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巢城，公爵書房。
    壁爐中的火焰熊熊燃燒，卻驅不散阿爾伯特·德文希爾眉宇間的陰冷，他指尖捏著一份來自京畿、印有元老院邊境安全委員會紋章的質詢令，羊皮紙在他手中微微作響。
    措辭嚴厲，直指法倫斯塔方向的“異常能量波動”與“狼群大規模異常死亡事件”，並要求他這位“深受帝國信賴”的公爵做出“正式解釋”，末尾更是重重重申了帝國關於嚴禁超凡力量介入領地內鬥的鐵律。
    “質詢令……奧勒留這個老狐狸……”阿爾伯特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但書房內侍立的幾位心腹都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屏住了呼吸。
    他輕輕將質詢令丟進壁爐，火焰瞬間吞噬了那份來自權力中心的警告，跳躍的火光映照著他晦暗不明的臉。
    皇帝的目光已經投向了這裏。
    這意味著，他之前那些過於酷烈、容易留下把柄的手段，必須收斂，至少明麵上，不能再有任何明顯的、直接針對法倫斯塔的“意外”發生。
    但這絕不意味著放棄。
    “斯貝思……我的好侄子……”阿爾伯特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你倒是比我想象的更能惹麻煩，也更能……吸引注意力。”
    他抬起頭，目光掃向陰影處：“瑪拉考爾那邊，讓他繼續蟄伏，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有任何動作。之前的損失，他自己彌補。”
    “是，公爵大人。”陰影中傳來低沉的回應。
    阿爾伯特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既然不能直接動手，那就好好‘看看’他。讓凱爾去一趟灰岩鎮。”
    侍從首領微微一愣：“凱爾少爺？他去是否……”
    “正是他去才合適。”
    阿爾伯特打斷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笑意，
    “兄弟相見，敘敘舊，關心一下領地的困境，不是很好嗎？讓塞弗倫大師陪同保護，順便……仔細‘看看’我那侄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變化。記住，隻是觀察，近距離的觀察。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有任何行動，更不能留下任何口實。”
    “明白！我立刻去安排。”
    侍從首領躬身退下。阿爾伯特再次看向壁爐中已成灰燼的質詢令，眼神幽深。
    皇帝想要平衡？那就讓他看看，這顆新芽，是否真的能在風暴中站穩。
    ……
    黑石城堡，僻靜石室。
    易盤膝而坐，周身氣息圓融，仿佛與周圍的空間融為一體。
    腦海中，“易”字的萬千含義不斷盤旋——變化、更易、交換、簡易、不易……宇宙間永恒的變易之道。
    他不再將那股空間力量視為一種靜態的、需要去強行掌控的工具，而是將其理解為一種流淌的、時刻處於“變易”中的宇宙本源力量的細微體現。
    “變……”他心念微動，指尖前方，空氣不再是簡單地被切割開一道縫隙，而是如同水波般蕩漾起來，頻率、幅度、範圍都在他心念轉換間悄然變化。
    時而高頻震顫，發出幾乎無法聽聞的嗡鳴，足以震碎近距離的普通玻璃，時而低頻蠕動，形成一股無形的、柔韌的推力，能輕易拂去桌上的塵埃而不損分毫，時而將力量極度凝於一點，產生細微卻銳利無比的空間褶皺，足以無聲無息地割斷堅韌的皮繩，時而又將力量擴散開來，形成一麵無形而扭曲的屏障，能偏折甚至吸收微弱的光線和聲音。
    他玩得不亦樂乎，深陷於這種對“變易”之道的初步探索和實踐之中。
    “深紫星辰”法杖就放在他手邊，他時不時拿起法杖，配合著腦海中來自米雅講述的“風雨雷電形成原理”的地球常識，嚐試進行魔法偽裝。
    意念驅動空間力量產生高頻振動，同時通過法杖引導水元素，口中吟唱自編的“咒語”：“躁動之微塵，聽吾號令，聚而鳴響！”
    前方空氣發出一連串輕微的“劈啪”聲，仿佛靜電爆鳴，幾縷細微的電火花一閃而逝——這是他以空間高頻振蕩摩擦空氣，結合對放電現象的粗淺理解弄出的效果，看似雷係魔法的雛形，實則內核完全不同。
    又或者，他操控空間力量形成特定角度的折射與偏轉，同時引導水汽與寒氣，吟唱：“光之曲折，水之迷惘，皆歸虛無！”
    他身前一小片區域的光線頓時變得模糊扭曲，仿佛一層流動的水幕，身影在其中若隱若現——一個簡陋的光學扭曲偽裝，結合水霧效果，看起來像是一個不成熟的低級幻術或水係障眼法。
    這些“魔法”花樣百出，效果奇異，但實際殺傷力或防禦力並未顯著增加，甚至有些華而不實。
