方!
    呂氏的身體控製不住地晃一下,桂嬤嬤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陛下還讓他三日後,在朝會上,親自處置王簡的案子……”
    呂氏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粗重。
    她明白了,朱元璋這是在為那個野種鋪路,讓他立威,讓他名正言順地踩著別人的屍骨,走進朝堂。
    不行,絕不能讓他如願!
    她閉上眼,腦中亂作一團。
    朝會……王簡……那個野種……
    忽然,她睜開眼,視線在殿內掃一圈,最終落在角落裏那幅巨大的皇輿圖上,一個不起眼的宮殿陰影籠罩的地方。
    “允熥呢?”她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這個時辰,他該來請安了。”
    桂嬤嬤心頭一跳,慌忙應道:“回娘娘,二殿下許是在書房溫書,忘了時辰。老奴這就去催。”
    “不必了。”呂氏站起身,親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亂的衣襟,臉上甚至又浮現出那種溫婉的假笑。
    “本宮親自去看看。允炆忙於國事,我這個做母親的,總要多關心關心他的弟弟。”
    她邁步向外走去。
    身後,桂嬤嬤看著她的背影,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那情緒隻是一閃而過,最終還是化為一聲無聲的歎息,快步跟了上去。
    ……
    朱允熥正坐在自己那間狹小而陰冷的偏殿裏,對著一卷《禮記》發呆。
    書上的字,一個都看不進去。
    他的耳朵裏,滿是宮人們壓低聲音卻又興奮不已的議論。
    “聽說了嗎?吳王殿下回來了!”
    “就是那位傳說中的懿文太子嫡長子?”
    “可不是嘛!跟太子爺年輕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陛下在坤寧宮守了他一夜呢!”
    “我的天,那咱們這位皇太孫……”
    大哥……
    朱允熥在心裏默念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稱呼。
    他當然記得。雖然母親常氏去世時,他才三歲,但那個總是把他舉得高高的,笑聲比太陽還溫暖的兄長,是他童年裏唯一的光。
    後來,光熄滅了。
    再後來,父親也走了。
    這座偌大的皇宮,對他而言,就隻剩下一座華麗的囚籠。
    呂氏成了東宮的主母,她的兒子朱允炆成了皇太孫。
    而他,朱標的嫡次子,像陰溝裏的影子,成了一個多餘的存在。
    他很早就學會了藏起所有的鋒芒,學會了懦弱、愚鈍,這樣才能活下去。
    他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到死。
    可現在,大哥回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更害怕。
    “二殿下。”
    門口傳來內侍尖細的聲音,帶著一種幸災樂禍的腔調。
    “娘娘……來看您了。”
    朱允熥的心髒猛地一抽,手裏的書卷“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她來了。
    每次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來“看”自己。
    他慌忙從冰冷的地上爬起,胡亂拍了拍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袍子,快步走到門口,雙膝一軟,重重跪下。
    “兒子,給母妃請安。”
    呂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擋住了外麵唯一的光。
    她沒有立刻讓他起來,而是站在那裏,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
    “還在看書?”呂氏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是……兒子愚鈍,不敢懈怠。”朱允熥的頭埋得更低。
    “抬起頭來。”
    朱允熥身體一僵,認命般地,慢慢抬起頭。
    呂氏走到他麵前。
    “聽說,你大哥回來了,”她湊近了些,聲音又輕又柔,卻讓朱允熥如墜冰窟,
    “你是不是覺得,你這陰溝裏的日子,也看到光了?”
    朱允熥的瞳孔驟然一縮。
    這是一個陷阱。
    他嘴唇哆嗦著,艱澀地吐出字句:“兒子……兒子不知。兒子隻知,允炆哥哥才是皇太孫,是國之儲君。”
    “哦?”呂氏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倒是會說話。那你告訴我,你那個‘死而複生’的好大哥,三日後要在朝會上處置王禦史。依你看,該如何處置才好?”
    冷汗,順著朱允熥的額角滑落。
    他怎麽敢議論朝政?
    他怎麽配議論那位新回來的、聖眷正濃的吳王殿下?
    “兒子……愚笨……不,不敢妄議……”
    “不敢?”呂氏聲音裏透著怒氣。
    “我看你不是不敢,是心裏向著你那個好大哥,巴不得他立下大功,好把你從這冷宮裏救出去吧?”
    “沒有!兒子沒有!”朱允熥驚恐地搖頭。
    “還敢狡辯!”
    呂氏猛地一甩手一巴掌甩過去,朱允熥的頭被粗暴地甩到一邊,臉上立刻浮現出一道清晰的紅痕。
    “跪在這裏,好好反省!”呂氏的聲音充滿了嫌惡,
    “反省你錯在哪裏!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起來!晚膳,也不必吃了!”
    她說完,轉身便走,仿佛多看一眼這個少年都會髒了自己的眼睛。
    經過門口時,她對著身後的桂嬤嬤冷冷吩咐:
    “叫人把殿裏的炭火撤了。既然要反省,就要心靜。這倒春寒的天,正好讓他清醒清醒。”
    “是。”
    桂嬤嬤躬身應下,立刻招手。
    兩個小太監快步走進殿內,在朱允熥絕望的注視下,將那盆唯一散發著暖意的炭火盆抬了出去。
    冷風瞬間從門口灌入,卷走了殿內最後一絲溫暖。
    殿門被“砰”地一聲關上,那聲音,沉悶得像棺材蓋合上。
    朱允熥跪在冰冷的地麵上,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他將臉深深埋進臂彎裏。
    就在他陷入黑暗之際,殿門外,一雙雲紋錦靴無聲地停下。
    一個身影,靜靜地站在門外,透過門縫,沉默地看著裏麵的一切。
    是朱允炆。
    他剛剛從翰林院回來,聽聞母親來了弟弟這裏,便過來看一眼。
    他看到了母親的怒火,看到了弟弟的恐懼,也聽到了那壓抑的哭聲。
    他麵無表情地站了片刻,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並非因為同情,而是覺得這番鬧劇,實在有辱斯文,亂了東宮應有的禮樂和氣。
    他收回目光,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朝著自己那座燈火通明的寢宮走去。
    夜,還很長。
    而另一邊,回到自己殿中的呂氏,臉上的怒氣已經完全沉澱下來,化為一種更加危險的冷靜。
    她對著桂嬤嬤,聲音冰冷地吐出一道命令。
    “桂嬤嬤,你親自去一趟,把黃子澄和齊泰兩位學士,給本宮‘請’來。”
    “就說,允炆有學問上的事,要漏夜向他們討教。”
    。。。。。。。。。。。。。
    夜間,失去炭火的溫暖的宮殿。
    朱允熥把被子都全部蓋在自己的身上。
    但是他還是隻覺得夜間的冷風直透骨縫。
    “大哥,你回來了,怎麽不來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