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爹,這錢紮手,還是您收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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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根金鑲玉的腰帶被朱元璋攥在手裏,皮質的一頭垂下來,有節奏地拍打著掌心。
    啪。
    啪。
    這聲音每一聲都像是直接抽在朱樉三兄弟的心尖肉上。
    朱元璋可在此時此地,完全就好像一個強盜一般。
    朱樉跪在地上,能感覺到後背上那層冷汗正順著脊椎溝往下淌。
    他其實想硬氣一回。
    那可是兩百萬兩!
    有了這筆錢,西安府的秦王府能再擴建一圈,新納的那幾個西域舞姬能換一身金飾,甚至還能給手底下的私軍換一批新甲。
    但當他的餘光掃到那根不斷逼近的玉帶時,腦子裏的算盤珠子瞬間崩一地。
    “咕咚。”
    朱樉喉嚨發幹。
    “父……父皇……”
    朱樉露出一個比哭喪還難看的表情:
    “兒臣……兒臣其實剛才就在想,這錢是大侄子賞的,那是侄子的恩典,兒臣哪敢推辭……”
    “長輩?”
    朱元璋停下腳步。
    他歪著頭,花白的眉毛向上挑起。
    “咱還在喘氣呢,他就成長輩了?”
    朱元璋手裏的玉帶猛地一抬,指了指旁邊一直沒說話的朱雄英,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那咱是啥?啊?咱是擺設?還是說咱這把老骨頭礙著你們分家產了?”
    “不不不!不是!”
    朱樉嚇得魂飛魄散,原本跪著的身子直接趴了下去:“父皇您是天!是大明的天!兒臣嘴笨!兒臣該死!兒臣該死啊!”
    朱棡跪在二哥旁邊,一直沒敢吭聲。
    但他那雙眼睛卻死死盯著地麵,心裏翻江倒海。
    壞了。
    大侄子這招不是給甜棗,這是在釣魚執法。
    先把肉扔出來,看誰敢張嘴吃。
    誰張嘴,誰就得挨這一頓板子,說不定還得把牙崩了。
    兩百萬兩銀子,那就是燙手的火炭,誰拿誰死。
    “老三。”
    朱元璋的聲音輕飄飄地落下來。
    朱棡渾身一緊。
    “你小子跪在那不吭聲,眼珠子轉得跟風車似的,打什麽壞主意呢?”
    朱元璋走到朱棡麵前,用腳尖踢了踢他的靴子:
    “是不是嫌四成少了?要不,咱把這龍椅劈了賣柴火,給你們湊個整?”
    “父皇明鑒!”
    朱棡反應極快,一臉的正氣凜然,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兒臣絕無此意!兒臣剛才是在算賬!”
    “算賬?”朱元璋冷笑一聲,手裏的腰帶又舉起來。
    “對!算賬!”
    朱棡脖子上的青筋都喊出來:
    “兒臣是在想,這五百二十萬兩銀子,那是民脂民膏!是那些黑心爛肺的奸商吸幹了百姓的血攢下來的!”
    他一邊喊,一邊偷偷用餘光去瞟朱雄英。
    那位大侄子依舊雙手攏在袖子裏,臉上掛著那副人畜無害的笑,看不出半點情緒。
    朱棡心一橫,賭了!
    “大侄子說分給我們,那是在考驗我們!考驗我們能不能守住本心!”
    朱棡大義滅親般地吼道:
    “兒臣身為藩王,食君之祿,若是拿了這贓銀,以後死了有何麵目去見列祖列宗!這錢,兒臣一文不要!全都上繳國庫!全都孝敬父皇!”
    說完,他又重重地磕一個頭。
    旁邊趴在地上的朱樉人都傻了。
    他微微側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家三弟。
    老三你個狗日的!
    你賣起隊友來是真不含糊啊!
    你不想死就算了,你把路全堵死了,我還要不要活了?
    那可是幾十萬兩啊!
    哪怕給一半也行啊!
    “二哥?”
    朱棡直起身,用胳膊肘狠狠頂一下朱樉的肋骨,壓低聲音:“想死別拉上我。”
    朱樉痛得一齜牙,一抬頭正好對上老頭子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還有那根已經舉過頭頂、隨時準備抽下來的玉帶。
    要錢還是要命?
    這根本不是個選擇題。
    “對!老三說得對啊!”
    朱樉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
    “兒臣也是這麽想的!這錢太髒!上麵都是百姓的血淚!兒臣怕髒了手!還是父皇您收著比較安全!父皇您聖德昭昭,這錢隻有在您手裏,才能造福萬民啊!”
    朱棣跪在最邊上,從始至終都像是個局外人。
    他低著頭,看著地磚上一隻正在爬行的螞蟻。
    他心裏跟明鏡似的。
    大侄子剛才那句“四成”,是給麵子,是所謂的“仁”。
    老爺子現在手裏這根玉帶,是給裏子,是所謂的“威”。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這五百二十萬兩銀子,從進了宮門的那一刻起,就跟他們這三個藩王沒有任何關係了。
    這是一場戲,,是演給他們這幾個手握重兵的塞王看的戲。
    大明的錢袋子,隻能攥在皇帝和太孫手裏。
    誰伸手,誰就要做好被剁手的準備。
    “老四,你咋不說話?”
