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凍土萌新芽、星輝照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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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石城堡的輪廓在漸暖的晨光中褪去了冬日的冷硬,像被一層柔光輕輕裹住。
    易站在東側新加固的牆垛上,指腹劃過表麵尚顯粗糙的石塊 —— 指尖能觸到石縫裏未完全幹透的灰漿,還有工匠們刻意留下的防滑紋路。
    風依舊帶著北境特有的清冽,卻已卸去了寒冬那刮骨剔髓的惡意,不再像刀子似的往衣領裏鑽。
    他深吸一口氣,鼻間縈繞著三重氣息:遠方雪水滲進凍土後,泥土蘇醒的腥甜,城牆下新翻土地的濕潤氣息,混著草根破土的微澀,還有鐵匠鋪飄來的、淡淡的鐵屑與木炭味 —— 那是屬於 “活過來” 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三個月前,這處牆垛還塌了個缺口,寒冬裏冷風裹著雪沫灌進城堡,領民們縮在漏風的石屋裏,連說話都帶著顫音。
    如今石塊壘得齊整,垛口上架著新削的木矛,連守夜人藏身的凹穴都鋪了幹燥的稻草。
    變化是悄無聲息的,卻像春雪融化般,一點點漫過了絕望的痕跡。
    “大人,您又在看牆了?” 科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輕快的疲憊。
    他手裏攥著個皮質賬本,衣擺上還沾著灰岩鎮的塵土 —— 昨夜剛從那邊趕回來,眼下眼底泛著青黑,嘴角卻咧著笑,“您猜怎麽著?灰岩鎮那個姓霍普的商隊老板,這次見了我,居然主動把狼皮的價往上提了五個銅子!還塞了我一小袋烤堅果,說‘給法倫斯塔的孩子們嚐嚐’。”
    易轉過身,看著科爾手裏那袋用油紙包著的堅果 —— 外殼還泛著油光,顯然是剛烤好的。三個月前,這霍普老板收法倫斯塔的皮毛時,壓價壓得狠,還嘲諷 “北境的破爛隻配喂狗”。
    “他沒提別的?” 易問。
    “提了!” 科爾湊近兩步,聲音壓低了些,“他問咱們秋天能不能多攢些矮人精鐵,說‘上麵有人想收’—— 我猜,是公主殿下那邊的人透了話。”
    他頓了頓,又皺起眉,從賬本裏抽出一張紙條,“不過也有糟心事,我訂的二十袋黑麥種子,路上被潮氣浸了兩袋,打開看,有小半顆都發了黴。我已經讓夥計把好種子挑出來了,就是得再跑一趟灰岩鎮補訂,不然春耕怕不夠。”
    易接過紙條,指尖拂過科爾潦草的字跡 —— 每一筆都透著算計,連黴掉的種子數量都標得清清楚楚。
    “辛苦你了,” 他說,“補訂的時候多帶兩個人,路上注意安全。鐵隼伯爵的人說不定還在盯著灰岩鎮的商道。”
    “您放心!” 科爾拍了拍腰間的短刀,“我讓索林給我派了兩個機靈的小夥子,都是練過聽聲辨位的,遇著麻煩能應付。”
    易的目光越過雉堞,落在城牆下的工地。
    老湯姆的咆哮聲像滾雷似的撞進耳朵:“你小子眼瞎了?繩索往左邊挪半寸!再手滑,石材砸下來先砸你自己的腳!”
    順著聲音看去,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工匠正慌慌張張地拽著繩索,額頭上的汗把頭發黏在臉上 —— 他手裏的繩索拴著塊半人高的石材,剛拉到一半,繩子突然晃了晃,眼看就要往下滑。
    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老湯姆卻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粗糲的手一把攥住繩索,另一隻手照著年輕人的後背推了一把:“使勁!沒吃飯?!”
    兩人合力把石材穩住,老湯姆才鬆了手,劈頭蓋臉又罵:“忘了你爹是怎麽沒的?去年狼災,就是因為木柵欄沒紮牢,才讓狼闖了進來!這城牆是護著咱們命的,你敢糊弄?”
