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鍾聲早已散盡，靜室內的靈氣溫度緩緩回落。我靠坐在石台邊沿，指尖還殘留著與墨淵靈力交匯時的震顫。那股暖流已沉入丹田，卻壓不住識海深處隱隱傳來的撕裂感。雙修引渡完成不過半刻，我的經絡仍如被細針反複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舊傷。
    我沒有回寢殿。起身時腿腳發軟，扶了下牆才穩住身形。玉清昆侖扇還在腰間，我握了握扇柄，轉身朝金蓮池走去。
    夜風穿廊而過，吹得衣袖獵獵。金蓮池位於昆侖虛最北端，平日極少有人踏足。池水常年不凍，中央浮著一朵半開的金色蓮花，據說是父神留下的命脈之眼。自劍池得知自己為金蓮陰麵後，我每夜必來此地凝視片刻，仿佛能從那花蕊中看出一絲未來的端倪。
    今夜不同。
    還未走近，我就察覺池麵有異。水麵平靜如鏡，可金蓮卻在無風狀態下緩緩旋轉，花瓣一片片張開，泛出暗紅光澤。我腳步一頓，右手立刻按上扇骨，指腹摩挲機關。
    下一瞬，第一道影像浮現。
    墨淵站在東皇鍾前，背影挺拔如鬆。他抬手欲封印陣眼，可鍾身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黑霧湧出，纏住他的手臂。他未退，反而將整隻右臂送入其中。血光乍現，鍾口猛然擴張，竟將他整個人吞了進去。影像到這裏戛然而止，唯有那抹消失在黑暗中的玄色身影，深深紮進我的眼底。
    我咬牙，揮掌掃向空中。靈力激蕩，影像碎成點點微光。
    可金蓮未停。
    第二幕隨即升起——時我跪在廢墟之中，周身纏繞黑氣，發絲淩亂遮麵。左手撐地，右手垂落，掌心金蓮印記黯淡無光。遠處火光衝天，似是昆侖虛陷落。我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隻能眼睜睜看著一縷魔氣順著經絡鑽入心口。
    我又是一掌擊出，這次動用了三成真元。空氣嗡鳴，畫麵崩解。
    冷汗已浸透內衫。我喘息著後退半步，正欲再催仙緣鏡查探虛實，第三幅景象已然成型。
    夜華自高空降臨，白衣勝雪，眉心赤印如血。他手中握著一把從未見過的長劍，劍尖直指昆侖虛大殿。腳下雲層翻滾，身後隱約可見七道魔君身影列陣而立。他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抬起劍，指向金蓮池的方向，仿佛穿透虛空，與我對視。
    “夠了！”我低喝一聲，終於喚出仙緣鏡。
    銅鏡入手冰涼，裂痕中滲出一絲溫熱。它自動浮起半尺，鏡麵微顫，隨即投射出一行赤字：
    【未來片段真實度79.3】
    【建議立即調整作戰序列，規避關鍵節點】
    我盯著那串數字，胸口悶得發疼。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墨淵若被東皇鍾吞噬，昆侖虛必失支柱；我若墮入魔氣，金蓮陰陽失衡，反倒助紂為虐；至於夜華……他是陽麵，本該與我共鳴，可他手中的劍，分明是對準了我的師門。
    難道一切努力，終將走向這一步？
    就在我遲疑之際，池底忽然傳來一聲悶響。
    像是鐵鏈繃斷的刹那摩擦。
    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接連響起，如同深埋地底的鎖扣正在逐一崩解。我猛地抬頭，隻見金蓮根部原本隱沒於水下的八道青銅巨鏈，此刻已有兩道斷裂，殘端扭曲上翹，露出森然斷口。
    轟——
    整座昆侖虛輕輕一震。簷角銅鈴輕晃，遠處守夜弟子驚呼出聲。我立即躍至池邊石欄，左手指尖凝聚狐火，照亮池底。淤泥翻湧，其餘六道鎖鏈雖未斷，卻已劇烈搖晃，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下方掙紮蘇醒。
    仙緣鏡再次震動，鏡麵浮現出新的提示：
    【檢測到歸墟氣息泄露】
    【封印完整性下降至61】
    【預警等級：甲】
    我死死盯著池心。那朵金蓮不知何時已合攏，靜靜漂浮，宛如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可我知道，那三段影像不會憑空出現，池底的鎖鏈更不會無故崩斷。
    這不是幻覺。
    這是命運在敲門。
    我收回狐火，轉而將靈力注入仙緣鏡。鏡麵裂紋微光閃動，開始逆向追溯影像來源。片刻後，一段模糊信息浮現：“時間節點臨近，宿命軌跡加速收斂。”
    什麽意思？是說我們越接近決戰，未來就越清晰？還是說，某些事已經無法更改？
    我不敢深想。
    此時，地麵又是一陣輕顫。第六道鎖鏈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間部位赫然出現裂痕。我迅速從袖中取出一枚鎮靈符，掐訣打入池中。符紙燃起青焰，暫時穩住水底動蕩，但那股從地脈深處傳來的壓迫感並未消散。
    金蓮依舊不動。
    我盯著它，忽然低聲問：“你要我看這些，是為了提醒，還是為了嚇退我？”
    沒有回應。
    風掠過池麵，吹起我的衣角。遠處主殿方向傳來腳步聲，應是值守弟子察覺震動前來查看。我未回頭，隻將玉清昆侖扇橫置於胸前，一手緊握鏡身。
    若明日出征前不解決這池底隱患，大軍一旦離山，昆侖虛恐將失守。
    而墨淵……他不能再去碰東皇鍾。
    我正欲俯身細察池底裂縫，忽覺掌心一燙。低頭看去，金蓮印記自行浮現，顏色比往日更深，幾乎接近紫褐。與此同時，仙緣鏡劇烈震動，鏡麵炸開一道新裂痕，隨即浮現最後一條警告：
    【注意：命定之人介入可能導致軌跡偏移】
    【但偏移方向未知】
    話音未落，第七道鎖鏈轟然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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