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破獲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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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縣令所料沒錯。
若他直接詢問玩家小姐,就能比第一個闖進縣東李繡娘家的楊捕頭更早知道結果。今夜就不必徹夜無眠,以待案情進展了。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躺在新搖籃裏,昏昏欲睡的玩家小姐想起上周目的經曆。
那一年她十歲,人稱“百變四郎”的人販子又一次在翠溪縣作案。他盯上的是玩家小姐的表妹,也就是錢家的一位小姐。
同樣是易容作案,差不離的手段。
先支走目標身邊的人,再動手。
那次被支走的是玩家小姐,她又不是真的十歲孩童,沒少被現代社會的各種詐騙信息轟炸,覺得不對,折返回來。
“百變四郎”和她身邊的健仆動手時,不慎落下三角黃符。
玩家小姐的推理和黃縣令的那一通大差不差,順黃符主人的藤摸到“百變四郎”的瓜,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黃符主人很好打聽,
她姓李,在繡坊工作,技藝超群。其人並非人販子的同夥,她並不知道嫁的遊商丈夫做著什麽樣的勾當,因害怕丈夫常年在外對她的感情變淡,便在萬安寺求得姻緣符,用本地流傳的方法,將丈夫的容貌和自身的期望繡在薄如蟬翼的布料上,秘密藏在符中。
此賊是一個相當大膽的人,對自己的易容術極為自信,並篤信“燈下黑”的道理,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為了創造安全屋,他在輾轉之地都會以各種身份娶妻納妾,李繡娘就是其中之一。
妻子求的平安符,隨身佩戴是應有之禮。他哪知道,黃符之中還大有文章。
若是知曉,他也不敢佩戴了。
掉落之後,更不會不當回事,繼續在翠溪縣滯留。
此時此刻,“百變四郎”正在家中,與李繡娘共敘相思。他今日出門,借口盤點所賺銀錢,特地帶回上等珍珠項鏈送給李繡娘。
兩人久別重逢,自是柔情蜜意不提,李繡娘隻覺得一桌子酒菜都是甜滋滋的。
“咚咚咚——”
門外響起打雷一般的敲門聲,李繡娘出聲問:“哪個在外頭?”
話音未落,房門被一腳踢開,數十名衙役蜂擁進來,眼睛在屋裏一掃,個個如餓極的猛虎下山,撲向坐在李繡娘身旁的男人。
這人與繡像雖非一模一樣,但已是神似。
男子心中“咯噔”一聲,麵上卻是一臉正氣凜然,起身往外衝去,大喊道:“你等私闖民宅,難道是官匪不成?”
楊捕頭冷哼一聲說:“賊喊捉賊,難道今日在縣衙旁強搶嬰孩的不是你嗎?同夥已經下獄,我等來接你與他們團聚。”
打在男子臉上的每一拳都足有十成力道,誰也不會對人販子手下留情。
數息後,楊捕頭將其反剪雙手,按在地上。離得最近的衙役連忙給他套上枷鎖,他赤紅雙眼盯著不速之客們,驚懼之下依舊難掩滿腔困惑,捶地問道:“你們到底是怎麽找到我的?”
眾衙役皆放聲大笑,無人為他解惑。
此賊憑借安全屋躲過從前的很多次搜捕,騙取多顆芳心。最後被李繡娘所騙,栽在一枚黃符之上,也算不冤。
夜色盡散,東窗微白。
一夜過去,縣衙但凡消息靈通一點的,都知曉逃走的老太太、人販子中的賊首被抓住了。
“這麽狡詐的賊人,幸虧沒被他逃掉。不然,天曉得還有多少人家要遭殃,承受失子之痛。”
黃老孺人自然有第一手消息。她指甲修剪得平整圓潤,愛憐不已地撫摸玩家小姐的頭發,不怕刮傷孩子柔嫩的皮膚。隻有觸碰到孩子,心中的後怕之意才能稍微減輕一些。
孫氏說:“萬幸一幫娃子都沒事。”
黃老孺人說:“的確是萬幸。首賊下獄,侏儒賊人不再咬緊牙關,死不鬆口。說來也奇怪,二人竟爭相交代罪行……”
玩家小姐心想:一點也不奇怪,隻需一點審訊技巧就能達到這一結果。經常坐牢的都知道,檢舉揭發他人可以立功,可以從輕或減輕處罰。
當然,古代審案並不講文明,不會因你配合就把淩遲處死改為砍頭示眾。可大刑伺候之下,僅侏儒一人時他能扛住,可首賊同樣入獄,他自然會疑心對方扛不住,自身多受無謂的苦楚。
反之,首賊也一樣。
自然都會交代。
黃老孺人說:“這一夥惡徒有十多人,各有絕技。首賊人稱‘百變四郎’,擁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術,哪怕團夥內部的人都未見過他的真容。另一個被抓住傻子姑娘,其實是侏儒,已經有三十多歲,外號‘矮腳龜’。
“另有‘鑽地鼠馬五’擅長打地洞,接應同夥。還有一個擅長用藥的‘迷心娘’,配置的迷藥可以讓人昏迷多日……這夥人在嘉陵府境內流竄,拐帶孩童婦女,屢屢犯案,專拐帶長得好看的孩子。故而不少鄉紳、豪商、讀書人家的哥兒姐兒遭殃,連官眷也敢下手。”
“那矮腳龜專扮作小姑娘,自賣自身到看中的人家為奴為婢,再下手拐人,故而無往不利。”
孫氏驚呼連連,屋裏的丫鬟個個聽得入神。
玩家小姐猜測,人販子的同夥都落網。
恐怕一問出百變四郎的口供,黃縣令就讓人快馬加鞭前往嘉陵府。
一切順利的話,淩晨就可把人販子團體一網打盡,解救出被拐的孩子。
這會兒已經快到吃午飯的時間,黃老孺人得知詳情便不奇怪了,也無所謂隱秘,可以拿出來閑聊。
可以提早十年端掉一窩賊人,玩家小姐自然高興。上周目,百變四郎伏誅的時候,同夥已經更換一批。這些人不知是已經死掉,還是金盆洗手過好日子去了。要是後者,玩家小姐得氣死。
還是那句話,人販子人人得而誅之,不配有好下場!
