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四有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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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球,華夏,滇東北,陳家坳。
    這是一片被連綿群山緊緊包裹的土地,山巒疊嶂,雲霧常年繚繞在山腰,仿佛給這片土地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
    坳子裏幾十戶人家,大多是陳姓,依著山勢,零零散落地建著灰瓦木牆的屋子。陳老栓和李秀英的家,就在坳子東頭,屋後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門前歪歪扭扭地延伸出一條通往山外、被腳板和雨水磨得光亮的泥巴小路。
    嬰兒陳青山,就在這片質樸甚至有些貧瘠的土地上,開始了他的第一聲啼哭,他人生的第一世,以一種最純粹、最平凡的姿態,悄然展開。
    頭幾年,陳青山與尋常嬰孩並無太大區別,至少在外人看來是如此。餓了會哭,困了會睡,被陳老栓那粗糙帶著泥土和旱煙味的手指逗弄時,也會咧開沒牙的嘴,咯咯地笑。隻有李秀英偶爾會覺得,自家這娃,似乎太安靜了些。
    他不像鄰家孩子那樣整日哭鬧不休,大多數時候,隻是睜著一雙漆黑清澈的眼睛,安靜地看著頭頂那片被木窗欞分割的天空,看著屋簷下滴落的雨水,看著夜空中逐漸亮起的星辰。
    “老栓,你看咱青山,這眼睛亮得,跟落了星子似的。”李秀英抱著剛喂完奶的孩子,輕輕拍著他的背,對正在門口坎上敲著煙袋鍋子的丈夫說道。
    陳老栓回過頭,黝黑的臉上皺紋舒展開,嘿嘿一笑:“像你,你眼睛就亮堂。”他湊過來,用粗糲的手指小心翼翼碰了碰兒子嫩乎乎的臉蛋,“咱兒子,以後肯定是個聰明娃。”
    時光就在這山坳裏的雞鳴犬吠、日出日落中悄然流淌。陳青山以一種遠超同齡人的速度成長著。六個月大就能清晰地發出“爸”、“媽”的音節,八個月便能扶著牆站穩,不到一歲,已經能搖搖晃晃地獨自走路。說話、認人、學東西,都快得讓陳老栓和李秀英又驚又喜,直呼祖墳冒了青煙。
    陳青山一到五歲的時光,是被一層濃稠的迷霧包裹著的。
    記憶是碎片,是模糊的光影和氣味。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太明白周遭的一切意味著什麽,隻是本能地感受著。
    印象裏,有一堵斑駁的土牆,牆皮剝落,露出裏麵草梗和泥土混合的內芯,他用小手指頭能摳下一點點土渣,放進嘴裏嚐,是澀的。
    院子裏,總有幾隻老母雞咯咯地踱步,他搖搖晃晃地去追,摔倒了,滿嘴泥,也不哭,隻覺得雞毛飛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父親陳老栓從地裏回來,身上總帶著一股濃烈的、混合著汗水、泥土和劣質煙草的味道,會把他扛在肩頭,那肩膀硌人,但很高,能看到遠處的山脊線。
    母親在煤油燈下納鞋底,針尖穿過厚厚的布殼,發出“刺啦”的聲音,她的背影被昏黃的燈光投在土牆上,晃動著,拉得很長,很長……這些,就是他混沌世界的全部,是他宇宙裏恒定不變的星辰。
    六歲那年秋天,這片混沌宇宙被一股強大的外力強行擴容了。
    “我不去!我就不去!”
    陳青山死死抱住院子裏那棵老梨樹的樹幹,腳蹬手刨,哭得撕心裂肺,試圖用最原始的嗓音扞衛他漫山遍野瘋跑、山溝水塘裏摸魚抓蝦的自由。
    母親李秀英,那個平日裏溫順沉默的女人,此刻卻像換了個人,臉色鐵青,手裏攥著一根細細的竹條,不由分說地抽在他的光屁股上,火辣辣地疼。
    “由得了你?小崽子!到了年紀就得上學!你想跟你爹一樣,一輩子戳牛屁股?”
    “戳牛屁股咋了!爹能戳,我也能戳!”
    陳青山梗著脖子反駁,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放屁!”李秀英更氣了,竹條揮舞得呼呼作響,“你爹是沒得選!你給我好好念書,將來吃商品糧!”