    朱元璋不知何時溜達到朱棣麵前。
    那根玉帶輕輕搭在朱棣的肩膀上。
    一下。
    兩下。
    “父皇。”
    朱棣抬起頭。
    那張常年在北平風霜裏浸泡出來的臉,看不出半點波瀾,隻有這一刻寫滿“誠懇”二字。
    “兒臣在北平打仗,知道軍需艱難。這筆錢,能給邊關將士換多少棉衣?能買多少糧草?能修多少城牆?”
    朱棣雙手抱拳,聲音低沉而有力:“兒臣若是因為一點私心就拿了這救命錢,那兒臣就不配姓朱,更不配做大明的塞王。”
    他頓了頓:“兒臣懇請父皇,將這筆銀子全部充公!兒臣願為大明戍邊,分文不取!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好家夥。
    朱樉和朱棡在心裏瘋狂翻白眼。
    老四你是真能演啊!
    大家都是怕挨揍,怎麽就你覺悟這麽高?
    硬是被你升華到了家國情懷的高度?
    顯著你了是吧?
    “哈哈哈哈!”
    朱元璋得意大笑起來。
    “好!好啊!”
    老頭子隨手把那根要命的玉帶往腰上一係,臉上那股子要吃人的陰森勁兒瞬間散了個幹淨。
    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撿了大便宜的得意,那褶子都笑開了花。
    他甚至還要伸手幫朱棣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塵,動作輕柔得像個慈父。
    “看看!大孫,你看看!”
    朱元璋轉過身,幾步衝到朱雄英麵前,指著地上那三個兒子,那變臉速度堪稱大明一絕。
    “這可是你叔叔們的一片孝心啊!”
    朱元璋搓著手,身子還有意無意地往那堆銀箱子前麵擋了擋,生怕這到嘴的鴨子又飛。
    “咱本來是不想拿的,畢竟君無戲言,是你答應給他們的。但這幾個兔崽子……咳咳,你這幾個叔叔,非要給咱!哭著喊著要孝敬咱!咱也不好寒了孩子們的一片赤誠之心不是?”
    老頭子這會兒哪還有半點洪武大帝的威嚴?
    活脫脫就是個在村口怕孫子搶紅包的老守財奴。
    跪在地上的三兄弟此時此刻心情複雜到極點。
    被罵了“兔崽子”,被威脅了要“揣窩子”,最後錢沒撈著,還得陪著笑臉說“是我自願的”。
    這就是當兒子的命啊。
    朱雄英看著眼前這個既貪財又護短,得逞後還一臉狡黠的爺爺,忍不住笑出聲。
    他往前走一步。
    朱元璋下意識地把手按在最近的一個銀箱子上,警惕道:“幹啥?他們都給咱了!你可不能反悔!”
    “爺爺,孫兒不要您的錢。”
    “孫兒隻是想說,四叔說得對。北平苦寒,將士們不容易。這錢您收著,回頭給幾位叔叔的衛所多撥點棉衣糧草,也算是全了他們這份孝心。”
    朱元璋一愣。
    他盯著朱雄英看了半晌,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欣慰,隨後重重地點點頭。
    “哎!聽大孫的!咱大孫就是仁義!比這幾個沒良心的強多了!”
    說著,朱元璋轉頭衝著地上跪著的三人吼了一嗓子,聲如洪鍾:
    “還跪著幹啥?地上有金子啊?沒聽見太孫給你們求情嗎?滾起來!”
    “謝父皇!謝太孫殿下!”
    三兄弟如蒙大赦,相互攙扶著爬起來。
    跪久了,腿早就麻了,朱樉一個踉蹌差點又摔回去。
    朱雄英看著三位叔叔那副狼狽樣,臉上的笑容更盛。
    打一棒子,自然要給個甜棗。
    光靠威壓是治不住這幾頭猛虎的,得讓他們看到更大的利益,讓他們知道,跟著太孫混,雖然受氣,但真有好東西拿。
    “三位叔叔,這錢既然充了公,孤也不能讓你們白跑一趟。”
    朱雄英轉過身,目光投向遠處的宮牆。
    “正好,軍器局那邊剛送來幾樣新玩意兒,都是孤讓人折騰出來的。既然幾位叔叔都在,不如一起去看看?”
    朱棣剛站穩,聽到這話,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一下。
    新玩意兒?
    軍器局那幫工匠還能折騰出什麽?
    無非就是改進一下火銃的槍管,或者是把神機箭弄得射程遠一點。
    作為常年帶兵打仗的統帥,他對火器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失望。
    大明的火銃炸膛率太高,裝填又慢,一旦被騎兵近身就是燒火棍。
    “大侄子,這……就不用了吧?”朱樉揉著膝蓋,隻想趕緊回家找小妾求安慰:
    “也就是些奇技淫巧,能有啥看頭?”
    “二叔,話別說得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