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支配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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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越心墜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視野裏沒有色彩,耳畔也聽不到聲音,她試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段路,周圍的景象卻一成不變。
在她升起些許恐懼之時,一隻赤金色的蝴蝶突然從她身後飛出,翩翩振動翅膀,磷粉如點點碎金簌簌而下,眨眼之際飛出了好幾米。
時越心的心神完全被蝴蝶吸引,下意識跟著它往前跑。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撞在一層透明的薄幕上,眼前的景象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被銀鈦塗層覆蓋的機甲表麵泛著極品珍珠般的璀璨光華,金屬藍猶如散射於極夜星空的冷光,沿著精密蝕刻的能量回路緩緩流淌。
時越心眼前朦朧的渺茫徹底退去之際,那些流動的藍光隨著視角的變幻,時而凝結成極北星輝的冷冽,時而融化成深海水淵的幽邃。
二十餘米高的藍銀色機甲靜默地垂望著站在自己麵前的螻蟻,消失的蝴蝶再次出現,繞著它翩翩起舞,拖拽著一線碎金撞進了機甲腰部的駕駛艙。
黯淡無光的機械眼豁然亮起,恍若沉睡的天神終於被虔誠的信徒喚醒,卻不滿於自己的領地被人入侵,抬起機械臂朝時越心抓了過來。
“呼哧——呼哧——”
急促的呼吸聲中時越心猛然睜開雙眼,依舊是空茫一片的白,卻沒有那架神秘機甲的身影。
治療艙檢測到她的心跳極速加快,發出滴滴滴的提示音,一則則虛擬屏幕彈出,顯示她的精神力也處於劇烈波動的狀態。
有人推門而入,倉促的腳步聲提醒著時越心進來的不止一個人。
幾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圍著治療艙,看著虛擬屏幕上不斷刷新的數據,低聲討論。
時越心好像被困在另一個世界裏,聽不清他們具體在說什麽,隻覺得那些斷斷續續的話語讓她大腦發脹,甚至產生了一種將一切毀滅的衝動。
這種念頭相當詭異,她從不是脾氣暴躁的人,甚至被閨蜜戲稱為忍者神龜,否則也不可能被矮肥圓老板奴役三年。
恰在這時,病房的門再次打開,修長的身影逆著走廊明亮的燈光走進光線暗淡的病房。
他的下半張臉被口罩遮住,金邊醫療眼鏡下是一雙微微上揚的桃花眼,左側眼尾墜著顆靡麗至極的朱砂痣。
醫生們停止了討論,為他讓出一個位置,其中一位醫生道:“上官醫生,病人的精神力突然變得很不穩定,一下跳躍到上萬,一下跌落為零,我們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是不是該上報白月葵精神力研究所,再通知病人家屬?”
自從精神力檢測儀出現,人類便將精神力量化成具體的數值,再根據數值的高低劃分等級。
低於10為D級,10~100為C級,100~1000為B級,以此類推,10000~100000為S級。
因為每個人出生就擁有精神力,精神力消亡意味著死亡,所以不存在檢測數值為0的情況。
時越心的精神力並未受損,頂多是身體無法適應S級機甲的高強度作戰,產生了不良反應。
經過治療,她的身體恢複得很好,蘇醒之前各項指標都處於正常水平,怎麽會突然出現這麽劇烈的精神力波動?
上官醫生看著虛擬屏幕上不斷變化的數值,眉心蹙起,略微思考了一會兒說:“給她注射一劑精神力鎮定,先通知家屬,征得他們的同意後再上報白月葵研究所。”
他的助手立刻上前一步,給治療艙的藥劑槽裝上精神力鎮定劑。
時越心隻覺得脖頸後方一疼,躁動的情緒戛然而止,意識再次被黑暗吞沒。
有位醫生猶豫道:“這是非常特殊的病例,若是病人家屬拒絕……”
上官醫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反問:“你不知道躺在這裏的人是誰嗎?”
病房裏一靜,另一位醫生小聲提醒:“這是蘭斯諾家族的小姐。”
雖然身份ID還歸屬於X2501星,親屬信息也並未顯示是蘭斯諾家族的成員,但她是盧卡修斯少將親自送過來的,疾言厲色一定要將人救治完好。
霍華德上將在兩年前收養已逝前部下的女兒並不是秘密,帝國新聞頻道還報道過此事,知道的人不算少。
沒有給她改姓遷戶籍,並不是瞧不起她,而是尊重她的生父。
那位醫生隻知道治療艙裏的病人來頭不小,卻不清楚與蘭斯諾家族有關,當即不敢說話了。
蘭斯諾家族是赫倫帝國無可爭議的功勳家族,每一任家主都戰死蟲族戰場,榮耀僅次於皇室,連陛下都不計較霍華德上將偶有的冒犯之語,何人敢觸其鋒芒?
