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生祭元神·師尊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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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皇鍾口幽光暴漲,我被氣浪掀得後退幾步,膝蓋重重磕在焦土上。袖中仙緣鏡滾燙如烙鐵,鏡麵劇烈晃動,映出鍾腹深處那道逆向符線的位置。指尖還夾著玉符,隻要再近十丈,就能貼上鍾壁。
    可就在這時,天地一靜。
    一道漆黑能量柱從鍾口衝天而起,撕裂雲層,四周靈氣瞬間凝滯。我耳中嗡鳴,眼前發黑,手中扇子幾乎握不住。遠處幾名昆侖虛弟子被餘波震倒,口吐鮮血。
    墨淵原本正與三名鬼將纏鬥,劍光淩厲,壓製對方攻勢。他察覺異變,猛地抬頭,目光掃過戰場——弟子們氣息紊亂,陣型散亂;擎蒼雙手緊扣鍾柄,嘴角帶血卻笑得猙獰;而我正掙紮起身,掌心玉符未丟。
    他停下了動作。
    金光自他周身收斂,繼而丹田處迸發出刺目銀芒。那是元神即將離體的征兆。我心頭一緊,想喊,卻被鍾聲壓住喉嚨。
    他轉頭看向我。
    四目相對,風沙停駐。他的眼神很靜,像昆侖虛初雪落進深潭,沒有驚濤,卻沉得讓我喘不過氣。嘴唇微動,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守好昆侖虛。”
    話音落下,他騰空而起,衣袍獵獵,如一道流光直射東皇鍾核心。銀色元神自仙體剝離,在空中劃出弧線,撞入鍾口幽光之中。
    轟——!
    整片大地震顫,黑色旋渦驟然停滯,隨即向內坍縮,化作一道封閉光繭,將東皇鍾徹底封印。光繭旋轉一圈,緩緩沉入地麵,隻留下龜裂的焦土與殘餘的靈壓波動。
    擎蒼仰天怒吼,雙臂寸寸斷裂,身軀如枯木般崩解,魂魄被封印之力絞碎,連慘叫都未持續片刻,便化為灰燼消散。
    贏了。
    我們贏了。
    可我跪在地上,動不了。
    手中的玉符滑落,砸進塵土,濺起一小團煙塵。我沒有去撿。視線模糊,淚水不知何時湧出,順著臉頰滾下,滴在手背上,又冷又重。
    墨淵的仙體懸在半空,失去了光芒支撐,緩緩下墜。
    他還穿著戰甲,銀紋在殘陽下泛著微弱的光。發冠早已碎裂,長發散開,隨風飄蕩。他的臉朝下,我看不清表情,但我知道,那雙眼不會再睜開。
    七萬年。
    我曾在昆侖虛桃林裏種下三千株桃樹,每年花開時釀酒,對著冰棺說話。我說師尊你快醒來,外麵春深了。我說司音今日練劍又錯了三式,若你在旁,定要敲我額頭。我說天下太平了,你為何還不睜眼?
