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中年危機

字數:6774   加入書籤

A+A-


    仿佛隻是幾個春秋的更迭,生活的車輪便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駛入了一段布滿荊棘與風霜的隧道。
    小女兒李昱也順利升入了初中,巧合的是,她和姐姐張欣所在的初中、高中校區都離家很近,步行不過十五分鍾。
    於是,持續了 9 年的、雷打不動的接送生涯,戛然而止。
    最初幾天,張山在下午三點左右總會有些恍惚,習慣性地看向時鍾,手指無意識地在車鑰匙上摩挲。
    家裏突然少了放學時分的那份喧鬧與急切,竟顯得有些過分的安靜。
    孩子們長大了,羽翼漸豐,開始用自己的腳步丈量通往世界的路,這本是值得欣慰的成長,卻也像一個小小的預兆,預示著某種依賴關係的鬆動,以及……父母正在無可挽回地老去。
    生活的重錘,從來不會單獨降臨。
    先是老家打來電話,大姐張芸的類風濕免疫性疾病又加重了。
    這種被稱為“不死的癌症”的疾病,長期侵蝕著她的關節,疼痛如影隨形,需要服用昂貴的藥物來控製,不僅耗盡了她的精力,也讓本不寬裕的家庭經濟雪上加霜。
    電話裏,大姐的聲音疲憊而沙啞,卻還在努力說著“沒事,老毛病了,別擔心”。
    張山隔著千裏,都能感受到那份被病痛折磨的無力感。
    緊接著,在國企兢兢業業一輩子的大哥張鳴,也被嚴重的腰椎間盤突出症困擾多年後,最終不堪重負,辦理了病退。
    那個曾經是全家驕傲、像山一樣可靠的退伍軍人,如今走路都需要格外小心,挺拔的脊背被歲月和病痛壓得微微佝僂。
    家庭聚會上,他坐在角落裏,看著晚輩們嬉鬧,眼神裏是欣慰,也有一絲英雄遲暮的落寞。
    然而,這些還隻是前奏。
    真正的驚雷,在一個平凡的午後炸響。
    孫雪接到母親劉慧蘭帶著哭腔的電話——父親孫景峰突發中風,正在醫院搶救!
    張山和孫雪立刻放下手頭所有事情,瘋了一樣衝到醫院。
    搶救室外的紅燈刺目地亮著,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
    孫雪緊緊抓著張山的手,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肉裏,渾身不受控製地發抖。
    張山摟著她的肩膀,一遍遍說著“會沒事的,爸一定會沒事的”,自己的心髒卻也在胸腔裏狂跳不止,一種冰冷的恐懼攫住了他。
    那幾個小時的等待,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張山的腦海裏不受控製地閃過老嶽父孫景峰的模樣——那個總是笑眯眯、開明溫和的老人,在他和孫雪戀愛結婚的路上,從未因他的家境而有絲毫輕視,反而視如己出,在他們買房買車時傾力相助,在他事業起步時給予過無數中肯的建議。
    他是這個家的定海神針,是慈愛而智慧的長者。
    萬幸,搶救及時,孫景峰被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但中風的後遺症是顯著的,一側肢體活動不便,語言功能也受到了一些影響。
    經過一段時間的住院治療,雖然出院回家,生活基本能夠自理,但動作遲緩,需要家人精心照顧。
    曾經那個精神矍鑠、談笑風生的嶽父,仿佛一夜之間就衰老、脆弱了下去。
    嶽母劉慧蘭,這位退休的省醫院醫生,毅然扛起了照顧丈夫的重擔,日夜操勞,鬢邊的白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多。
    家庭的天空,已然陰雲密布。
    但命運的殘酷,遠超出想象。
    就在張山和孫雪奔波於醫院和家庭之間,努力適應著新的生活節奏時,一個更加沉重、更加令人措手不及的噩耗,如同晴天霹靂般,狠狠劈了下來——遠在老家的二姐夫李茂,突發疾病,搶救無效,去世了。
    消息傳來時,張山正在出差返程的高鐵上。
    電話是二姐張芹打來的,聲音嘶啞,泣不成聲。
    張山握著手機,聽著聽筒裏傳來的、屬於一個家庭瞬間崩塌的絕望慟哭,隻覺得車廂裏的空氣瞬間被抽空了,耳鳴陣陣,眼前發花。
    李茂,那個憨厚樸實、總是默默幹活、對二姐很好的姐夫,怎麽會?他還那麽年輕!
    上次回老家,他還樂嗬嗬地幫著父親張川收拾院子,一起喝酒,說起今年的收成,眼裏閃著光。
    生命的消失,竟是如此蠻橫,如此不講道理,連一聲道別都吝嗇給予。
    張山請了假,和孫雪立刻趕回老家奔喪。
    靈堂上,二姐張芹哭得幾乎昏厥,兩個孩子披麻戴孝,臉上是茫然和巨大的悲痛。看著姐夫那張定格在黑白相框裏、依舊帶著點憨笑的容顏,張山的眼淚終於決堤。
    “最痛苦的不是失去的那一刻,而是日後想念起來的每一刻。”
    這句話,張山此刻有了刻骨銘心的體會。那個鮮活的人,從此隻能活在記憶裏,活在夢中。
    這種鈍痛,不會隨著時間消失,隻會沉澱在心底,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翻湧上來,嗆得人眼眶發酸,呼吸困難。
    從老家處理完喪事回來,張山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中年危機的陰影,如同濃霧般將他籠罩。
    上有老,下有小,中間是事業的壓力和兄弟姐妹的困境,他感覺自己像一根被四麵拉扯的橡皮筋,隨時可能崩斷。
    就在他身心俱疲地處理著堆積的工作,準備再次出差時,一個他很少主動接到的號碼,在手機上閃爍起來——是父親張川。
    張山心頭一緊,生怕又是壞消息。他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爸。”
    電話那頭,父親張川的聲音有些遲疑,帶著一種他從未聽過的、特別內疚的語氣,仿佛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山娃子……沒打擾你工作吧?”
