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歸途餘燼與營地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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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血腥彌漫的血鴉峽穀,仿佛掙脫了一個由慘叫、烈焰和死亡交織而成的噩夢。
    然而,夢魘的餘燼依舊粘稠地附著在每個人的皮膚上,滲入鼻腔,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隊伍沉默地行進在愈發荒涼的古道上,車輪碾壓凍土的轆轆聲是唯一的節奏,單調得令人心慌,每一次顛簸都讓幸存者們繃緊的神經一陣刺痛。
    馱馬疲憊的響鼻噴出團團白霧,旋即被凜冽的寒風撕碎帶走。
    空氣冰冷徹骨,卻混雜著無法散去的鐵鏽味、皮肉焦糊味,以及一絲新鮮而誘人的、屬於掠食者的腥臊氣息——那是從翻倒的貨車裏滲出的穀物甜香、死去同伴和馱馬的血肉氣味混合而成的,對荒野居民而言最致命的誘惑。
    易靠坐在僅存的兩輛貨車之一上,身下是救命的糧食,卻感覺如同坐在針氈之上。
    他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幹裂失血,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難以言喻的空乏和鈍痛,仿佛整個靈魂都被那一道冰霜吐息掏空了。
    莉娜法師用幹淨布條和隨身攜帶的舒緩藥膏為他重新包紮了左手,但那刺骨的寒意並非來自體表,而是從骨髓深處滲出的,伴隨著一種深入靈魂的、被強行抽幹的虛弱感,像潮水般一波波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
    視野邊緣陣陣發黑,耳鳴不止,胃裏翻江倒海,若非強咬著牙關,他幾乎要當場嘔吐出來。
    旁邊另一輛車上,舊傷未愈的索林經過這次高強度的戰鬥徹底病倒了,躺在臨時鋪就的毛皮和幹草墊上,深陷在高燒和創傷帶來的昏迷中。
    老獵人原本堅毅如岩石的麵龐此刻灰敗鬆弛,眉頭因痛苦而緊鎖,幹裂的嘴唇不時翕動著,吐出模糊不清的囈語,時而是一個女人的乳名,時而是對莫裏斯刻骨的詛咒,時而是對某個早已消失在狼吻下的孩童破碎的安撫。
    科爾和一名手臂負傷的傭兵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用濕布擦拭他滾燙的額頭和不斷滲血的傷口邊緣,眼神裏充滿了憂慮和無力。
    加爾文隊長走在車隊最前方,他的步伐依舊保持著軍人的沉穩,但微微佝僂的脊背和那雙布滿蛛網般血絲、寫滿了疲憊與沉痛的眼睛,無聲地訴說著代價的慘重。
    近半兄弟永遠留在了那片染血的峽穀,他們的麵孔和最後的怒吼不時在加爾文眼前閃現,像一把鈍刀反複切割著他的內心。
    他的目光不時掃向易,複雜難明。
    那瞬間冰封盜匪頭目的力量,遠超他作為三級戰士的認知範疇,那不是凡俗的力量,更像是……傳說中冰霜巨龍的吐息,或是某個被遺忘神隻的詛咒。
    這位年輕領主身上的秘密,比他那片貧瘠的領地更加深邃、更令人不安。
    莉娜法師騎著馱馬,緊跟在易的車旁。
    她手中的橡木短杖頂端,淡藍色水晶持續散發著柔和而穩定的光芒,形成一個微弱的警戒結界,同時也在細致地感知著易的狀態。
    學者的好奇心在她紫羅蘭色的眼眸中閃爍——那股力量的本質、運行方式、代價,都充滿了誘人的謎團。
    但更多的是身為醫者和同行者的擔憂,易生命力的急劇流失和那股力量反噬帶來的寒氣,讓她感到心驚,這絕非正常的魔力透支。