    可現在,他真的醒了,隻為了這一戰。
    隻為了這一刻。
    我撐著地麵站起來,雙腿發軟。風卷著灰燼撲在臉上,火燎般的疼。我想走過去接住他,可腳像生了根。
    不能動。
    不敢動。
    怕一步踏出,眼前就是幻象,怕他下一瞬就會消失。
    可他已經消失了。
    元神永困東皇鍾,再不會歸來。
    “師尊……”我終於開口,聲音啞得不像自己,“不要……”
    這三個字卡在喉嚨裏太久,吐出來時帶著血味。我沒擦,任由它從嘴角淌下。
    我記得第一次見他,是在昆侖虛山門前。我女扮男裝,自稱司音,行禮時手抖得厲害。他站在我麵前,高大挺拔,隻說了一句:“既入我門下,便無貴賤之分。”
    後來我在試煉場上跌倒,是他扶我起來。我說我資質愚鈍,學不會劍訣。他說,慢些無妨,我在旁邊看著。
    再後來,他在戰場上救我,背影擋去所有殺機。我望著他,忽然明白,有些情意藏在歲月裏,不動聲色,卻早已深入骨髓。
    我以為等他醒來,一切還能重新開始。
    可命運從不給人重來的機會。
    遠處傳來低低的呻吟聲,是受傷的弟子在爬起。有人開始清點傷亡,有人收攏殘陣。戰局已定,鬼族潰敗,四海八荒得救。
    可我隻看見那具墜落的仙體。
    一寸寸,逼近地麵。
    我想跑過去,可雙腳像被釘住。我想喊人幫忙,可喉嚨堵得發痛。我隻能站著,眼睜睜看著他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低。
    風更大了,吹亂我的發,也吹動他的衣角。
    他落地時沒有聲響。
    隻是輕輕一碰,像落葉歸根。
    塵土微微揚起,又落下。
    他躺在那裏,安靜得像睡著了。
    我終於邁步。
    一步,兩步,三步……
    走得極慢,像是怕驚醒他。
    可我知道,他再也不會醒了。
    當我走到他身邊,蹲下身,伸手想去碰他的臉,指尖卻在半空停住。
    太冷了。
    哪怕隔著空氣,我也能感覺到那種寒意。那是失去元神的軀殼,再不會有溫度。
    “師尊。”我又喚了一聲,聲音輕得像自語,“你說過……要教我最後一式劍招的。”
    沒人回答。
    我慢慢俯身,將額頭抵在他胸前。戰甲堅硬冰冷,硌著皮膚。心跳沒有,呼吸也沒有。隻有風穿過戰場,吹得旌旗獵獵作響。
    身後有腳步聲靠近,是疊風。我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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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音。”他站在幾步外,聲音低沉,“先撤回昆侖虛。”
    我不答。
    他又說:“你還活著,他就沒真正死去。”
    我還是不懂。
    他歎了口氣,不再勸,轉身去安排殘局。我能聽見他下令的聲音,平穩有力,是個合格的統帥。
    可我不是。
    我什麽都做不了。
    隻能守在這裏。
    守著他。
    天邊最後一縷陽光沉下去,夜幕降臨。星辰浮現,冷冷地照著這片焦土。
    我仍跪在他身旁,手攥著他的衣袖。布料粗糙,沾著血和灰。我不想洗掉,也不敢鬆開。
    怕一鬆手,就連這點痕跡都會消失。
    遠處傳來號角聲,是聯軍準備撤離。火把一盞盞亮起,映紅半邊天。有人來叫我,我沒應。第二個人來,我依舊不動。
    第三個人沒靠近,隻遠遠說了一句:“昆侖虛的桃樹開了。”
    我猛地抬頭。
    他說:“今年花開得早,風一吹,滿山都是粉色。”
    我怔住。
    眼淚再次湧出,比之前更凶。
    桃樹開了。
    師尊,你看得到嗎?
    你答應過我,等桃花開時,要陪我喝一杯酒的。
    你食言了。
    我抬起手,抹去臉上的淚,卻發現越擦越多。最後索性不擦了,任它們流下來,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夜更深了。
    風停了。
    戰場安靜得可怕。
    我靠在他身邊坐下,將他的頭輕輕抱進懷裏。發絲纏繞我的手指,觸感真實得讓人心碎。
    “你不許走。”我低聲說,“你不準走。”
    可他已經走了。
    元神封印東皇鍾,肉身歸於塵土。
    他是戰神,是上神,是四海八荒的守護者。
    可在我眼裏,他隻是我的師尊。
    是我等了七萬年的人。
    是我愛了七萬年的人。
    我抱著他,一動不動。
    直到東方泛白,晨光灑在戰場上。
    第一縷陽光照在他臉上時,我終於抬起了頭。
    遠處,朝陽升起。
    近處,他的麵容依舊安詳。
    我慢慢鬆開手,將他平放好,整理他的衣領,扶正他的發冠——哪怕那發冠早已破碎不堪。
    然後,我站起身。
    腿麻得厲害,幾乎站不穩。我扶住玉清昆侖扇,撐著身體,一步步後退。
    我要走了。
    但我不會逃。
    我會回到昆侖虛,守住這座山,守住他曾經站過的講台,守住那些他教過的弟子。
    我會活下去。
    因為他說過——
    守好昆侖虛。
    我最後看了他一眼。
    轉身。
    邁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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