孫氏聽完,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說道:“這次呦呦沒出事,真是萬幸。”
她的手在發抖,因歹人的凶惡而後知後覺的害怕起來。
黃老孺人見狀,安慰道:“這件事看似驚險,其實結果是好的。咱們呦呦聰穎靈慧,小小年紀已為民除一大害,往後自有功德護佑、福報相伴,必能平平安安。”
孫氏說:“但願如此。”
功德確實是有的,比上周目還多,一口氣收入30點。隻是不知道功德能不能挽救她負數的人品,要是不能兩相抵扣,恐怕“平平安安”四個字隻是奢望。
黃老孺人盯著正在看似在發呆,實則在思考的小嬰兒,腦中浮現許多不能拿出來說的內情,兒子的話猶在耳畔——
“娘,你肯定想不到,這一夥賊子竟和去年震驚朝野的‘鬆花硯王案’有關。”
鬆花硯王案涉及皇親,黃老孺人自然是有所耳聞。
去年十月,閬津縣陳墨山遠赴上京,遍體鱗傷地敲響登聞鼓,狀告壽親王強奪貢品,蔑視天威。
起因為壽親王年初“奉差出使”嘉陵府期間,府僚秦烈看上了陳墨山新製的一方“硯王”,欲獻給壽親王。
陳墨山自然不從。
閬津縣的鬆花硯以質地溫潤發墨快成名,在前朝時便是文人雅士青睞的文房用品。闔縣共設15家墨房,數千硯匠以此為生計,在本朝卻逐漸落寞,被青州紅絲硯、歙州龍尾硯、端溪紫硯等搶去風頭,但每一年也有向宮廷進貢“鬆花硯”一千方的特許。
“津墨堂” 是閬津縣最好的製硯工坊,陳墨山是工坊裏最好的硯匠,他偶得一塊江中奇石,經過足足三年的打磨,造就一方傳世硯王。
此硯一成,他不假他人之手,將其列入進貢品名單中,欲一舉打響“鬆花硯”的名號,重現祖輩的輝煌。
貢品已經封箱,秦烈卻並不罷休。他讓陳墨山用別的硯台替換硯王,再偷偷把硯王送出來。這是欺君之罪,陳墨山斷然拒絕。
秦烈便派人奪其兒女,脅迫陳墨山。
那方硯台黃道運親眼看過,當得起一句“此硯一出,天下硯台皆失墨色”。
可惜壽親王乃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太後高壽在世,縱然有實證,可無奈沒找到陳墨山的一雙子女,無法給秦烈定罪。
最後,也隻是判此人貶官而已。
可憐津墨堂付之一炬、陳墨山傷重身亡,傳世硯王,已成絕唱。
黃老孺人聽完,眉頭微蹙,說道:“這麽大的事情,我們攪和進去,能行嗎?”
“天塌下來有大人們頂著,就算有人狗急跳牆也不會對付一個小小的縣令。”
黃縣令最初聽說有人在縣衙門口搶孩子的時候,心裏想的是哪來的蠢貨,等審問的結果出來,立刻明白賊人不是蠢,而是藝高人膽大。
自己這是遇上大案了!能抓住一夥賊人,解救數十名孩童,足夠為他的政績添光增彩。
何曾想到竟有案中案,他就算是做夢,都不會夢到自己隨便一伸手,竟抓住“硯王案”的命脈。
這早已成為定局的案子,必會因有重大的新證據而重新審理,上京的天要變了!
大案撞上要案,變為奇案。恐怕十年之後,都不乏對此案津津樂道者。史書上,當有他一筆。
這怎能不讓黃縣令心潮澎湃,哪裏還能繃得住縣令的威嚴,喜形於色道:“剛上任就破獲奇案,兒子要名動朝野了。這江家姐兒真是福星降世,興旺你我啊。”
回憶結束,黃老孺人看向玩家小姐的目光更顯柔和,她對孫氏說:“往後呦呦出門,你讓家裏的下人到前麵去叫人,皂班的當差會派人跟隨保護她。安危重要,你可千萬別嫌麻煩……”
黃老孺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幾乎聽不見了。並非她的音量有什麽變化,而是玩家小姐已經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早已不耐煩做嬰孩的她,使用了“時間快進”的功能。
眼前的一切人與物皆頃刻凝固,快速融化,暈染成各種色團。
色團匯聚成一條小河,正是時間長河。
它一路向前,潺潺奔湧——
夏日柳絲翠,秋送果滿山,冬寒江凝素。
歲半倏逝翠溪畔,四季風光又三輪。
玩家小姐三歲零八個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