    “加爾文隊長,”易的聲音嘶啞得幾乎隻剩氣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費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前麵……石爪隘口,還有多遠?索林叔他……”
    他甚至沒有力氣說完,目光投向昏迷的老獵人。
    加爾文勒住馬,指了指遠方地平線上那道如同被巨斧劈開、犬牙交錯的黑色山脊線:
    “就在那個山坳後麵,領主大人,快了。索林兄弟是條硬漢,莉娜女士的次級複原術吊住了他的命,毒也暫時被壓製了。但失血太多,傷口也……回到您的營地,有足夠的草藥和照料,才有希望。”
    他的聲音沉穩,試圖給易也是給自己信心。
    就在這時,莉娜法師猛地一勒韁繩,馱馬不安地踏著步子。
    她手中的短杖光芒驟然變得明亮而急促,指向左側那片如同墨汁般濃稠、枯枝扭曲如鬼爪的樹林:“戒備!有東西在快速接近!數量很多——是狼群!濃烈的血腥味把它們引來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警告,樹林深處,一雙、兩雙、十數雙……數十雙幽綠的光點如同鬼火般次第亮起!低沉的、充滿饑餓與貪婪的咆哮聲如同悶雷般滾過凍土,迅速由遠及近!陰影蠕動,至少二三十頭體型壯碩、皮毛髒汙的森林狼竄了出來,它們齜著森白的獠牙,粘稠的涎水從嘴角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留下深色的印記。
    它們的目標明確——那散發著無盡誘惑的糧食和……更容易到口的鮮活血肉!
    “敵襲!狼群!列圓陣!保護車隊!保護傷員!”
    加爾文的怒吼如同戰錘砸碎了沉寂,瞬間點燃了緊張的氛圍!
    疲憊不堪的傭兵們爆發出最後的血勇,條件反射般地行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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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盾牌手迅速靠攏,用傷痕累累的盾牌組成一道並不算厚實的弧形防線,長矛和戰斧從縫隙中森然探出。
    弓弩手強忍著手臂的酸痛和恐懼,迅速爬上貨車頂部或找到掩體,咯吱咯吱地絞緊弩弦,冰冷的箭鏃對準了洶湧而來的綠色浪潮。
    但人數的銳減讓這道防線顯得如此單薄,如同暴風雨中隨時可能傾覆的小舟。
    易的心猛地沉到了穀底,冰冷的絕望攥緊了他的心髒。
    此刻的他,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難萬分,更別說再次調動那可怕而吝嗇的力量了。
    強行集中意念嚐試,換來的隻有顱骨欲裂的劇痛和更強烈的惡心眩暈。
    難道剛剛掙脫盜匪的羅網,又要淪為餓狼的晚餐?
    莉娜法師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咒文如同珍珠般從她唇間快速滾落,短杖在空中劃出玄奧的軌跡:“油膩術!”
    嗤——!
    一道滑膩發亮、散發著怪異氣味的油膜瞬間鋪展在狼群衝鋒路徑的前方地麵上。
    衝在最前麵的幾頭惡狼收勢不及,爪子猛地打滑,慘嚎著摔作一團,笨拙地翻滾掙紮,暫時阻礙了後方狼群的衝鋒勢頭,引起一陣混亂的嘶吼和互相踩踏。
    “就是現在!放箭!”加爾文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嘶聲下令。
    嗖嗖嗖!嗡——!
    十幾支弩箭和零星幾支羽箭離弦而出,帶著複仇的厲嘯射入狼群!鋒利的箭鏃輕易地撕裂皮毛,嵌入肌肉骨骼!衝在最前麵的幾頭狼應聲倒地,發出瀕死的哀鳴,鮮血迅速染紅了凍土。但這微弱的打擊非但沒有嚇退狼群,反而更加激起了它們的凶性!更多的惡狼靈活地繞過摔倒的同伴和油滑地帶,從側翼如同灰色的潮水般凶狠地撲了上來!
