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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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白幾乎是飆車回到公司的。一路上,年憐哭泣的臉、喬情電話裏那聲絕望的尖叫,以及那口被迫咽下的蛋糕的甜膩感,如同夢魘般交織在他腦海裏,讓他心亂如麻。
    他衝進“蒼笙踏歌”,無視前台和沿途員工驚愕的目光,徑直乘電梯上了頂層。總裁辦公室的門緊閉著,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塊,帶著刺骨的寒意。喬情背對著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影挺拔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和冷硬。她手裏拿著平板電腦,屏幕亮著,上麵赫然是年憐那條僅艾特了她、充滿挑釁意味的微博——那個被挖了一角的蛋糕特寫,像是一個無聲的巴掌,狠狠扇在喬情的臉上,也扇在了剛剛進門的墨白心上。
    喬情沒有回頭,冰冷的聲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錐,一字一句地砸向身後:
    “蛋糕,甜嗎?”
    墨白的心髒猛地一縮,急忙上前:“喬情,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年憐她隻是……”
    “隻是什麽?”喬情驟然轉身,平板電腦被她“啪”地一聲反扣在辦公桌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她眼眶通紅,裏麵布滿了血絲,但那眼神卻銳利如刀,沒有絲毫淚水,隻有燃燒到極致的憤怒和失望,“隻是你青梅竹馬、久別重逢、需要你迫不及待丟下新婚妻子去安慰的‘普通朋友’?!”
    她一步步逼近墨白,聲音因為極力壓製憤怒而微微顫抖:“墨白,我看起來就那麽像傻子嗎?那個備注‘年年’,那個親昵的‘阿墨’,那個喂到你嘴邊的蛋糕,還有這張——”她猛地伸手指向桌上的平板,“——這張恨不得宣告全世界你們關係匪淺的照片!你告訴我,這叫什麽?嗯?!”
    墨白被她逼問得節節敗退,嘴唇翕動,卻發現自己喉嚨發緊,一句完整的解釋都說不出來。他怎麽解釋年憐是他年少時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怎麽解釋她今天的突然出現和不管不顧?怎麽解釋那個蛋糕是他為了脫身才不得已吃下?這一切聽起來都那麽蒼白無力,連他自己都覺得像拙劣的借口。
    他的沉默,在喬情看來,無異於默認和心虛。
    “說話啊!墨白!你當初在婚禮上對著所有人、對著直播鏡頭的勇氣呢?你說你早就愛上我、要一生一世守護我的誓言呢?都被狗吃了嗎?!”喬情的聲音拔高,帶著歇斯底裏的邊緣。
    墨白痛苦地閉上眼,複又睜開,試圖去拉她的手:“喬情,你冷靜點,我們好好談……”
    “別碰我!”喬情猛地甩開他的手,眼神裏是全然的反感和厭惡,“我現在惡心!”
    她繞過他,快步走到電腦前,一把抓起鼠標。屏幕上,還是那個一身綠衣綠發、光溜溜的遊戲角色“喬喬”。
    “好,你不說是吧?沒關係。”喬情冷笑一聲,聲音裏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瘋狂和決絕,“我也不想聽了。”
    她移動鼠標,精準地點開了遊戲社交界麵,找到了那個幾天前才剛剛綁定、象征著他們婚姻關係、名字旁邊還帶著粉色愛心標識的——遊戲CP【白墨啊】。
    鼠標懸停在【解除關係】的紅色按鈕上。
    墨白看到她的動作,瞳孔驟縮,一種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喬情!你要幹什麽?!別衝動!”
    “衝動?”喬情回頭,給了他一個冰冷到極致的眼神,“我看著很像在衝動嗎?”
