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陳鎮國平靜望向窗外，“數萬年後，人類文明還會存在嗎？”
    這是一個深刻的問題。
    “恐龍存在了1.6億年，可它們並沒有開啟文明進程。”他繼續說道，“人類不一樣，現在是0.7級文明。”
    “我們都知道，文明的發展是呈指數級非線性增長的。人類演化300多萬年，但直到最近200年才迅速上升為現代文明並極速發展著。”
    “那麽數萬年後，人類文明會到達什麽程度？他們是否掌握了星際躍遷技術？是否掌握了時空旅行？”
    “以及……是否還存在？”
    楊沅芷沉默。文明發展固然是指數級，可最危險的恰恰是人類自身。過度的文明開發會損壞地球本源。
    而人類難以根除的貪婪、欲望等劣根性會引發戰爭。人類也許沒走出地球，就毀滅在自己的戰火下。
    那時候人類還存在嗎？
    “我想知道答案。”
    陳鎮國目光深邃，“所以我做了一個實驗。我在等一個人。”
    “我想通過他知道，未來……人類文明究竟存在不存在？”
    楊沅芷聽不明白了。
    “老師，您要等的是什麽人？這世間真有通曉過去未來的人？”她不解，“我們不是該相信科學嗎？”
    “哲學、神學和科學從來沒有明顯的界限。它們不過是人類理解世界的工具。就像螞蟻不相信有人類存在，人類也沒必要堅信神不存在。”
    陳鎮國搖頭，“當然，如果神存在的話，那也一定是種更高級的生命形態。不必仰望，也不必否認。”
    他的話令楊沅芷陷入思索，哲學、神學和科學並沒有明顯界限……所以才會有科學家對神篤定不已？
    “那您要等的人是……”
    她好奇道。
    “一個未來人。”
    陳鎮國沒有瞞她，或許也是用最後的時間給他這位最出色的徒弟一點教導，“我在等一個未來人。”
    他一字一頓說出目的。
    “未來人？”
    楊沅芷更加懵了。在這種人類文明即將毀滅之際，老師竟然不管不顧在等一個未來……來自未來的人？
    “是的。”
    陳鎮國肯定道，“我在這裏設下茶歇，邀請一位能穿梭時空的未來旅客見麵，並一直在等。而我的邀請函將在20小時後向全球發出。”
    “假定人類在數萬年後依舊存在，那麽按照文明發展的進程看，他們應該已經掌握了時空旅行技術。”
    “那他們一定知道人類麵臨的小行星危機，也一定知道我曾在這裏設下宴請，他們就會前來赴約。”
    “他們不會不來。因為以現存人類文明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阻擋一顆至少360萬億噸的小行星撞擊。”
    “他們……才是救世的唯一希望。也是人類亙古長存的關鍵。”
    楊沅芷腦袋裏亂哄哄。老師在說什麽，他瘋了嗎？怎麽可能有時空旅行者？他們又怎麽可能赴約？
    太虛無縹緲了！
    太不可置信了！
    “不對、不對！如果人類現在麵臨的是必死之局，那人類馬上就滅亡了，又怎麽可能會有未來人類？”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勸醒誤入歧途的陳鎮國，“老師，您忘記外祖母悖論了嗎？這是您親口教我的。”
    “如果時空旅行存在，小明回到過去殺死外祖母。那麽未來的小明又怎麽可能出生？回來的又是誰？”
    她開始回憶曾經課堂上的一切，“這個悖論告訴我們即便時空旅行真的存在，也不可能改變過去。”
    “或者就如您提過的多重宇宙理論。當未來人回來的時候，已經不是原來的宇宙。他們改變後的宇宙將成為新的時間線，成為平行宇宙。”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
    她端詳六樓的這個房間，“未來人已經來了。但他們受限於‘觀察者’理論，隻能默默看著我們。”
    “我們彼此不可見，也不能互相幹涉。老師……放棄吧。”
    她語重心長地直視陳鎮國。
    “現在您回去主持大局，還有可能找到拯救人類的方法。”
    “至於等一個未來旅客赴約，已經違背了基本的因果邏輯。”
    她搖頭，難以認可這個荒誕的實驗。但是陳鎮國側頭看向她，眼裏透著難掩的欣賞，和一絲絲欣慰。
    這才是他選中的傳人。
    華夏國有楊沅芷，他也可以放心大膽去做自己選定的事了。
    “沅芷，你說的都沒錯。”
    他決定給對方交個底，“所謂外祖母悖論或時空旅行，確實違背因果邏輯。但那是人類認為的邏輯。”
    “就像螞蟻沿著這隻茶杯爬行，永遠無法明白為什麽會回到原地一樣，每種生命都有天然的局限性。”
    “二維的螞蟻理解不了三維世界的立體，三維的人類理解不了四維世界的時間。那四維的生命呢？”
    “他們同樣理解不了五維世界的因果。是的，我將五維世界定義為因果。你不妨反過來再去看……”
    他轉動杯子，如同造物主。
    “三維的我們可以輕易創造、摧毀、掌控或扭轉二維世界。”
    “四維的生命可以跨越時間，回到過去或穿梭未來。那五維生命呢？倒因為果，也不過是覆手可為。”
    “所謂因果，就如這杯子。”
    楊沅芷怔在當地。
    因果、因果……是啊，如果倒因為果、倒果為因這些事隻像轉動杯子一樣簡單呢？外祖母還重要嗎？
    “老師……”
    她喉嚨幹澀，突然覺得自己勸說的每一個理由都蒼白無力。
    如果人類文明在未來還存在，他們為什麽不能實現時空旅行、掌控因果定律？那他們為什麽不會赴約？
    “這是您的最新研究成果？四維以上的空間被證實了？”她為自己剛剛的表達感到慚愧，“是我錯了。”
    “我以為學了一些知識，就足夠了解這個世界了。可與真正的世界相比，我所學的不過是九牛一毛。”
    陳鎮國頷首：“你能意識到這一點，才能夠一直進步。正如我所說，這個宇宙太大，我們太渺小了。”
    楊沅芷不再反駁這場“時空實驗”，而是在略微思索後問道：“可是老師，如果您的茶席無人赴約呢？”
    陳鎮國扶杯的手一頓。
    “那代表……”
    “人類文明已經滅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