    戰鬥瞬間爆發!鋒利的狼爪抓撓著盾牌,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
    沉重的撞擊力讓持盾的傭兵踉蹌後退。
    獠牙撕咬皮甲和血肉的悶響、人類的怒吼、狼群的咆哮、傷者的慘叫……瞬間將狹窄的道路變成了血腥的煉獄!
    一頭體型格外碩大、額間有一撮白毛的頭狼,展現出驚人的狡猾和力量。
    它沒有參與正麵的衝擊,而是悄無聲息地繞到車隊側後方,那裏防禦相對薄弱!它幽綠的眼睛死死鎖定了車上那個看起來最虛弱、氣息卻最誘人或許是力量殘留的氣息)的少年——易!強有力的後腿猛地蹬地,龐大的身軀如同離弦之箭般淩空撲起,張開的血盆大口帶著熏人的惡臭,精準無比地噬向易毫無防護的咽喉!
    死亡的陰影如同冰水當頭澆下!
    易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他能清晰地看到狼口中交錯的、沾著肉糜的利齒和猩紅的喉嚨。
    他想躲,身體卻沉重得不聽使喚。
    他想抬手格擋,左臂卻如同不屬於自己一般冰冷麻木。
    他想再次呼喚那力量,換來的隻有腦海深處針紮斧劈般的劇痛和一片冰冷的死寂!
    “少爺!”
    科爾嚇得魂飛魄散,閉著眼睛將一直死死攥在手裏的石頭用盡全力扔了出去,石頭卻軟綿綿地擦著狼屁股飛過,毫無作用。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就在那腥臭的狼吻即將觸碰到易皮膚的前一刹那——
    “咻——!”
    一道極其輕微、卻尖銳到仿佛能撕裂空氣的摩擦聲,從車隊後方深邃的黑暗中傳來,那聲音快得超出常理,幾乎與它的到來同步。
    噗嗤!
    一支通體黝黑、唯有尾羽染著一抹詭異暗紅的羽箭,如同地獄派出的使者,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精準無比地、狂暴地貫穿了頭狼大張的巨口。
    箭矢攜帶的巨大動能甚至帶著頭狼龐大的身軀向後倒飛出去,“咄”的一聲悶響,將它死死地釘在了路旁一棵枯死歪斜的樹幹上。
    箭杆兀自劇烈顫抖,發出低沉的嗡鳴。
    頭狼的四肢瘋狂地抽搐了幾下,幽綠的眼眸中光芒迅速黯淡,徹底沒了聲息。
    這石破天驚的一箭!
    精準、狠辣、冷酷到極致!
    瞬間震懾了全場!
    廝殺中的狼群和傭兵都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
    緊接著——
    咻!咻!咻!
    又是三聲幾乎連成一線的、輕微的弓弦震響,三支同樣的奪命黑箭,如同擁有生命般,從不同的刁鑽角度射出,精準地沒入了另外三頭最為凶悍、正要撲倒傭兵的健狼的眼窩或咽喉。
    箭箭致命,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
    恐怖的精準狙殺。
    狼群短暫的凶悍被更原始的本能恐懼所取代,它們停下攻擊,驚疑不定地轉動著頭顱,幽綠的眼睛恐懼地掃視著箭矢來源的那片深沉黑暗,發出不安的、帶著退縮意味的低吼。頭狼的死亡和同伴瞬間的斃命,徹底摧毀了它們的鬥誌。
    “嗚嗷——!”不知是哪頭狼率先發出了撤退的哀鳴,剩餘的森林狼頓時夾緊了尾巴,如同喪家之犬般,驚慌失措地轉身,飛快地逃回了它們來時的那片黑暗森林,隻留下幾具迅速冰冷僵硬的狼屍和滿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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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後餘生的傭兵們喘著粗氣,驚魂未定,握著武器的手仍在微微顫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震驚、後怕和深深的疑惑,齊刷刷地投向了那片吞噬了箭矢、此刻又歸於死寂的黑暗。
    “誰在那裏?”