    年輕人紅了眼眶,卻沒反駁,隻是咬著牙重新拽緊繩索:“湯姆叔,我記住了。”
    老湯姆哼了一聲,卻從懷裏摸出個幹硬的麥餅,塞到他手裏:“先吃口墊墊,別逞能。”
    易看著這一幕,嘴角微微上揚。
    老湯姆年輕時是黑石城堡的石匠頭,兒子去年死在狼災裏,從那以後他就變得格外暴躁,卻總在沒人看見的時候,給年輕工匠塞吃的、教他們手藝 —— 他是把對兒子的念想,都放在了這些重建家園的年輕人身上。
    “頭兒!” 阿肯的洪亮嗓門從城堡外傳來,帶著幾分沙啞卻昂揚的勁兒。
    易探頭看去,隻見阿肯正帶著一隊人在凍土村的廢墟上忙活,手裏拿著根綁著石灰粉的木棍,在平整好的土地上劃出筆直的界線。
    他臉上那道從眉骨劃到下頜的疤,在陽光下顯得不再那麽猙獰,反而多了幾分硬朗。
    “您下來瞧瞧!” 阿肯揮了揮手,“按您說的‘社區防禦’,每五間屋子靠在一起,中間留條窄道,既能互相支援,又能擋風雪。那邊還留了搭矮牆的位置,萬一有野獸闖進來,咱們從屋頂就能往下扔石頭!”
    易走下城牆,剛到廢墟邊緣,就有個年輕漢子湊過來問:“領主大人,屋子挨這麽近,會不會太擠了?以前咱們的屋子都是散開的,寬敞。”
    阿肯剛要開口,易卻先笑了:“去年冬天,狼闖進村子的時候,散開的屋子好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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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漢子愣了愣,低下頭:“不好守…… 我家隔壁的老王,就是因為屋子離大家太遠,沒來得及救……”
    “就是這話。” 易蹲下身,指著石灰線畫的屋基,“擠一點,暖和,也安全。等將來日子好了,咱們再擴,但現在,活著最重要。”
    漢子用力點頭:“大人說得對!俺聽您的!”
    阿肯拍了拍那漢子的肩膀,又對易說:“照這個進度,春耕前能起二十間屋子,都是木石混建的,比以前的泥糊屋子結實多了。到時候讓孤兒們先住進去,省得在城堡裏擠著。”
    “好。” 易應著,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訓練場 —— 呼喝聲整齊而有力,像一群剛長出尖牙的小狼。
    索林依舊拖著瘸腿,手裏握著根木棍,正繞著隊員們踱步。他的左腿是去年跟狼搏鬥時傷的,走路時總有些跛,卻絲毫不影響他的敏銳。
    “別像個木樁子似的隻盯著前麵!” 索林突然低吼一聲,木棍精準地戳在一個年輕隊員的肋下,引得對方一陣齜牙咧嘴,“你的耳朵是擺設嗎?風裏的聲音!你左邊同伴的呼吸節奏!林子裏撲出來的畜生,可不會等你擺好姿勢再咬你!”
    那隊員揉著肋下,不服氣地嘟囔:“索林先生,您腿不方便,怎麽知道風裏的聲音?”
    周圍的隊員都屏住了呼吸 —— 誰都知道索林最忌諱別人提他的腿。可索林卻沒生氣,隻是把木棍往地上一戳,閉上了眼睛:“現在,東邊三十步外,有隻兔子在跑;西邊五步,你同伴的手在摸刀鞘;北邊十步,阿肯在往這邊走。”
    眾人嘩然 —— 東邊確實有片矮樹叢,剛才還傳來兔子的響動;西邊的隊員下意識摸了摸刀鞘;而阿肯正從訓練場邊緣走過來,手裏還拿著個水囊。
    “服了嗎?” 索林睜開眼,眼神銳利如鷹,“打仗靠的不是腿,是耳朵、是眼睛、是腦子。去年狼災,我這條腿就是為了救他傷的 ——” 他指了指剛才嘟囔的隊員,“要是當時他能聽出狼的腳步聲,我也不用挨那一口。”
    那隊員的臉瞬間紅透了,撲通一聲跪下:“索林先生,我錯了!您教我,我一定好好學!”
