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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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錦程一怔,望了賀珩一眼,啞然失笑:“步月公子,還是上頭了。”
賀珩的眼睛眨了眨,看著江步月的麵頰爬上了一抹淡紅,思忖道:“老四,你想好了?”
——南靖三皇子是老三,四皇子江步月,就是老四了,在賀珩的世界裏,老三老四,都是自己人。
“步月今日是替三哥來的,”江步月輕聲對賀珩說,帶出些淡淡的酒氣,“斷不能讓人折辱了三哥。”
“更何況,步月與肖公子,還有彩頭要討。”
江步月從容放下酒盞,在冰鑒的白色霧氣裏露出淡漠的笑容:“肖公子,到你了。”
賀珩聽江步月如此說,便不再攔他。
說實在的,他少年心性,也想看這老三的弟弟老四,能否配得上他如意公子的年輕氣盛。
黃濤的眉頭卻緊鎖:自家殿下,未必喝得過這久經歡場的老手。
肖錦程也不與他多廢話,接過舞姬手中的琉璃盞,一飲而盡。
這酒比普通的胭脂淚烈了不少,肖錦程的眉頭不皺一下,隻等江步月再來。
江步月方才已經喝了三盞冰酒,但也未有過多猶豫,含笑對飲。
起初肖錦程的大聲叫囂,大碗喝酒,也許隻是他一時興起,大家也都等著看笑話。
但此時,寒冰鑒,琉璃盞,兩人隻是悶聲拚酒,一言不發,整個第九層的舞姬和酒客也都噤了聲,隻有升騰的酒氣和冰霧在兩人之間彌漫。
如果說江步月一開始是被逼無奈,但賀珩的出現,無疑是讓他主動站在了肖錦程的對立麵。
老三的麵子都護不住,還要老四何用?
黃濤明白了自家殿下的良苦用心,但他覺得矛盾升級得太快了。
從證明誰是男人,變成了南靖皇子與北霖權貴的無聲較量。
他自然不希望殿下輸:殿下輸了,三殿下麵子掃地,折辱母國,但殿下若是贏了,這些權貴又豈會給他們好日子過?
幾個回合下來,肖錦程的臉上泛出酡紅,身子開始有些搖晃,他咬著牙笑,對麵的江步月也不好過。
“第八盞,肖兄海量!”
無人敢出聲,隻有賀珩神情輕鬆,坐在兩人邊上,托著腮,給他倆擊箸助威。
江步月這邊,身形未動,但看上去有些虛弱。
他喝下下第十盞時,忽地以衣袖掩唇,咽回一聲悶咳,隻將空盞倒扣在案,落下三滴殘酒。
“步月啊,你可真是個蠢貨……”肖錦程脖子通紅,毫不憐惜地把嫵娘扯入懷中,將第十一盞隻空盞頓在嫵娘如雪的肌膚上,指尖肆意摩挲,觸手生香間,那股子醉意讓他愈發沒了分寸。
“放著公主的溫柔鄉不要,非得去招惹人家府裏那小賤蹄子。”他終於毫不掩飾地將心裏的齷齪念頭倒了出來,“要不今個兒,嚐嚐這活酒盞?”
肖錦程指節掐進嫵娘後頸,揚起她的脖子,將第十二盞冒著寒氣的烈酒蜿蜒倒入嫵娘溫熱胸口。
未等她驚呼出口,肖錦程的大手已經揪住她散落的發髻,稍一用力,她柔弱的身軀如玩物般被拋向了江步月。
黃濤一驚,擋在主子麵前,接住了柔弱無骨的嫵娘。
緋紅如潮水般在江步月的臉上泛起,他隻是搖頭歎了口氣,從容解開腰間玉帶扣,終於褪下了那身三皇子的華貴黑袍。
不如肖錦程所料的是,他隻將手中黑袍遞給黃濤,黃濤會意,用黑袍將瑟瑟發抖的嫵娘裹住,不讓半點旖旎沾上自家主子。
江步月的月白素羅中衣襯著如玉麵容,在酒桌上裏帶了一身合乎身份的出塵,如醉酒謫仙,他看著肖錦程,歎息地笑了:“江某其實,與肖兄有一樣的困惑。”
他卻話鋒一轉,借著酒勁朗聲問道:“肖兄當真覺得——”他執著玉箸,沾上第十三盞酒液,在案上歪歪斜斜地畫出了一個“蠢”字,“江某偏要棄了這金盤玉箸,去舔那殘杯冷炙?”
他問的不止是肖錦程,問的更是第九層的權貴們。
——如諸君所樂見,我江步月苟活諸君簷下十餘載,卻在尚主歸國之際,玩弄丫頭自毀前程,何苦來?
坐在邊上的賀珩倒是沒讀出這麽多意思,隻看見了江步月寫的大大的“蠢”字,停了擊箸,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中對這老四多了幾分讚許。
肖錦程的臉不知因為烈酒還是憤怒漲得通紅,江步月低眉順眼卻默然割席的姿態令他生厭。
“那是你貪!”
江步月卻隻是回頭,示意黃濤從黑袍上取下一顆齊光玉袖扣,就著寒冰烈酒,扔進琉璃盞內,笑著將酒盞推到肖錦程麵前。
這齊光玉通體瑩潤,在琥珀酒液中蕩漾,竟不輸三分琉璃與碎冰的光澤——果真是南靖頂級的寶貝。
“肖公子若曾收過三哥的齊光玉,今日便讓江某一個麵子,免得三哥泉下懊悔,交錯了朋友。”
冰酒寒氣氤氳,肖錦程的眼睛盯著琉璃盞裏搖晃的玉扣,竟有些分不清是碎冰還是美玉,心中一陣煩躁,壓抑許久的憤懣傾斜而出。
他大手一揮,將滿桌的琉璃盞震碎,琥珀酒液在江步月麵前炸開,一片破碎與嬌呼聲裏,肖錦程拍案與江步月對峙,雙眼赤紅:“你他娘的,裝什麽聖人!”