    然而易卻樂此不疲，這不僅僅是為了偽裝，更是對他理解“變易”之道的一種趣味實踐和驗證。
    每一次成功的“組合創新”，都讓他對力量本質的理解更深一分。
    修煉之餘，與米雅的意識交流成了他每日最重要的功課和最大的享受。
    在米雅這位“學霸”的係統教學下，他開始艱難而有趣地學習漢字，從最簡單的筆畫開始，繁體、簡體並行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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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對這種充滿象形意味的文字本身及其背後浩瀚的文化產生了濃厚興趣。
    更讓他大開眼界的是米雅帶來的數學和自然常識。
    簡單的加減乘除、幾何圖形、風雨雷電的形成、地球的構造……這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建立在完全不同邏輯體係下的知識，如同在他麵前打開了一扇全新的窗戶，讓他看待世界的方式發生了微妙而深刻的改變。
    尤其是對自然現象的科學解釋，雖然與他掌握的魔法力量表現形式不同，但在能量轉換、物質形態變化等底層邏輯上，竟隱隱有異曲同工之妙，給了他許多啟發，使得他那些“花樣魔法”更加貼合自然規律，愈發顯得“真實”起來。
    冬季過半，公爵的直接威脅似乎暫時消退。
    法倫斯塔在一種外鬆內緊的氛圍中緩慢恢複著生機。
    阿肯和索林抓緊一切時間，帶領年輕人們不是進入山林狩獵儲糧，就是在城堡空地上操練武技，呼喝聲時常打破雪原的寂靜。
    老湯姆則領著年長些的男人們，忙著修補城堡內部破損的屋頂、門窗和通道，清點整理著建材，隻待春天來臨，便要大幹一場，加固那飽經風霜的外牆。
    科爾成了最忙碌的人，頻繁往返於灰岩鎮與黑石堡之間，用皮毛和矮人那裏交易來的少量精品在易的授意下，嚴格控製數量和品質）換取領地必需的物資，有時也會親自帶隊，沿著索林探出的隱秘小路，與巴林首領進行著小心的、以物易物的交易。
    這一日，易結束了上午的修煉和與米雅的“文化課”，感到些許煩悶，便喚來科爾，決定親自去一趟灰岩鎮，看看商會最近的物資清單，也順便散散心。
    灰岩鎮依舊喧鬧而充滿活力，似乎並未受到遠方權力博弈的影響。
    易和科爾走在鎮中心的街道上，積雪被踩實，反射著冬日的陽光。
    易此次穿著那件深藍色舊法師袍，手持“深紫星辰”法杖，氣質沉靜，與周圍粗獷的環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融合，引來不少或好奇或敬畏的目光。
    就在他們即將走到金雀花商會分會門口時，對麵街角轉出幾個人來。
    為首一名青年，約二十三四歲年紀，身穿剪裁合體的墨綠色天鵝絨鑲皮邊外套，金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麵容英俊，帶著幾分德文希爾家族特有的冷峻，但眉眼間卻比易多了幾分養尊處優的傲氣和浮華。
    正是阿爾伯特公爵的獨子，易的堂哥——凱爾·德文希爾。
    凱爾身旁，跟著一位身披深灰色鬥篷的老者。
    老者身形幹瘦，麵容枯槁，手中握著一根看似普通的橡木法杖，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開闔間仿佛有電弧閃爍，周身散發著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能量壓迫感。
    易心中一凜，這位必然就是阿爾伯特倚重的大法師塞弗倫。
    雙方在街道中央不期而遇，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凱爾臉上立刻浮現出恰到好處的驚訝，隨即化為熱情洋溢的笑容，快步上前：“斯貝思？真的是你！我的兄弟！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你！”
    他的語氣親熱得仿佛真是久別重逢的至親。
    易停下腳步，麵色平靜無波，心中卻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他微微頷首，語氣疏離而禮貌：“凱爾堂哥。確實很巧。”他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塞弗倫大師，略一停頓，“這位是？”
    塞弗倫大師微微躬身，動作標準卻毫無溫度，聲音沙啞如同摩擦的砂紙：“老朽塞弗倫，見過法倫斯塔領主大人。”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在易身上掃過，尤其在法杖和法師袍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原來是塞弗倫大師，久仰。”易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凱爾仿佛沒察覺到這微妙的氛圍，親熱地想要拍易的肩膀，卻被易不著痕跡地側身避開。