    加爾文壓下翻湧的氣血,將染血的長劍橫在身前,聲音沙啞而警惕地喝道。
    莉娜法師也立刻將法杖光芒聚焦過去,淡藍色的光輝試圖驅散那片區域的陰影,卻仿佛被更深沉的黑暗所吞噬。
    嗒…嗒…嗒…
    一陣輕微而富有韻律的馬蹄聲,不疾不徐地從黑暗中響起。
    一個身影,緩緩策馬而出,步入法杖光芒勉強勾勒的邊緣。
    來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幾乎褪成灰綠色的舊獵裝,外罩一件寬大的、與夜色完美融合的深灰鬥篷,兜帽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線條利落的下頜和一抹略顯蒼白的薄唇。
    他身形挺拔而勻稱,仿佛一棵生長在絕壁上的孤鬆,背著一張造型古樸簡約、通體黝黑毫無反光的長弓,馬鞍旁掛著一個同樣不起眼的箭袋。
    他騎馬的姿態放鬆而穩定,帶著一種長期與荒野為伴所形成的、融入骨血般的獨特韻律,仿佛他本人就是這片黑暗的一部分。
    他勒住馬,停在距離車隊十餘步外的地方,並未摘下兜帽,也無視了那些指向他的、充滿警惕的兵刃。清朗而平靜的聲音,如同冰泉滴落玉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不帶絲毫情緒波動:
    “路過,血腥味太重,會引來更多不幹淨的東西。石爪隘口就在前麵一裏處,地勢稍高,背風,相對安全。”
    他的目光似乎極其短暫地在易蒼白的臉和被包裹的左手上停留了一瞬,又掃過車上昏迷的索林,最後落在加爾文身上,準確地點出了他的身份。
    “‘灰燼之鷹’的加爾文隊長?幸會!後會有期!
    話語幹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說完,他根本不等回應,便輕輕一夾馬腹,調轉馬頭,身影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迅速地融入了身後的無邊黑暗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隻留下滿地狼屍、一片死寂的震驚和那幾句冰冷的話語在寒風中飄散。
    “……老天……那箭法……”一個年輕的傭兵望著被釘死在樹上、箭羽仍在微顫的頭狼,聲音幹澀地喃喃自語,臉上寫滿了後怕與難以置信的敬畏。
    “墨綠近灰的舊獵裝……啞光的黑弓……還有那奪命的暗紅箭羽……”
    莉娜法師低聲重複著這些特征,紫羅蘭色的眼眸中閃過思索與驚疑的光芒。
    “難道是……傳聞中守護古老林地的‘林影遊俠’?他們行蹤飄忽,極少涉足人煙,更別說主動插手這種紛爭……”
    加爾文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對方對他們了如指掌認出隊伍,知道目的地),出手精準狠辣卻又不願露麵,是敵是友,意圖難測。
    但眼下,糾結這些毫無意義。
    “不管他是誰,救了我們是事實。此地不宜久留!收拾戰場,檢查傷員,立刻出發!目標石爪隘口!快!”
    他壓下心中的重重疑慮,果斷下令。
    有了這神秘強援的間接護送和明確指引,殘餘的隊伍不敢再有絲毫耽擱,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鼓起最後的力氣,以最快的速度向著石爪隘口趕去。
    當那座如同巨獸獠牙般聳立在荒原上的黑色隘口終於映入眼簾時,殘月已悄然爬上中天。
    清冷的月光灑在相對平整的岩石平台上,勾勒出易守難攻的地形。
    幸存的傭兵們幾乎是憑著本能,迅速而高效地點燃篝火,布置下簡單的警戒圈,處理傷員,給馱馬喂食最後的精料。
    莉娜法師再次來到索林身邊,不顧自身魔力消耗,仔細檢查了他的狀況,又施展了一次次級複原術,穩定他體內殘存的毒素和開始惡化的傷口。
    老獵人的呼吸雖然依舊微弱,但總算沒有變得更糟。
    易靠在一塊被篝火烤得微微發熱的岩石後麵,冰冷的身體汲取著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暖意。
    無邊的疲憊和靈魂被撕裂般的虛弱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終於徹底淹沒了他。
    意識開始模糊,視野逐漸黯淡。
    在徹底沉入黑暗之前,他用盡最後殘存的一絲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精神力,本能地、艱難地觸碰了一下左手腕那片滾燙而刺痛的胎記。
    一絲微弱的、卻無比熟悉的灼熱感傳來,仿佛跨越了無盡時空的橋梁再次被一縷微光點亮。
    他無法思考,無法形成清晰的畫麵或語言,隻能將此刻自己最深層、最本能的渴望——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對安寧的極度渴求,以及對那個遙遠身影的無言牽掛——壓縮成一個最純粹、最原始的單音節意念,順著那道微弱的連接,奮力傳遞過去:
    安!)