    “沒有,爸,你說。”
    “嗯……就是跟你說一聲,”
    父親的聲音頓了頓,像是在鼓足勇氣,“今年……我把家裏的三頭年豬,都好好養出來了,膘肥體壯的……等過年,你們回來……有肉吃。”
    張山心裏一酸,父親總是這樣,用他最樸實的方式,表達著他的愛和牽掛。
    “好,爸,辛苦你了。”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父親用更輕、更小心翼翼,幾乎像是在征求他同意的聲音說:
    “我明年…地…地不種了……做不動了……”
    話音落下,電話兩端都陷入了沉寂。
    張山的眼淚,毫無征兆地,一下子就湧了出來,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出差酒店的辦公桌上。
    他猛地轉過身,背對著房間,不想讓可能同住的同事看見自己的失態。
    做不動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從那個一輩子要強、一輩子沉默著與土地較勁、用脊背扛起整個家的父親口中說出來,帶著怎樣一種英雄末路般的無奈和辛酸?
    父親自從前年生了一場大病好了之後,改變了很多,話多了一些,對他們也更加依賴了一些。張山一直以為,是病痛讓他變得柔和。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病痛沒能打敗父親那青石般堅韌的意誌,但他終究無法對抗無情的歲月,不得不向年齡妥協了。
    那一刻,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將張山淹沒。內疚的不是父親,是他這個兒子啊!
    “如果我們長大,依舊還是不成器的樣子,父母還依舊辛苦,那我們長大還有什麽意義呢?”張山自言自語道。
    父親那內疚的語氣,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他的心上。
    是他這個兒子做得不夠好,沒能讓父親早早卸下重擔,安享晚年,以至於父親在決定不種地時,還要用如此卑微的姿態,向他“匯報”,仿佛這是需要得到他允許的事情。
    他想起小時候,父親扛著鋤頭、迎著晨曦下地的背影,那麽高大,仿佛能撐起整片天空。
    想起他為了給自己湊學費,默默賣掉家裏唯一的耕牛……如今,那片他耕耘了半輩子的土地,他終究要放下了。
    “爸……”張山努力壓製著喉嚨裏的哽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平穩、自然。
    “不種了好,早就不該種了!您和媽辛苦了一輩子,該歇歇了!以後就在家好好休息,想吃什麽就買什麽,想去哪兒走走,就跟我們說。兒子現在能養活你們,你們好好的,比什麽都強!”
    他重複著,強調著,想讓父親明白,他的決定是多麽的正確,多麽的應該,完全不需要有任何內疚。
    電話那頭的父親,似乎鬆了一口氣,連聲說著“好,好,聽你的。”
    掛了電話,張山在酒店的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窗外是陌生的城市,霓虹閃爍,車水馬龍,卻照不亮他內心沉重的陰霾。
    中年危機,原來並非僅僅指事業的瓶頸或經濟的壓力,它更是一種全方位的、關於生命和責任的拷問。
    它是在你自以為站穩腳跟時,生活冷不丁抽走你腳下的基石;
    是在你憧憬未來時,被迫一次次麵對親人的病痛與離去;
    是在你奮力托舉下一代時,回頭卻發現,曾經為你遮風擋雨的父母,已然需要你的攙扶,而你能給的時間和精神,卻總是捉襟見肘。
    張山想起了二姐夫的猝然離世,想起了嶽父中風後的脆弱,想起了大姐被病痛折磨的苦楚,大哥被身體限製的無奈,還有父親那聲“做不動了”的歎息……
    生命如此無常,健康如此珍貴,陪伴如此短暫。
    “來日並無方長,一別再無歸期。”
    這句話,像烙印一樣刻在了他的心上。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沙漏正在加速流逝,對於父母,對於所有他愛的和愛他的人,每一次見麵,都可能是倒數。
    他不再僅僅是兒子、是兄弟,他是丈夫,是父親,是女婿,是大家庭裏逐漸成為核心的那一代。
    他必須成為一座更堅固的山,承接上一代的風雨,庇護下一代的成長。
    這次出差回去,他要做幾件事:
    第一, 和孫雪商量,他們常回去看望雙方的父母,絕不能讓“做不動了”的父親感到一絲一毫的“沒用”和“內疚”。
    第二, 更加關注大姐和大哥的身體,在經濟上和情感上給予更多支持。
    第三, 盡力分擔嶽母照顧嶽父的辛勞,多陪伴,多寬慰。
    第四, 也是最重要的,珍惜眼前人。對孫雪,要多些體貼和溝通,共同麵對這中年的激流;對兩個女兒,要在她們尚未完全飛走的日子裏,給予更多高質量的陪伴和引導,讓她們明白愛與責任的意義。
    生命的消失讓人措手不及,但生命的傳承卻賦予了掙紮以意義。或許,生命的意義就在於這承上啟下的過程中——接受逝去的無常,承擔當下的責任,傳遞愛與堅韌的力量。
    縱然前路艱難,肩上的擔子沉重得讓人想落淚,但隻要心中的那座“青山”還在,隻要家的燈火還在,就有勇氣,一步步走下去。
    張山擦幹眼淚,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收拾行李。
    窗外,夜色深沉,但總有星辰閃爍,如同生命長河中那些不滅的愛與記憶,照亮著歸途,也指引著前路。
    這中年的山巒,他必須,也一定能扛過去。
    喜歡修真歸來,我成了地球首富請大家收藏:()修真歸來,我成了地球首富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