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火塘邊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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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輪碾過新修的水泥硬化路麵,發出平穩的“沙沙”聲,與幾年前回鄉時那種顛簸簸簸、塵土飛揚的感覺已是天壤之別。
    車窗外,熟悉的青山在冬日的薄霧中顯露出沉靜的墨綠色輪廓,一如往昔,默默注視著歸來的遊子。
    “爸爸,快到了嗎?”李昱扒著車窗,小鼻子在玻璃上壓得扁扁的,好奇地看著外麵掠過的田野和村莊。
    “快了,看到前麵那片竹林了嗎?拐過去就是爺爺奶奶家。”
    張山熟練地打著方向盤,語氣裏帶著歸家的鬆弛。
    孫雪坐在副駕駛,回頭看了看後座的兩個女兒。
    張欣正戴著耳機聽故事,小大人似的沉穩;李昱則興奮地扭來扭去。
    她嘴角泛起一絲溫柔的笑意,但心底深處,卻因即將再次麵對公婆,而縈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困惑與擔憂。
    公婆執意離開的背影,至今仍像一根細小的刺,紮在她心裏。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帶著兩個孩子回來過年。
    自從李昱出生剛滿兩個月,老家這條盼了多年的公路終於徹底修通,變成平坦的水泥路後,他們回來的次數就頻繁起來,寒暑假、春節,一年總要回來兩三次。
    張山的父親張川和母親李英也來過省城好幾次。
    今年冬天老家特別冷,孫雪心疼老人,讓張山把二老接到省城過冬,想著讓他們享享福。
    那半個月,孫雪自問盡心盡力。她每天變著花樣做豐盛的晚餐,生怕不合老人胃口。
    但很快,她就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她和張山因為工作習慣,吃飯速度較快,通常很快就吃完了。
    每次吃完,她都會體貼地對還在細嚼慢咽的公婆說:“爸,媽,你們慢慢吃,多吃點。”
    可公婆聽到這話,非但沒有放鬆,臉上反而會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然後默默地加快了扒飯的速度。
    第二天,情況更是出乎意料。
    孫雪和張山還沒吃幾口,公公和婆婆竟然先後放下了碗筷,說吃好了。
    第三天、第四天……皆是如此。孫雪心裏納悶,是飯菜不合口味嗎?她悄悄問張山,張山也摸不著頭腦,隻說可能老人飯量小。
    直到有一天夜裏,孫雪被一陣細微的窸窣聲驚醒。
    她推了推身旁熟睡的張山,小聲說:“張山,你聽,家裏好像有動靜?”
    張山立刻清醒,側耳傾聽,果然聽到廚房方向傳來極輕微的碗筷碰撞聲。
    他心頭一緊,輕輕起身,赤著腳,悄無聲息地靠近廚房。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按亮了廚房的燈。
    燈光下,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驚呆了——父親張川正背對著他,佝僂著腰,就著廚房操作台上中午剩下的、已經冰涼的幾盤菜,大口大口地吃著冷米飯,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品嚐什麽美味佳肴。
    突然的光亮讓張川嚇了一跳,他猛地回頭,看見兒子站在門口,臉上瞬間寫滿了慌亂和無措,像是個做錯了事被當場抓住的孩子。
    他手裏還端著飯碗,嘴唇囁嚅了幾下,才低聲解釋道:“我……我實在有點餓了,沒想到……吵到你們了。”
    張山看著父親那副樣子,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又是心疼又是疑惑。
    他走過去,摸了摸冰冷的菜盤,聲音有些發澀:“爸,餓了怎麽不熱一下?吃冷的對胃不好。”
    “沒事,沒事,熱的麻煩,這樣挺好,挺快的。”張川連忙擺手,匆匆把最後幾口飯扒進嘴裏。
    就這樣,公公婆婆在省城住了半個月,無論張山和孫雪如何挽留,二老還是態度堅決地自己買了車票,坐車回了老家。
    送走父母後,張山和孫雪討論了很久,怎麽都想不明白,他們到底哪裏做得不好,讓父母待不下去?