    索林沒讓他起來,隻是把木棍遞過去:“起來吧。下次再敢質疑,就去跑五十圈,直到你能聽出風裏的兔子聲為止。”
    阿肯走過來,拍了拍索林的肩膀:“你這脾氣,還是這麽衝。”
    “不衝點,他們記不住教訓。” 索林接過水囊,喝了一口,“對了,剛才我讓夥計去林子裏探了探,雪化得差不多了,有幾隻狼在林子邊緣晃悠,得派兩個人盯著。”
    “我已經安排了。” 阿肯點頭,“下午讓泰姆和比利去,他倆是老獵人的兒子,懂狼性。”
    易看著訓練場裏逐漸整齊的隊形,心裏踏實了些 —— 這些從災難中幸存的年輕人,正在一點點褪去麻木,長出鎧甲。
    穿過庭院時,鐵匠鋪裏的爐火正旺,橘紅色的火光從門縫裏溢出來,映得門口的地麵都泛著暖光。風箱 “呼哧呼哧” 地起伏,鐵錘敲擊鐵料的聲音 “叮當” 作響,像一首充滿力量的歌。
    “領主大人!” 老布看到易進來,用汗津津的胳膊抹了把臉,拿起一把剛淬火的鐮刀 —— 刀刃還冒著絲絲白氣,在火光下泛著冷光。他身邊的學徒泰姆狼災中失去了所有親人)正蹲在地上,用一塊粗布擦拭著剛鍛打的犁鏵,手指上纏著布條,顯然是被火星燙到了。
    “您瞧瞧這鐮刀,” 老布把鐮刀遞過來,聲音裏帶著自豪,“按您上次說的,反複鍛打了六次,還在刃口加了點隕鐵末 —— 您試試,比以前的韌多了,割麥子肯定快。”
    易接過鐮刀,指尖劃過刃口 —— 沒有以往的毛糙,反而帶著一絲細膩的鋒利。他輕輕揮了揮,風聲清脆:“很好,老布!春耕就靠這些農具了。”
    “放心!” 老布黝黑的臉上露出笑容,被爐火映得發亮,“我和泰姆輪流幹,白天鍛農具,晚上就打獵叉和矛頭。泰姆這孩子機靈,學東西快,現在已經能自己鍛打鋤刃了。”
    泰姆聽到這話,頭低得更狠了,手裏的布擦得更用力。易注意到他眼角的紅痕,顯然是想起了家人 —— 他的父親以前也是鐵匠,去年狼災時為了保護村民,被狼咬死了。
    “泰姆,” 易蹲下身,看著他手裏的犁鏵,“你爹要是看到你現在的手藝,肯定會驕傲的。”
    泰姆的肩膀顫了顫,抬起頭,眼裏含著淚:“領主大人,我…… 我想把最好的犁鏵鍛出來,讓大家春耕順利,再也不用餓肚子。”
    “會的。” 易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跟著布師傅學,將來你就是法倫斯塔最好的鐵匠。”
    泰姆用力點頭,把眼淚抹掉,重新拿起布,認真地擦拭犁鏵 —— 那模樣,比剛才更堅定了。
    城堡背風的一角,傳來孩子們清脆的聲音,像剛破殼的小鳥。易循聲走去,隻見莉亞和瑪莎婆婆正帶著一群孩子在空地上找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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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們大多麵黃肌瘦,卻個個眼睛亮晶晶的,手裏拿著小籃子,蹲在地上仔細辨認著剛冒頭的綠芽。
    “莉亞姐姐,你看這個!是不是苦麻葉?” 小傑克舉著一株綠苗跑過來,臉上沾著泥土,卻笑得燦爛。
    莉亞接過綠苗,仔細看了看,突然臉色一變:“小傑克,快扔了!這不是苦麻葉,是毒芹!你看它的莖,有紅色的斑點,苦麻葉沒有的。”
    小傑克嚇得手一鬆,綠苗掉在地上。
    瑪莎婆婆走過來,撿起綠苗,歎了口氣:“孩子,以後可不能亂撿。我年輕時,有個鄰居就是誤食了毒芹,沒半個時辰就沒氣了。” 她蹲下身,指著地上的野菜,“你們記好了,苦麻葉的葉子邊緣是鋸齒狀的,聞著有股淡淡的苦味;毒芹的葉子更光滑,聞著有股怪味,莖上還有紅斑 —— 記住了嗎?”
    孩子們齊聲點頭,小傑克更是攥緊了籃子:“瑪莎婆婆,我記住了,再也不亂撿了。”
    莉亞溫柔地摸了摸小傑克的頭,轉身看到易,臉上微微泛紅,像初綻的野薔薇:“少爺,您來了。瑪莎婆婆說,林子裏的雪化得快,野菜一天比一天多。我們還發現了一小片野蔥,味道衝得很,晚上煮麥粥的時候放一點,肯定香。”
    “做得很好。” 易看著她眼裏的光彩 —— 不再是以前那個隻會躲在他身後瑟瑟發抖的小侍女,現在的她,像一株在廢墟裏長出的花,堅韌又溫柔,“瑪莎婆婆說的菜園,選好地方了嗎?”
