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還壓在勳章裂痕上，風穿過桃林，吹得衣襟微動。那縷纏在扣環上的暗紅絲線已不見蹤影，仿佛從未存在。我收回手，正欲轉身，右眼忽地一燙，像是有火線從深處竄出，直燒至眉心。
    這不是錯覺。
    講經台後的異樣再度浮現——仙緣鏡沿手臂爬行的金線，右眼皮下流轉的微光，皆非偶然。我閉目，試圖以昆侖心法導引體內氣息，穩住這突如其來的躁動。可就在心神沉入丹田的刹那，左手不自覺撫上左襟，指尖觸到勳章表麵。
    一股熱流猛地自胸口炸開。
    它不像仙力，也不似魔氣，而是一種更原始、更沉重的力量，仿佛沉睡萬年的巨獸被驚醒，正從骨髓深處蘇醒。我猛然睜眼，右眼血紋已悄然浮現，不再是斷續微光，而是如血絲般蔓延至眼角。
    腳底地麵輕輕一震。
    裂紋自靴底蔓延，蛛網般散開，三步之外，一塊青石無聲碎裂。遠處幾名清掃桃林的弟子頓住動作，驚疑抬頭。我立刻掐訣，欲引仙緣鏡照見經脈阻塞之處。鏡背貼掌，金光微閃，鏡麵卻隻浮現八字：“力源未定，勿強行導引。”
    我咬牙，收手。
    不能再催動仙力，否則隻會激得那股力量更加躁動。我深吸一口氣，改為吐納之法，將奔湧的熱流緩緩壓向丹田。袖袍掩住右臉，遮住那已泛紅如血的眼角。心跳如鼓，卻不敢亂分毫神識——昆侖虛內，無數雙眼睛，皆可成刀。
    可就在我試圖平複之時，丹田深處那股力量竟自行流轉，順著經脈逆衝而上，直逼識海。我踉蹌一步，扶住身旁石柱，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柱麵浮現出細密裂紋，如同我此刻的經絡，正承受著無形撕扯。
    這不是失控，是覺醒。
    九尾狐族的本源之力，正因這枚血月勳章而蘇醒。它被封印太久，久到連我自己都忘了它的存在。而今勳章裂痕浮現，如同封印鬆動，引動血脈深處的回響。
    我終於明白墨淵那句“此勳非終章，而是開端”是何意。
    它不是獎賞的終點，而是某種啟動的信物。它喚醒的，不隻是我的過往，更是我身為青丘帝姬、九尾天狐的真正力量。
    可這力量，我尚無法駕馭。
    右眼血紋灼痛加劇，視野邊緣泛起赤紅。我察覺到周圍空氣的震動——不止是腳下的地，連頭頂桃枝也輕輕顫動，花瓣成片墜落。再這樣下去，整片講經台都會察覺異樣。
    “司音。”
    一道聲音自背後傳來，低而沉，如鍾鳴入耳。
    我未回頭，卻知是誰。墨淵來了。
    他不知何時立於三步之外，玄袍未動，袖口垂落，遮住右手。目光落在我左襟勳章上，又緩緩上移，直鎖我右眼。
    “你感覺到了？”他問。
    我點頭：“鏡中有示。”
    他沉默片刻，抬手一劃。結界成形，隔絕內外。風聲驟止，連飄落的桃花也凝在半空。
    “血月勳章非僅榮譽。”他聲音壓得極低，“它是一把鑰匙——開啟你體內封印的鑰匙。”
    我心頭一震。
    “你體內的力量，本就不該被完全壓製。”他繼續道，“九尾天狐，血脈尊貴，若無封印，早該在萬年前便破境成尊。可正因太強，才需禁錮。而這勳章，正是解封之引。”
    我低頭看那道發絲般的裂痕，指尖輕輕撫過。原來這紅，不是榮耀的印記，是封印的裂縫。
    “它為何現在才動？”我問。
    “因你已過三關。”他說，“破陣，辨奸，守心。唯有心誌不墮者，方能承受血脈反噬。若你在試煉中屈服於心魔，此刻早已被力量吞噬。”
    我默然。
    難怪玉牌警示“少綰之名，不可提”——那不僅是禁忌之名，更是觸動封印的引信。我每破一關，封印便鬆一分。而今試煉終了，勳章加身，封印終裂。
    “我能壓下去。”我說。
    “不必壓。”他抬手，指尖輕點我眉心。一股清涼之力滲入，如雪落烈火，瞬間撫平體內奔湧的熱流。血紋緩緩退去，右眼恢複清明。
    “但你要學會控。”他收回手，“九尾之力，非同尋常。它可焚山煮海，亦可反噬其主。若你強行壓製，隻會激得它更猛烈地衝撞經脈。若你放任不管，它會自行尋找出口——屆時，不隻是講經台，整座昆侖虛都將震動。”
    我閉眼，感受丹田深處那股潛流。它仍在，隻是暫時蟄伏，如同被馴服的猛獸，靜伏於籠中。
    “如何控？”
    “不急於一時。”他目光深沉，“你已邁出第一步。接下來，需知止，知衡，知時。力量不在爭顯，而在藏鋒。”
    我睜眼，望向他。
    他未再多言，隻輕輕頷首，轉身欲走。
    就在此時，我左襟一顫。
    那枚血月勳章，竟再度發熱。裂痕雖細，卻隱隱透出暗光，仿佛有血在其下流動。我抬手按住，卻發現指尖傳來異樣——不是熱，不是痛，而是一種共鳴。
    如同血脈在回應某種召喚。
    墨淵腳步一頓，未回頭，聲音卻再度傳來：“它已認你為主。但你要記住，主與器之間，從來不是單向駕馭。它也在試探你，觀察你，等待你露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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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指尖仍壓在勳章上，感受那細微的跳動。
    像心跳。
    又像脈搏。
    更像某種沉睡之物的呼吸。
    遠處，桃林深處傳來弟子走動的聲音。結界散去，落花繼續下墜，一切如常。可我知道，有些事，已經不同了。
    我低頭，看著那枚暗紅如血的勳章，輕聲道：“原來你不是獎賞……你是試煉的延續。”
    話音未落，右眼深處忽地一跳。
    不是血紋再現，而是一種更深層的覺醒——仿佛有另一雙眼睛，在我體內睜開，正透過這具軀殼，望向這世間。
    我猛地閉眼。
    再睜開時，一切如常。
    可我知道，剛才那一瞬，我“看見”了。
    看見了勳章內部的紋路——那不是昆侖虛的秘文，而是一種更古老的符號，層層嵌套，構成一個完整的封印陣。而陣眼，正位於那道裂痕之下。
    仙緣鏡貼於掌心，悄然發熱。
    我未動，未言，隻是將鏡收回袖中。
    墨淵已走至台階盡頭，袍角掃過石麵。他停下，背影挺直如山。
    “少綰之事，不必再查。”他再次開口，語氣如鐵。
    我未應聲。
    他知道我在想什麽。
    我也知道，他早已察覺勳章的真正來曆。
    可有些事，現在還不能說。
    風起，吹動桃枝。
    一片花瓣落在勳章表麵，沾了那道裂痕，隨即被風吹走。
    我抬手，指尖輕輕撫過裂痕邊緣。
    就在此時，丹田深處那股力量，再度輕輕一動。
    像回應，像警告，又像……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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