    父親陳老栓在一旁默默地收拾著農具,聽到這句,動作頓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哭鬧的兒子和暴怒的妻子,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更深地埋下頭,繼續磨他的鋤刀。
    那“謔謔”的聲音,冰冷而固執。
    武力鎮壓最終取得了勝利。
    陳青山被母親像拎小雞仔一樣,一路趔趄地扭送到了村小學——一座比他們家強不了多少的土坯院子。
    一年二班的教室裏,彌漫著一股孩子群的汗味、泥土味和莫名的恐慌。
    幾十個和陳青山一樣髒兮兮、眼神裏充滿驚恐與好奇的小獸被圈在一起。
    講台上站著個麵色黝黑、身形幹瘦的中年男人,姓胡,是他們的老師。
    胡老師用力拍打著一架老舊的風琴,琴聲喑啞跑調,他帶著全班唱:
    “我去上學校,天天不遲到,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麽背上小書包……”
    陳青山記不住詞,張著嘴瞎哼哼,注意力完全被前排一個身影勾走了。
    那是一個紮著兩個羊角辮的女孩,辮梢係著紅色的毛線頭繩,像兩簇跳動的火苗。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但很幹淨的碎花衣服,脖子很白,後頸細軟的絨毛在從木格窗欞透進來的光線裏,呈現出一種柔軟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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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種與陳青山熟悉的泥土、石塊、魚蝦、牲畜截然不同的東西,幹淨,精致,讓他心裏莫名地癢。
    課間休息,孩子們一窩蜂湧到教室外的土院子裏。
    陳青山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兩簇“紅火苗”。
    她正和幾個女娃蹲在地上玩石子,笑聲像山澗的泉水,清脆悅耳。
    一種無法解釋的、混合著強烈好奇和某種原始表現欲的衝動,像野草一樣在陳青山心裏瘋長。
    他想吸引她的注意,想告訴她點什麽,或者,向她展示點什麽?
    在那個年紀,男孩最“獨特”、最“私有”的“玩具”是什麽?
    鬼使神差地,陳青山幾步衝到那群女娃麵前,在“紅火苗”抬頭看他的瞬間,猛地褪下了自己那條髒得看不出本色的開襠褲!把小雀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還得意地晃了晃身子。
    “紅火苗”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她先是一愣,眼睛瞪得溜圓,隨即小嘴一癟,“哇——”地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指著陳青山尖叫:
    “流氓!小流氓!不要臉!”
    其他女娃也跟著哭喊起來,像炸了窩的麻雀。
    陳青山被這山呼海嘯般的反應嚇呆了,提著褲子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剛才那股莫名的勇氣瞬間泄光,隻剩下巨大的恐慌和羞恥。男孩子們則在一旁哄笑,指指點點。
    聞聲而來的胡老師,黑著臉,像拎小雞崽一樣把陳青山拎回了辦公室。
    那是一個更加昏暗的房間,堆滿了雜物和書本,空氣裏是墨水和灰塵的味道。
    陳青山嚇得渾身發抖,以為一頓狠揍是跑不掉了。他緊閉著眼睛,等待竹條或者巴掌落下。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胡老師把他放在地上,自己坐回那張吱呀作響的破藤椅裏,盯著他看了半晌,那眼神複雜得像山裏的天氣,有怒氣,有無奈,有審視,最後,竟奇異地混合了一絲……類似玩味的神情。
    他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呷了一口濃茶,吐掉嘴裏的茶葉梗。
    “陳青山,”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知道‘流氓’是啥意思不?”
    陳青山茫然地搖搖頭,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
    “不知道就好。”胡老師放下茶缸,身體前傾,目光像錐子一樣紮在他臉上。
    “我告訴你,流氓,就是不好的人,壞人,讓人瞧不起的人!”
    陳青山的小臉瞬間白了。
    “但是——”胡老師話鋒一轉,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
    “流氓不可怕,這世上流氓多了去了。”
    陳青山困惑地抬起頭。
    胡老師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就、怕、流、氓、沒、文、化!”
    陳青山徹底懵了。
    流氓?文化?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詞,怎麽能湊到一起?
    “所以,”胡老師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你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爭做‘有文化、有知識、有學問、有才氣’的——四!有!流!氓!”
    那一刻,六歲的陳青山,並不能完全理解這句話裏蘊含的荒誕、諷刺與深意。
    他隻是懵懂地意識到,“流氓”似乎不是一個好詞,但加上“有文化”這個聽起來很厲害的前綴,它仿佛又成了一種……一種需要努力才能達到的、與眾不同的境界?
    恐懼慢慢消散,一種混雜著迷茫、羞恥和一絲詭異好奇的情緒,在他心裏生根發芽。
    胡老師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
    “滾回去上課!記住我的話!”
    陳青山如蒙大赦,提著鬆垮的褲子,飛也似的逃出了辦公室。
    放學路上,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不再去想“紅火苗”雪白的脖子,腦子裏反複回響著馬老師那句石破天驚的話。
    “有文化的流氓……”
    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泥巴的腳丫子,又回頭望了望那座越來越遠的學校,心裏亂糟糟的。
    回到家,母親李秀英正在灶台邊忙碌,看他回來,沒好氣地問:
    “第一天上學,咋樣?老師教啥了?”
    陳青山抬起頭,臉上還帶著奔跑後的紅暈,眼神裏卻有種與年齡不符的困惑,他小聲地、認真地複述了那句“導師寄語”:
    “老師……老師說,要我好好學習,當……當個有文化的流氓。”
    “哐當——”李秀英手裏的水瓢掉進了鍋裏,濺起一片滾燙的水花。
    她猛地轉過身,臉上血色盡失,嘴唇哆嗦著,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恐怖的話。
    門外,剛扛著鋤頭進院的陳老栓,恰好聽到了兒子這句話。
    他僵在原地,黝黑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隻有那雙握著鋤柄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望著屋裏懵懂的兒子和驚恐的妻子,又抬眼看向遠處沉入暮色的、沉默的青山,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間清冷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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