    隨即,他的頭一歪,意識徹底斷線,陷入了近乎昏迷的深度沉睡之中。
    篝火跳躍的光芒在他蒼白如紙的臉上明滅不定,那包裹嚴實的左手,無力地垂落在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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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地球,京都,某醫院重症監護室。
    米雅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烈咳嗽中猛然驚醒,仿佛整個胸腔都要被這股無法抑製的力量震碎。
    每一次吸氣都如同吞咽著粗糙的砂礫和玻璃渣,帶來尖銳的撕裂痛楚,每一次呼氣都伴隨著拉風箱般艱難而可怖的雜音。
    床頭的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急促的警報,屏幕上,代表血氧飽和度的數值如同雪崩般一路暴跌,刺目的紅色警示燈瘋狂旋轉閃爍,將病房映照得一片詭異的不祥。
    冰冷的氧氣麵罩被迅速扣上她的口鼻,強大的氣流強行湧入,試圖撐開她那即將坍陷的肺泡,稍稍緩解了那令人窒息的絕望感,但深入骨髓的疼痛和碾碎一切的虛弱依舊如同冰冷的鉛液,灌滿了她的四肢百骸。
    意識在痛苦的浪潮中浮沉,模糊的視線裏隻有醫護人員快速移動的模糊影子和儀器屏幕上那些跳動著的、決定生死的冰冷數字。
    就在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邊緣,右手腕內側——那片從小到大、被她視為普通胎記的淡褐色盤龍形痕跡——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一種極其強烈的、前所未有的尖銳痛楚!
    那感覺並非灼燒,而是更像被一根極致寒冷的冰錐狠狠刺入,瞬間貫穿了皮肉、神經,甚至觸及了靈魂!
    冰冷的劇痛讓她瀕臨渙散的神誌猛地一個激靈,獲得了短暫而清晰的瞬間。
    與此同時,一個模糊卻無比真實的、帶著難以形容的疲憊與沉重、卻又蘊含著奇異安撫力量的單音節意念,如同穿透了無盡時空的阻隔,精準地、輕輕地投入了她那因極度痛苦而幾乎凝固的精神世界深處:
    安!)
    是那個聲音!那個隻存在於奇異連接中的、來自未知星空彼岸的,名叫易的少年!
    米雅在無法呼吸的劇痛和冰冷的氧氣流中,艱難地、極其微弱地動了動插著留置針頭的右手手指,指尖仿佛想要虛無地攥住什麽,最終卻隻是無力地擦過身下冰冷的床單。
    一滴冰冷剔透的淚水,無法抑製地從她深陷的、因缺氧而泛著青灰色的眼角悄然滑落,迅速隱沒在鬢角散亂的發絲中。
    ……
    法倫斯塔邊境,石爪隘口。
    篝火劈啪作響,試圖驅散午夜寒潮的侵襲。易在完全無夢的、近乎死亡的深度昏睡中,左手腕那處被布條嚴密包裹的胎記之下,皮膚表麵,悄然流轉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如同星辰回應呼喚般的、溫潤而平和的光暈,一閃即逝,仿佛是對遙遠彼岸那一滴淚水的無聲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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