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新的園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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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奈川的夏末,海風帶著特有的鹹濕氣吹拂著海岸。
    陽光還算足,但已沒了盛夏那股要把人烤化的狠勁。
    神崎凜司就站在這片沙灘上,一身深灰色運動服,襯得身形利落。
    銀灰色短發被風撩動,左耳上那枚黑曜石耳釘偶爾閃過一點微光。鏡片後的墨藍色眼睛沒什麽波瀾,像結了層薄冰的海麵,底下藏著什麽,沒人看得清。
    他跟周圍嬉笑跑鬧的遊客格格不入,像按了靜音鍵,隻冷靜地掃視著這片海灘,像是在執行某種確認程序。
    半小時前,他白跑了一趟千葉。
    他帶了禮物和球拍去六角中學老爹家,敲了半天門,沒動靜。
    鄰居說,老頭兒這個點八成帶著那幫小子在神奈川的海邊特訓。他這才又找了過來。
    全國冠軍的狂歡聲好像還沒完全從耳朵裏散去,土黃色的旗幟還在眼前晃。
    但那座獎杯,“二連霸”的榮光,並沒讓他沉迷多久。
    反倒是更早之前,跟那幾個美國u17的家夥——拉爾夫·萊因哈特、杜杜·歐邦度、奇柯·巴連廷的短暫交手,像根冰錐子,更狠地紮進了他心裏。
    那種差距,全方位,尤其是身體和那種係統訓練堆出來的壓倒性優勢,讓他後頸發涼。
    日本u17的路看著是寬,但美國那邊那條更“科學”、更“快捷”的道,還有拉爾夫那句“機會的窗口不會永遠開著”,像個鉤子,又像警鈴,在他腦子裏來回響。
    瓶頸就在前頭,又厚又硬,看得清清楚楚。
    下一步,該怎麽踩?
    他的目光越過幾個吵吵嚷嚷堆沙堡的小孩,精準地落在遠處。
    六角的人果然在。
    佐伯虎次郎在沙灘上玩命折返跑,一腳一個深坑;黑羽春風和天根光吭哧吭哧地負重揮拍;木之本葵站在一塊衝浪板上,隨著浪晃悠,練平衡。
    那個須發皆白、穿著花裏胡哨沙灘褲夏威夷衫的老頭子,正癱在躺椅裏,戴著墨鏡,搖著把破蒲扇,時不時扯著嗓子喊兩句。
    神崎凜司沒立刻過去。
    他看了會兒,評估著這亂糟糟又充滿生命力的訓練場,評估著六角這夥人自由散漫的調調,更評估著那個看起來隻會曬太陽的老頭子。
    他抬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領,這才邁步走過去。沙灘吸掉了腳步聲。
    最先注意到他的是佐伯。他停下腳步,抹了把臉上的汗,有點驚訝:“嗯?立海大的神崎?”
    天根光也停了動作,歪過頭:“啊啦啊啦~全國冠軍大駕光臨沙灘?是來找老爹進行光合作用的嗎?還是說終於發現沙灘排球的魅力了?”
    已經順手撈起了旁邊的排球
    木之本和黑羽也扭頭看過來。
    躺椅上的老爹慢悠悠摘了墨鏡,眯著眼瞅過來,臉上笑開花:“哦呀哦呀~這不是立海大的小朋友嗎?怎麽摸到這兒來了?嗬嗬嗬~”
    神崎凜司走到近前,先是對六角眾人微微頷首,禮數周到,然後看向老爹,聲音平穩,蓋過了海浪聲:“打擾了,老爹。先前拜訪府上,您不在。聽說您在這裏指導,就過來了。”
    “哈哈哈~”
    老爹蒲扇搖得歡快,坐起身,上下打量他。
    “怎麽樣?全國冠軍的獎杯,沉不沉?”
    “感覺不錯。”
    神崎凜司麵色淡得很,“但獎杯是過去的事。”
    他的目光掠過六角那些好奇的臉,最後釘回老爹身上,“我更想知道……未來。怎麽讓我手裏的球拍,變得更能打。”
    老爹搖扇子的手慢了下來,眯縫眼裏滑過一絲極亮的光。
    他仔細看著神崎凜司,像要把他那副平靜殼子扒開,看看裏麵燒得正旺的緊迫感和渴望。
    “未來的挑戰啊…”
    老爹慢吞吞地重複了一遍,蒲扇指了指旁邊空著的沙地,“坐,小朋友。冠軍的煩惱…老頭子我有點興趣了。說來聽聽?”
    語氣還是那麽悠哉,但裏頭那點認真勁,漏出來了。
    海風呼呼吹,捎來海鷗叫和那邊訓練的叫喊。
    神崎凜司依言坐下。
    他知道,這趟過來,不見得立刻能拿到所有答案,但肯定不會空手而歸。
    關於美國u17那張邀請卡,關於眼前岔開的兩條路,他需要信息,需要不同的視角。
    這個看起來沒正形的老頭,說不定就能給他劈開一道新口子。
    他剛坐下,老爹也沒催,就晃著蒲扇瞅著他,那眼神有點兒玩味,像看穿了什麽。
    另一邊,天根光抱著排球,冷不丁又來一句:“神崎君是來尋求沙灘力量的加持嗎?據說這裏的沙子能吸收煩惱哦~比如埋進去試試?”
    黑羽春風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上:“天根!閉嘴訓練!”
    他轉向神崎凜司,表情倒是挺直率,“立海大的,找老爹有事?很重要的事?”