    “選好了!” 莉亞眼睛一亮,指著城堡後麵的坡地,
    “就在那片避風向陽的地方,土也鬆。瑪莎婆婆說,等天氣再暖和點,就種豆子和卷心菜 —— 小傑克說,他想種土豆,因為土豆耐餓,冬天也能吃。”
    小傑克聽到自己的名字,跑過來拉著易的衣角:“領主大人,我們真的能種土豆嗎?我以前聽我爹說,土豆能填飽肚子。”
    易蹲下身,握住小傑克的手 —— 孩子的手又瘦又小,卻很有力:“能。等科爾叔叔從灰岩鎮把土豆種子帶回來,我們就種。到了秋天,讓你吃個夠。”
    小傑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太好了!謝謝領主大人!”
    看著孩子們圍著莉亞嘰嘰喳喳地討論種什麽,易心裏像被溫水浸過 —— 這些孩子,是法倫斯塔的明天,是凍土下最頑強的新芽。
    夜幕降臨,城堡大廳裏燃起了旺盛的篝火。大廳經過清理和加固,雖然依舊簡陋,卻再也不用四處漏風。人們圍坐在篝火旁,手裏捧著陶碗,碗裏是比以往稠厚的麥粥 —— 裏麵加了新挖的野菜和零星的肉屑,是科爾從灰岩鎮買回來的臘肉,舍不得多放,隻切了一點點提味。
    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氣和鬆木燃燒的焦味,低聲的交談取代了過去的死寂。
    漢克老人從懷裏摸出個布包,打開來,裏麵是幾顆幹癟的幹果 —— 那是他去年藏在牆縫裏的,一直沒舍得吃。
    他把幹果分給孩子們,每個孩子一顆,看著他們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裏,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易坐在主位上,看著眼前的景象 —— 阿肯正和幾個隊員討論著訓練計劃,手裏比劃著隊形。
    科爾拿著賬本,和老湯姆核對石料的數量,老湯姆一邊抱怨 “石料不夠用”,一邊拍著胸脯保證 “春耕前肯定能把城牆補好”。
    老布拿著新打的犁鏵,給索林講解著 “怎麽讓犁鏵更耐磨”。
    莉亞和瑪莎則在角落裏,給受傷的隊員換藥。
    這不再是單純的匯報,而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分享喜悅、分擔困難的儀式。
    “大家靜一靜。” 易開口,大廳裏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我有幾件事要跟大家說。第一,灰岩鎮的商隊已經願意跟我們公平交易,公主殿下那邊也有了初步的聯係 —— 這意味著,我們以後不用再受阿爾伯特公爵的壓榨,但也意味著,鐵隼伯爵和鷹巢城的人,可能會更盯著我們。”
    眾人的臉色沉了下來 —— 鐵隼伯爵的狠辣,他們都聽說過,去年狼災時,鷹巢城的人不僅沒幫忙,還搶過他們的糧食。
    “第二,春耕的種子和馱獸,科爾會盡快補訂回來,但我們要做好準備 —— 萬一補訂不及時,就先種最耐寒的黑麥,不能誤了農時。”
    “第三,” 易的目光掃過訓練場的方向,“訓練和警戒不能停。索林說,林子裏已經有狼在晃悠,說不定還有鐵隼伯爵的探子。從明天起,白天留一半人訓練,一半人建設;晚上安排兩隊人守夜,一隊守城牆,一隊守訓練場。”
    “大人,我們聽您的!” 阿肯第一個站起來,聲音洪亮,“就算鐵隼伯爵來了,我們也能擋住!”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眼裏沒有了以往的畏縮,隻有堅定 —— 他們從地獄裏爬了回來,再也不怕失去什麽了。
    聚會散去,夜闌人靜。易獨自一人登上最高的塔樓。北境的夜空清澈得令人心醉,繁星像碎鑽似的撒在黑絲絨上,璀璨卻不冰冷,反而帶著一種溫柔的注視。他倚著冰冷的石壁,手腕上的 “星穹之引” 微微發燙 —— 那是米雅的氣息,像老友的呼喚,溫暖而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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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閉上眼,試著將心神沉靜下來,向著星海發出感應的漣漪。以往連接總是斷斷續續,像風中的燭火,這次卻異常順暢,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線,將他和米雅緊緊連在一起。
    “易?” 米雅的意識 “聲音” 傳來,依舊帶著虛弱,卻比上次清晰了許多,像剛睡醒的小貓,帶著一絲慵懶的依賴,“你那邊…… 好安靜啊。大家都睡了嗎?”
    易的心頭一暖,意念輕輕回應:“嗯,都睡了。今天大家都累了,喝了麥粥就去休息了。你呢?今天的治療…… 疼嗎?”