精神力鎮定劑似乎起了作用,如峰巒起伏的精神力變化曲線逐漸平緩,開始在100上下波動,最低值不下90。
與此同時,治療艙上彈出一則新的虛擬屏幕。
專業詞匯一行接著一行,總結起來就是檢測到了時越心的腺體開始發育,產生了分化傾向,但還無法預測第二性別。
醫生們紛紛鬆了口氣。
時越心的基因等級隻有B級,照理說她的精神力極限數值不會超過1000,剛剛跳躍到一萬的情況著實是驚到了他們。
在分化階段的話就可以解釋了,人類分化第二性別的時候,身體和精神力都會出現變化。
有人反應在身體上,上吐下瀉或是直接進入發熱期或易感期;有人反應在精神力上,暴躁易怒、精神萎靡、數值波動是正常情況。
唯獨上官醫生,深邃的藍眸流露出些許若有所思。
時越心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出了治療艙。
她躺在病床上,望著天花板出了一會兒神,身旁有人在吃東西,哢嚓哢嚓的咬聲很突兀。
她偏過頭就看見盧卡修斯·蘭斯諾翹著腿靠躺在長沙發上,腦袋向後枕著左手臂,右手拿了顆和蘋果有點像的水果嚼嚼嚼嚼嚼嚼。
忽然,他停下了啃水果的動作,把果核往垃圾桶裏一丟,翻身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微挑著眉道:“喲,舍得醒了?”
並不友善的語氣。
時越心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盧卡修斯隨手抽了張濕巾擦手,冷笑著抱怨:“足足躺了三天,你是豆腐做的嗎?”
“艾加爾那個混蛋,竟然說你半死不活都是我的錯,讓我在這裏守了三天!”
時越心閉上眼睛,準備裝死。
盧卡修斯卻不打算放過她,拉過椅子坐到床邊。
他今天穿了件深v領的黑襯衫,露出小麥色的皮膚和鼓脹的胸肌,雙手抱胸的動作更顯緊繃肌肉裏暗藏的力量。
“艾加爾那個蠢貨給你安排的都是些什麽垃圾課程?費時費力卻一點屁用沒有,關鍵時刻隻會拖後腿,你出院之後,立刻給我去上格鬥課!”
正巧病房的門開了,艾加爾·蘭斯諾抱著一束盛放的紫羅蘭站在病房外。
尼爾提著果籃恭敬地跟在他身後,低眉垂眼假裝自己什麽也沒聽見。
艾加爾的神情沒有半分變化。
他緩步走進病房,把紫羅蘭放進花瓶裏,撫了撫其中一片嬌嫩的花瓣,輕描淡寫地反問:“盧卡修斯,你對我有什麽不滿嗎?”
尼爾緊隨其後,將果籃放到桌上,又以極快的速度退出病房。
剛剛還一口一個混蛋一口一個蠢貨的盧卡修斯啞火了,好一會兒了才頗為不快地嘖了聲,“你怎麽來了?”
“聽說越心出了治療艙,我過來看看她。”艾加爾沒有揪著他的小辮子不放,坐到病床的另一側,對睜開眼睛的時越心笑了笑:“很抱歉,這次是盧卡修斯太不謹慎,牽連到了你,也是我考慮不周,不該讓他去接你。”
每每想起那天晚上艾加爾·蘭斯諾掃視螻蟻的眼神,時越心就格外怵他,見他對自己笑,完全生不出親和感,反而渾身上下不自在。
她搖了搖頭,“沒關係。”
對於這次突如其來的暗殺,時越心最初很恐懼,尤其是夏利在她眼前被砍斷手臂。
灼熱的鮮血濺在臉上的感覺,她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忘。
她真的穿越了,穩定的社會秩序和平靜安逸的生活已經離她遠去,不想哪天不明不白的死去,要麽脫離蘭斯諾家族,當一個普通人;要麽擁有自保的能力,不至於在遭遇危險時,隻能寄希望於他人。
顯然,時越心沒有選擇的資格,短時間內她不可能脫離蘭斯諾家族。
艾加爾見她神色蔫蔫,輕聲安撫道:“不要想太多,這種事情不會出現第二次,你好好休息,我和盧卡修斯明天再來看你。”
時越心點了點頭,目送他和一臉不爽的盧卡修斯走出病房。
突然,她想到了什麽,連忙追問:“那個、夏利怎麽樣了?”
盧卡修斯停下步伐,嗤笑道:“你倒是挺關心他?”
艾加爾掃了眼嘴裏帶刀的盧卡修斯,接過他的話:“夏利少尉的肢體再生手術進行的很順利,半個月後就能重新上崗了。”
時越心鬆了口氣,“謝謝。”
艾加爾笑道:“好好休息。”
門關上了,病房恢複安靜,時越心盯著天花板出了一會兒神,抬手摸向脖頸處。
空空如也。
她驚得坐了起來,茫然無措之際,精神力感知到了某種召喚,視線也隨之落在病床旁邊的櫃子上。
時越心拉開抽屜,看到了存放在水晶匣子裏的紅寶石項鏈、智腦手環以及C級機甲手環。
紅寶石散發著瑩瑩的光芒,明明不是多漂亮的珠寶,卻牢牢吸引了她的心神。
時越心把項鏈重新戴上,躺回病床,閉上眼睛悄然把精神力探進寶石內部。
眼前在一瞬的晦暗之後驟然明亮,流線型設計的藍銀色機甲安靜地佇立在空茫一片的神秘之地,它像一位沉默無言的將軍,等待著前來喚醒自己的君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