    思緒被孩子們的歡呼聲拉回現實。“到了!爺爺奶奶家!”車子穩穩停在那棟熟悉的、帶著小院的二層小樓前。
    聽到車聲,張川和李英早已笑容滿麵地迎了出來。李英一把抱起撲過來的李昱,連聲叫著“心肝寶貝”。
    張川則接過張山手裏的行李,黝黑布滿皺紋的臉上,是抑製不住的喜悅和激動。院子裏,年貨已經備齊,散發著臘肉和幹果的香氣,濃濃的年味撲麵而來。
    晚上的家宴自然格外豐盛,都是老家的特色菜,也是張山記憶中的味道。
    席間,氣氛熱鬧而溫馨,兩個孩子圍著爺爺奶奶說個不停,暫時驅散了張山和孫雪心頭的些許陰霾。
    飯後,一家人圍坐在堂屋那口燒得旺旺的火塘邊。塘火跳躍,映照著每個人的臉龐,溫暖而安詳。
    柴火偶爾發出“劈啪”的爆裂聲,更襯得冬夜寧靜。張欣和李昱玩了一天,此刻靠在媽媽和奶奶身邊,昏昏欲睡。
    看著父母在火光中顯得格外慈和卻又難掩歲月痕跡的麵容,張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將壓在心底的問題問出了口:
    “爸,媽,這次回來,我還是想問問……今年冬天在省城,你們為什麽一定要回來?是不是我和小雪哪裏做得不好,讓你們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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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氛有瞬間的凝滯。隻有火塘裏的火焰,依舊不知疲倦地跳動著。
    李英看了看丈夫,輕輕歎了口氣,沒說話。
    張川沉默著,伸出那雙布滿老繭和幹裂口子的大手,在跳躍的火苗上方緩緩翻烤著,仿佛在組織語言。
    良久,他才抬起頭,目光沒有看張山和孫雪,而是盯著那團溫暖的火焰,聲音低沉而緩慢:
    “山娃子,小雪,你們……別多想。不是你們不好。你們很好,真的。”
    他頓了頓,“是我們在省城……不習慣。”
    “那裏太好了,太幹淨了,可我們……一天除了吃,就是睡,像個廢人。”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種無力感,“在村裏,隔壁鄰居,誰家鍋底朝上我都清楚,蹲在門口就能嘮半天。在你們那樓裏,隔壁住的是誰?幹啥的?見麵點個頭,人家要不不理,要不就是急匆匆走了。下去小區那個花園曬太陽,都是帶娃的老頭老太太,說的都是我們聽不懂的城裏話,我們……我們找不到一個能說話的人啊。”
    他的話像一塊塊沉重的石頭,投入張山和孫雪的心湖,激起層層波瀾。他們從未從父母的角度去思考過這些問題。
    張川繼續說著,語氣裏帶著更深的無奈:“你們呢,一天上班忙得腳不沾地,辛苦。我們想幫幫你們,可……煮飯那個液化灶,一擰,‘砰’一聲,火苗躥老高,你媽膽小,不敢用。接孩子放學,我們路不熟,車又多,怕給你們添亂,把孩子弄丟了……我們啥也幫不上。”
    最後,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羞愧:
    “我們人老了,牙口不好,吃飯慢,嚼得也慢。每次看你們很快吃完了,坐在那裏等我們,我們這心裏……就不得勁。讓你們小輩等我們老輩,像什麽話?所以……後來看你倆快吃完的時候,我們就不吃了,想著……想著你們就不用等了。”
    原來是這樣!
    竟然是這樣!
    不是因為嫌棄,不是因為不滿,而是因為深愛,因為不想成為負擔,因為那份融入骨血的、對子女的體諒,以及……麵對陌生環境與自身衰老的深深無措和孤獨。
    孫雪的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她慌忙低下頭,不想讓老人看見。
    她想起自己每次那句自以為體貼的“你們慢慢吃”,在公婆聽來,竟是催促和壓力。
    她想起公公深夜在廚房就著冷菜狼吞虎咽的畫麵,那不是餓,那是怕白天吃慢了耽誤他們時間,怕他們等待而委屈了自己的胃啊!
    張山隻覺得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死死堵住,鼻尖酸澀得厲害。
    他看著父親在火光映照下更加清晰深刻的皺紋,那每一道紋路裏,似乎都刻寫著他們在城市高樓裏的寂寞與掙紮。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家裏窮,有點好吃的,父母總是說不愛吃,硬塞到他和哥哥姐姐碗裏。
    如今,他們老了,這份愛變得更深沉,也更小心翼翼,甚至到了苛待自己的地步。
    他伸出手,緊緊握住了父親那雙粗糙、被火光烤得溫熱的大手,聲音沙啞而哽咽:
    “爸……媽……對不起,是我們……是我們想得不周到。以後……以後你們想怎麽吃就怎麽吃,想吃多久就吃多久,我們等,我們願意等!這裏才是你們的家,在省城……兒子沒本事,沒能給你們一個能舒心說話的地方……”
    李英也在一旁抹起了眼淚,輕聲說:“傻孩子,說這些幹啥。你們過得好,工作順心,孩子健康,比啥都強。我們在這山裏住慣了,自在。你們常回來看看,我們就最高興了。”
    火塘裏的火,劈啪作響,溫暖地包裹著這一家人。
    那曾經橫亙在兩代人之間無形的隔閡與誤解,在這坦誠的對話和溫暖的火焰中,漸漸消融。
    張山看著父母,又看了看身邊淚眼婆娑卻目光堅定的孫雪,還有懷裏已經睡著的兩個女兒,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有愧疚,有心疼,有釋然,更有一種沉甸甸的、關於“家”和“根”的領悟。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無論走多遠,這火塘邊的溫暖,這血脈裏的牽絆,才是他們最終的歸處。而理解與包容,永遠是連接彼此,最堅固的橋梁。
    這一夜,火塘邊的答案,解開了張山和孫雪心中的結,也讓這個年,過得格外踏實和溫暖。
    往後的日子,他們知道該如何更好地去愛,去陪伴這兩座默默守護了他們大半生的“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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