酒液與碎片灑了一地,江步月和賀珩不自覺地讓出距離。
“嫵娘,這九層的地龍,還是燒得太旺了。”
一身素羅的江步月低頭,看著肖錦程厚重的錦袍,回頭對梨花帶雨的嫵娘道:“給肖公子都熏醉了。”
江步月向賀珩垂首,示意改日再約,並不再多言,轉身離開第九層。
黃濤一把將黑袍從嫵娘身上奪走,叮囑道:“別忘了,等肖公子醒了告訴他,他欠我家殿下個彩頭啊!”
然後馬不停蹄地追上去。
馬車行至四下無人後,黃濤對江步月豎起了大拇哥:“殿下,您今日真是海量啊!”
“倒也不是。”江步月靠在車廂裏,滿身的酒氣蓋住了他的疲憊,“三哥一大早與吾托夢對酌,去至真苑之前,吾便醉了。”
“那您真是神了,屬下竟沒看出來。”黃濤笑道。
“是啊,吾服了三丸紫參丹方才入宮。”他的聲音變得虛弱,和黃濤複盤著三皇子體驗日的全經曆。
“一丸紫參丹可解三斤酒,殿下你!”黃濤白了白眼,難怪如此海量,原來自家殿下怕醉酒在公主麵前失態,入宮前早已服下大量猛藥,“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三哥不也總是醉醺醺的麽?”江步月輕輕地笑了,卻自顧自道,“那小七說的沒錯……北霖世家裏,果然有三哥的手筆。”
“那殿下可要明日再去尋那小七?”
“殿下?”
黃濤掀開車簾一看,江步月已經安詳地閉目睡去,發出均勻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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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澄感到頭痛。
按照孟沉璧所說的七日之期,她明日便可自由自在地直立行走了。
但僅僅是這兩天,濁水庭就成了著名踩點地,無論是來自至真苑的、還是端靜太妃的拾香宮的,甚至大理寺、刑部的,都得來濁水庭轉一圈,用的也是一個理由。
——事關公主清白,兩國邦交,要來細查陳公公取證的現場。
這一番折騰,別說孟沉璧的金銀細軟了,連顧清澄漂來的木盆都被他們翻了幾遍,這也算是還好的,總有些跋扈的不速之客,想要一刀取了她倆的命,給自家主子泄憤。
這個時候,江步月的暗衛就會跳出來:查案可以,要命不行。
雖然說合情合理,但這暗衛還真就不管任何來人的騷擾,隻在她倆命懸一線時從天而降。
兩天下來,顧清澄常被詢問刷恭桶時的細節與手法,孟沉璧的賣藥生意也徹底歇菜——油紙包?連汙水裏漂來的魚,這些人都不肯放過。
兩人終於徹底爆發。
“你還想賴上我?”孟沉璧罵罵咧咧道,“要不是你這個掃把星,我這濁水庭還能再靜謐一百年!”
“哪有這麽久……”顧清澄腹誹,但也知確實是自己理虧。
“你怎麽不怪自己貪財,你不賣那金線,說不定陳公公就尋不過來!”顧清澄與孟沉璧身處監視之下,隻能互懟,不能動手。
“說到銀子。”孟沉璧臉色變得更臭,“給了陳公公三十兩,新製的藥沒賣出去,沒錢了。”
言下之意,那金線換的三十兩,已經全給顧清澄惹來的陳公公搭進去了。
“那是他的問題,與我何幹。”顧清澄哪有半分公主言行,伶牙俐齒地擺脫與自己的幹係。
“你這丫頭,還說自己是傾城公主,我是半點不信的。”孟沉璧譏諷回去。
“小點聲——”顧清澄捂住了她的嘴,“有人呢。”
“行了行了。”孟沉璧拿開她的手,壓低聲音白眼道,“有啥用,你就現在跑出去,對,把你臉上的易容也洗了,你就告訴他們,你是傾城公主。”
“傾城公主大駕濁水庭!嗬,威風!”孟沉璧起勁了,沒有一點小老太太的體麵,“找個見過你的,官兒大的,對,就那什麽太妃,就請她來跟你相認,看看能不能把宮裏頭的那個擠兌出去?”
顧清澄的臉色越來越臭,孟沉璧終於因為財路斷了出了一口惡氣:“就我信,你在濁水庭裏當公主唄!公主還同我做交易,哭鼻子呢!”
“行了!”
孟沉璧哪痛戳哪,顧清澄忍無可忍。
“你別忘了,你還答應我,要給我恢複武功呢!”
孟沉璧噤聲。
“我沒答應。”
顧清澄一把抓住她:“嬤嬤,你忍心看阿念的女兒受欺負麽?”
孟沉璧默默抽出手:“那是你自己菜,阿念才沒你這麽弱雞的女兒。”
“不如嬤嬤和我說說阿念唄,好歹是我母妃,你倆怎麽認識的?”顧清澄不肯鬆開她,眼睛亮亮的,試圖從孟沉璧這裏獲得一些信息。
“少來打聽。”孟沉璧完全不入套,不過看著顧清澄陷入了沉思。
“你這個樣子,還真有可能哪天就被別人宰了。”
“……”
孟沉璧反手扣上她的脈搏:“你這走火入魔,是之前練的功不對。”
“哪兒學的?”她想了一下,“也對,宮裏能教什麽好東西。”
“嬤嬤。”顧清澄突然想到了什麽,正色道,“你有武功秘籍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