    他對強校的人有種天生的競爭意識,但神崎凜司這副沉靜的樣子又讓人討厭不起來。
    佐伯虎次郎也走了過來,他比較細心,看出了神崎凜司平靜表麵下的那點不尋常,遞過一瓶沒開封的水:“神崎君,先喝點水吧。特意從千葉找過來,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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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崎凜司接過水,點了點頭:“謝謝。”
    他沒喝,隻是握在手裏,塑料瓶發出輕微的響聲。
    他看向老爹,直接切入核心:“老爹,您見過更高處的風景嗎?”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但老爹臉上的笑意淡了點,蒲扇也停了。
    “更高處啊…誰知道呢。也許見過,也許忘了。老頭子我啊,隻記得怎麽讓眼前的樹苗長得結實點。”
    “如果樹苗想長得更快,高過所有已知的樹林呢?”
    神崎凜司追問,墨藍色的眼睛緊盯著老爹,“甚至…想去陌生的土壤試試?”
    老爹“唔”了一聲,重新躺回椅子裏,墨鏡戴了回去,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樹挪死,人挪活。老話是這麽說的。”
    他聲音慢悠悠的,“但挪窩是為了長得更好,不是為了把自己連根拔起,換一身自己不認識的葉子。小朋友,你糾結的是長得快,還是長成什麽樣?”
    神崎凜司沉默了一下。海浪聲一下下拍打著。
    “我糾結的是,留在熟悉的園圃裏,按部就班地長,也許能成為最高最壯的那一棵;還是去一個據說用了最新肥料和灌溉技術的地方,能更快地接觸到更烈的陽光,但也可能水土不服,或者……長成流水線上批量生產的樣子。”
    他把美國u17的邀約隱喻成了新的園圃。
    “新技術啊…”
    老爹咂摸了一下這個詞,“好東西。能省不少力氣,少走彎路。但樹啊,它自己得知道往哪兒長,光靠肥料催不高靈魂。你說那個新園圃,”
    他蒲扇往大概是美國的方向隨意一指,“他們教你的是更快地贏,還是更懂怎麽打網球?”
    神崎凜司猛地抬眼。
    這個問題精準地戳中了他潛意識裏最大的疑慮。
    拉爾夫他們展現的是壓倒性的強大,那種係統化、科學化的訓練成果毋庸置疑。
    但那種網球,冰冷、高效,似乎缺少了點…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們教贏。”神崎凜司回答得幹巴巴。
    “贏嘛,誰都喜歡。”
    老爹笑了,“但隻會贏的網球,打久了,會不會有點……餓?”
    他摸了摸肚子,“就像光吃糖,甜是甜,但不頂飽啊。”
    旁邊聽著的天根光突然插嘴,一本正經:“餓的話,我知道這邊有家超好吃的炒麵攤!就在海之家後麵!”
    “天根!”
    這次是佐伯和黑羽同時吼他。
    老爹哈哈大笑,也不惱,笑完了,對神崎凜司說:“你看,餓了的解決辦法很多,不一定非要跑去最遠的餐廳吃飯。家門口的炒麵,說不定更有鍋氣。”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些,“小朋友,你心裏那點不安穩,不是因為那邊更好,是因為你怕這邊不夠好,怕自己跑得不夠快,追不上你看到的那個‘差距’,對吧?”
    神崎凜司握緊了手裏的水瓶。塑料瓶發出刺耳的嘎吱聲。
    老爹看他那樣,蒲扇輕輕點了點他方向:“你那個拍子,我上次就說過了,太緊。繃得太緊,弦容易斷,人也一樣。你想打那種網球嗎?把所有東西都算計進去,像機器一樣?那你去那邊,沒錯。他們能把你打磨成一把最快的刀。”
    “但刀是死的,人是活的。”
    老爹慢悠悠地補充,墨鏡反射著陽光,“網球場上有時候,需要一點‘不合理’。”
    “就像葵那小子在浪頭上找平衡,像天根那笨蛋莫名其妙的冷笑話,像虎次郎明明能打更省力的球卻非要跑去救那個險球……這些東西,新肥料可喂不出來。”
    神崎凜司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六角的隊員。
    木之本葵又一次從衝浪板上掉下來,摔進水裏,又哈哈笑著爬上去。
    天根光被黑羽追著打。
    佐伯還在不知疲倦地折返跑,每一次蹬地都沙粒飛濺。
    亂糟糟的,充滿活力,甚至有點傻氣。但一種 ra 的、蓬勃的生命力撲麵而來。
    和他平時在立海大那種嚴謹、高效、一切為勝利服務的訓練氛圍完全不同。
    也和美國隊那種冰冷精確的強度截然不同。
    “網球……不隻是贏。”
    神崎凜司低聲說,像在對自己說。
    “贏是結果。
    ”老爹接口,“但路上的風景,跟你一起看風景的人,摔的跤,流的汗,打的傻球,贏不了的時候憋的那股勁……這些才是以後能讓你頂飽的東西。新技術學過來用,挺好,但別把自個兒當零件送進去改造了。”
    他晃著躺椅,發出吱呀呀的聲音:“哪兒都能長高,關鍵是根得穩,心要知道往哪兒去。別人家的園圃看著是好,但你去了,是學他們的技術回來讓自己家的樹長得更好,還是幹脆就變成他們園子裏的一棵樹了?這可得想清楚咯。”
    神崎凜司久久沒有說話。
    海風吹著他的銀發,耳釘上的微光閃爍不定。
    老爹不再說話,搖著蒲扇,哼起了不成調的小曲,似乎又變回了那個隻會曬太陽的怪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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