    他的手僵了一下，隨即很自然地收回，笑容不減：“父親一直很擔心你，聽說法倫斯塔這邊不太平，幾次遭遇意外？這次正好塞弗倫大師要來北境采集一些特殊的魔法材料，我就跟著過來看看，順便也來看看你過得怎麽樣。有什麽困難一定要說，我們是一家人！”
    他的話語充滿關切，眼神卻銳利地打量著易，試圖從他臉上找出困頓、焦慮或者任何一絲軟弱的痕跡。
    易心中冷笑，麵上卻依舊平靜：“多謝叔父和堂哥掛心。領地確實遇到些小麻煩，不過都是冬季常有的困難，還能應付。”
    他輕輕頓了頓，目光迎向凱爾，“倒是京畿的風似乎變了方向，堂哥此行，沒受到影響嗎？”
    凱爾眼角微微一抽，笑容略顯僵硬，隨即打了個哈哈：“京畿？那些大人物的事情，我們哪裏說得清楚。不過是些例行公事的文書往來罷了。不說這個，看你的氣色還不錯，還走上了法師之路？這法杖看起來非同凡響啊。”他巧妙地將話題轉移到了易身上，目光再次投向“深紫星辰”，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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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有所得，略懂皮毛，談不上什麽道路。”易輕描淡寫，指尖微微拂過法杖頂端的水晶，一絲微不可察的空間波動悄然蕩開，巧妙地幹擾了塞弗倫那若有若無的探測能量。
    塞弗倫渾濁的眼中精光一閃，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抓住，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就在這時，街道另一頭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和說笑聲。
    隻見一輛裝飾雅致卻不失華麗的馬車緩緩駛來，旁邊跟著幾名護衛。
    為首的是一名身穿銀亮輕甲、身姿矯健的女戰士，腰間佩劍，目光銳利如鷹，氣息赫然達到了五級戰士的強度。
    馬車車窗掀開，露出一張明媚動人的臉龐，是一位年輕女子，約十八九歲年紀，金發碧眼，容貌極美，帶著一種貴族特有的精致與優越感。
    她好奇地打量著街景，目光掃過易、凱爾等人時，微微露出一絲訝異。
    更引人注目的是，馬車旁還跟著一位騎著白馬、身穿淡紫色法師袍的年輕女伴，手持法杖，氣質沉靜，顯然也是一位法師。
    這支隊伍的出現，暫時打破了易與凱爾之間虛情假意的僵持。
    凱爾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尤其是看到馬車中那位美麗少女時，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驚豔和興趣。
    易也看了一眼，心中微動。王都來人？這個時間點出現在灰岩鎮？
    馬車內的少女似乎對這群站在路中間、氣質各異的人產生了興趣，尤其是易手中那根華麗的法杖和他身上那件與北境風格迥異的法師袍。
    她對著身旁的女法師低聲說了句什麽，女法師也抬眼向這邊看來。
    凱爾整理了一下衣襟，臉上重新堆起完美的貴族笑容，正準備上前搭訕。
    易卻不想再與凱爾虛與委蛇，他對科爾使了個眼色，淡淡開口：“堂哥既然有暇探親，不如改日來城堡坐坐。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說完，不等凱爾回應，便帶著科爾徑直走向金雀花商會分會，將那場尚未開始的、與王都來客的可能的邂逅，以及凱爾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都拋在了身後。
    塞弗倫大師看著易離去的背影，枯槁的臉上露出一絲沉思，低聲對凱爾道：“少爺，這位領主大人……似乎不像傳聞中那麽簡單。他身上的魔力波動……很奇怪。”
    凱爾冷哼一聲，收回目光，臉色陰沉：“裝神弄鬼！不過是走了狗屎運，得了件好法杖罷了！塞弗倫大師，你看清楚了？”
    “還需……進一步觀察。”塞弗倫緩緩道，目光再次投向商會大門，眼中閃過一絲疑慮和濃厚的興趣。
    而另一邊，馬車中的少女看著易消失在商會門內的背影，碧藍的眼眸中好奇之色更濃。
    “那個年輕的法師……是誰？”她輕聲問身旁的女伴。
    女法師搖了搖頭：“不清楚，但能持有那樣法杖，想必不是普通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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