    米雅的意念頓了頓,傳來一絲輕微的顫抖:“有點疼…… 今天做了骨髓穿刺,針管紮進骨頭裏的時候,我差點哭了。” 她的意念帶著委屈,卻又很快變得堅定,“不過我沒哭!醫生說,這個治療能讓我的白細胞升得快一點,等我好了,就能多給你查資料,多給你講犁的知識、煉鐵的知識了。”
    易的鼻子一酸,意念裏帶著心疼:“傻丫頭,不用急。知識可以慢慢講,我更擔心你的身體。疼的時候就別硬扛,跟你媽媽說,或者…… 跟我說。”
    “我知道啦。” 米雅的意念軟了下來,像撒著嬌,“媽媽今天給我燉了雞湯,還放了枸杞,說能補身體。就是她看得太緊了,我想用手機查資料,她都不讓,說手機有輻射,會影響治療。”
    易忍不住 “笑” 了 —— 他能想象出米雅噘著嘴抱怨的樣子,也能想象出米雅媽媽焦慮又心疼的神情。“她是擔心你。” 他說,“你就聽她的,別讓她著急。資料我不急,等你好了,咱們再慢慢查。”
    “嗯!” 米雅的意念突然活躍起來,像發現了新大陸,“對了!你上次問的犁,我查清楚了!犁鏵的角度很重要,最好是十五度到二十度之間,這樣入土又快又省力。還有套具,不能勒著牲口的脖子,要放在胸口,不然牲口會疼,就拉不動犁了。”
    她的意念像細流似的湧來,帶著認真的勁兒:“我還查了煉鐵!易,你們那邊是不是還在用木炭煉鐵呀?我查了,用焦炭更好!焦炭比木炭耐燒,溫度也高,能煉出更硬的鋼。還有高爐,要建得高一點,這樣空氣能流通,鐵水才能流得順暢……”
    米雅越說越興奮,意念裏滿是 “我幫到你了” 的喜悅,卻沒注意到自己的氣息越來越弱。易察覺到了,趕緊打斷她:“米雅,先別說了,你累了。”
    “我不累!” 米雅的意念帶著一絲倔強,“我還沒跟你說鋼的種類呢!有低碳鋼、高碳鋼,還有合金鋼……”
    “下次再說,好不好?” 易的意念放得更柔,“我想知道,你今天有沒有看到好看的東西?比如窗外的花,或者護士姐姐給你的糖?”
    米雅的意念頓了頓,傳來一絲委屈:“沒有…… 醫院的窗戶外麵隻有一棵樹,葉子還沒長出來。護士姐姐給了我一顆水果糖,橘子味的,我沒吃,想留給你…… 哦不對,你吃不到。”
    易的心裏像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又酸又暖:“沒關係,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北境的森林,那裏有好多野花,還有野橘子,比水果糖甜多了。”
    “真的嗎?” 米雅的意念亮了起來,像星星掉進了水裏,“那我要快點好起來!我還想看看你說的星空,你說過,北境的星星特別亮,像會眨眼似的。”
    “嗯,真的。” 易的意念裏帶著承諾,“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塔樓,咱們一起看星星,我給你指哪顆是北極星,哪顆是獵戶座。”
    “好!” 米雅的意念越來越輕,帶著困意,“易,我有點困了…… 今天跟你說話,我特別開心。”
    “睡吧。” 易說,“我在這裏陪著你,等你睡著。”
    米雅的意念漸漸淡了下去,像燭火慢慢熄滅,卻留下了一絲溫暖的餘韻。易沒有立刻睜開眼,依舊倚著石壁,感受著星海那頭的安穩 —— 隻要米雅好好的,他就有了堅持下去的勇氣。
    他睜開眼,從懷裏摸出母親的獸皮手稿,借著星光翻看。手稿上的方塊字,他已經能認出不少了 ——“道”、“德”、“陰”、“陽”、“和”…… 看到 “和” 字時,他想起米雅說過的 “家和萬事興”,心裏突然亮堂起來。
    法倫斯塔,就是他的家。這裏的人,就是他的家人。
    夜風輕輕吹過,帶來城堡裏輕微的鼾聲 —— 那是安穩的聲音,是希望的聲音。易看著星空下的黑石城堡,看著遠處沉睡的凍土,心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沉靜與力量。
    凍土已經萌出新芽,星輝照亮了前路。無論未來有多少風雨,他都會帶著家人,一步一步走下去 —— 因為他知道,星海那頭,有米雅在等著他;而這片土地上,有一群人在跟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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