    話音未落,她毫不猶豫地點擊了【確認解除】。
    屏幕上彈出一個冰冷的係統提示:【您已與您的俠侶[白墨啊]解除關係,從此江湖路遠,各自珍重。】
    那行小小的文字,像是一把生鏽的鈍刀,狠狠地、緩慢地割開了墨白的心髒。遊戲裏那個由他一手打造、陪伴她征戰、承載了他們無數共同回憶的虛擬聯結,就在她輕點鼠標間,煙消雲散。一種難以言喻的鈍痛,從心髒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看著她冷漠的側臉,一邊是年憐梨花帶雨、承載著他青春回憶的臉龐,一邊是喬情此刻決絕冰冷、卻早已融入他骨血的容顏。白月光與朱砂痣,過往的執念與現實的深愛,在這一刻劇烈地撕扯著他,讓他幾乎窒息。他該怎麽選?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年憐隻是他青春記憶裏的一個幻影,而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將整顆心、整個靈魂都交付給了眼前這個看似強大、實則內心布滿傷痕的女人。
    可是,她的不信任,她的決絕,像一盆冰水,澆滅了他所有試圖解釋的熱情。
    喬情看著屏幕上解除成功的提示,心中一陣尖銳的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種麻木的快意。她轉過身,麵對著一臉痛苦、沉默不語的墨白,覺得無比可笑,也無比悲涼。
    “墨白,”她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帶著一種宣判般的意味,“我們離婚吧。”
    這五個字,如同晴天霹靂,狠狠劈在墨白頭頂。
    他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她,所有的糾結和痛苦瞬間被一股莫名的怒火取代。他為了她,推開了年憐,急匆匆地趕回來,甚至來不及細想那口蛋糕可能帶來的後果,他滿心想的都是如何跟她解釋清楚,挽回他們的關係。
    可她呢?不聽任何解釋,不管不顧地毀掉遊戲裏的一切,現在,竟然如此輕易地就說出了“離婚”?
    “離婚?”墨白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拔高,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嘲諷,“喬情,你就因為這麽一件小事?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的一個電話、一張照片,你就要跟我離婚?我們之間的感情,在你眼裏就這麽不堪一擊嗎?!”
    “小事?!”喬情像是被點燃的炸藥,一直強撐的冷靜徹底崩塌,她猛地將桌上的文件掃落在地,發出劈裏啪啦的巨響,“墨白!你管這叫小事?!在新婚第一天,丟下你的妻子,跑去機場接另一個女人,和她拉拉扯扯,吃她喂到嘴邊的蛋糕,讓她發那種挑釁的微博!這在你這兒是小事?!那什麽是大事?是不是要等到你們上了床,被我捉奸在床,才算大事?!”
    她的聲音尖銳刺耳,穿透了隔音良好的辦公室門板,傳到了外麵的辦公區。員工們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整個樓層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恐怖低壓。
    “喬情!你不可理喻!”墨白也被她的口不擇言徹底激怒,額角青筋暴起,“我跟年憐什麽都沒有!我隻是去跟她說清楚!你能不能講點道理!”
    “我不講道理?對!我就是不講道理!我喬情就是這樣一個人!你今天才知道嗎?!”喬情指著門口,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耗盡全力的疲憊和絕望,“滾!你給我滾!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激烈的爭吵如同颶風過境,將兩人之間最後一點溫情和理智都撕得粉碎。
    墨白看著眼前這個如同受傷母獸般瘋狂、完全無法溝通的喬情,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挫敗感湧上心頭。他知道再吵下去毫無意義,隻會讓彼此傷得更深。
    他死死地盯著她,胸口劇烈起伏,最終,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好!我走!喬情,你別後悔!”
    說完,他猛地轉身,帶著一身未散的怒火和難以言喻的心痛,摔門而去。
    “砰——!”
    巨大的關門聲,如同喪鍾,在空曠的辦公室裏回蕩,也重重地敲在喬情的心上。
    辦公室裏瞬間隻剩下她一個人,和滿地狼藉。
    所有的力氣仿佛都在剛才那場爭吵中被抽空,喬情腿一軟,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沒有哭,隻是覺得心髒的位置空了一個大洞,呼呼地往裏灌著冷風。
    過了許久,她掙紮著站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按下了內線電話。
    “給我聯係特助,”她的聲音嘶啞,卻異常平靜,帶著一種心死後的漠然,“找一個……新的,技術最好的遊戲代練。”
    掛斷電話,她重新坐回電腦前,登錄了那個已經解除CP、一身綠色的遊戲賬號。
    她點開“江湖”頻道,無視了那些依舊在討論她“被綠”的言論,緩慢而鄭重地,敲下了兩行字,然後,點擊發送。
    【江湖】喬喬:“其實,心中沒有退路可守。”
    【江湖】喬喬:“愛到哪裏,都有人犯錯。”
    這兩條動態,如同她無聲的泣血告白。
    第一條,是她曾將他視為黑暗生命裏唯一的退路和最後的避風港,如今,這退路塌了,港灣碎了。
    第二條,是她絕望的嘲諷和認命。原來無論她如何掙紮,無論她以為找到了多麽不同的一個人,最終,愛情走到哪裏,都避免不了有人會犯錯,會背叛。墨白,終究還是犯了那些男人都會犯的錯。
    動態發出,江湖頻道再次嘩然。
    而喬情,隻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將頭埋進臂彎裏,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聲音和光線。
    這一次,她好像,真的隻剩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