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語氣更加柔和：“但我們不能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懷疑自己，就不敢向前。你要記住，你是大清的皇子，你的天地在朝堂，在江山社稷，不在這些婦人唇舌之間。隻要行得正，坐得端，皇阿瑪心中自有明斷。”
    胤祚似懂非懂，但眼中的陰霾散去了些，他用力點了點頭：“兒臣明白了。兒臣不會讓她們的話影響心境，兒臣會更加努力，不讓皇阿瑪和額娘失望。”
    看著兒子重新變得堅定的眼神，楚言稍稍安心，卻又湧起更深的憂慮。孩子們漸漸長大，這宮裏的明槍暗箭，怕是隻會多，不會少。
    傍晚玄燁過來時，楚言並未直接告狀，隻是神色間難免帶出幾分疲憊和憂慮。玄燁何等敏銳，揮退宮人後，便拉著她的手問：“今日可是有什麽煩心事？朕瞧你氣色不大好。”
    楚言靠在他肩上，將下午的事輕描淡寫地說了，隻道是姐妹們過來閑話，孩子們有些被嚇到，並未添油加醋。
    玄燁聽完，沉默片刻，眸色轉深。他輕輕撫摸著楚言隆起的腹部，聲音低沉：“朕知道了。你和孩子們，受委屈了。”
    他並未多言，但隔日，便有旨意下來，賞了六阿哥胤祚一方上好的端硯和一套孤本兵書，讚其“勤勉好學，友悌之心可嘉”；又賞了塔娜格格一匹溫順的小馬駒，言明“滿洲格格，當嫻熟騎射，以承祖風”。
    這賞賜用意明顯，既是安撫，更是做給後宮眾人看的表態。
    與此同時，宜妃的父親在朝堂上遞的一個關於漕運改革的折子，被玄燁以“考慮欠周，徒增擾攘”為由駁了回去，還申斥了幾句。
    衛貴人的一位族叔在直隸考評得了中上，原本有望升遷，最終卻平調了個閑職。
    消息靈通的，自然嗅出了其中的風向。永壽宮門前，一時間清靜了不少。
    楚言得知這些，心中並無多少快意，反而更添謹慎。帝心難測，今日的寵愛或許是明日的禍端。她如今能做的，便是更加小心地護著肚子裏的孩子，教養好身邊的三個，不授人以柄。
    夏去秋來，楚言的產期臨近。永壽宮上下嚴陣以待，玄燁也來得愈發頻繁，甚至將一部分奏折都搬到了永壽宮批閱。
    這日夜裏，楚言忽然發動。早有準備的永壽宮立刻忙碌起來，穩婆、禦醫迅速就位。
    玄燁本在前殿批折子，聞訊立刻趕了過來，被秋紋等人攔在了產房外。
    “皇上，產房血氣重，您還是在外麵等吧。”秋紋跪勸道。
    玄燁眉頭緊鎖，聽著裏麵隱約傳來的壓抑痛呼聲，在廊下踱步。
    胤祚和塔娜也被驚醒，穿著寢衣跑了出來，小臉上滿是驚慌。胤佑則被乳母抱著，懵懂地看著忙碌的人群。
    “皇阿瑪，額娘……額娘會不會有事？”塔娜帶著哭腔問，小手緊緊抓著玄燁的龍袍下擺。
    玄燁彎腰將女兒抱起，又摸了摸胤祚的頭，聲音沉穩：“不會，你們額娘吉人天相，定會平安無事。”
    話雖如此，他緊抿的唇線和不時望向產房的目光，泄露了他內心的焦灼。
    產房內，楚言咬著軟木，汗濕重衣。劇烈的陣痛一陣緊過一陣，她幾乎要昏厥過去。夏雲和芷蘭一左一右扶著她，不停用溫熱的帕子給她擦汗，低聲鼓勵。守月則沉著地指揮著穩婆，遞送熱水和幹淨的布巾。
    “娘娘，用力！看到頭了！”穩婆驚喜地喊道。
    楚言拚盡最後一絲力氣，隨著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感覺身子一空，隨即聽到了嬰兒響亮的啼哭聲。
    “生了！生了！是個小阿哥！”穩婆歡喜地報喜。
    外麵等待的玄燁和孩子們都鬆了一口氣。
    楚言疲憊地閉上眼，感覺有人將清理幹淨、包裹好的嬰孩放在她枕邊。那小小的一團，紅彤彤，皺巴巴，卻讓她心頭發軟。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產房內眾人紛紛道賀。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負責清理的嬤嬤忽然低低驚呼了一聲，手中的銅盆“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
    眾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隻見那嬤嬤臉色煞白，指著剛出生的小阿哥，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守月一個箭步上前，將小阿哥護在身後，厲聲喝道：“胡說什麽！驚著小阿哥你擔待得起嗎？”
    那嬤嬤撲通一聲跪下，抖著聲音道：“奴婢……奴婢不敢胡說！隻是……隻是小阿哥的右腳心……那胎記……形狀……形狀怎地好似……好似個火焰……”
    火焰胎記？
    產房內的喜慶氣氛瞬間凝固。在宮中，有些特殊的胎記往往被賦予各種寓意，吉凶難料。尤其是在這敏感的時刻……
    楚言心頭一緊，強撐著抬起上半身，看向被守月護在懷裏的孩子。她看不到孩子的腳心，但看眾人驟變的臉色，心知不妙。
    守月到底是經過事的，立刻鎮定下來，冷冷掃視了一圈房內眾人：“都把嘴巴給我閉緊了！小阿哥腳心不過是個普通紅色胎記，誰敢胡言亂語，編排主子，仔細你們的皮！”
    她聲色俱厲，目光尤其在那個失態的嬤嬤和幾個小宮女臉上停留片刻，幾人嚇得噤若寒蟬。
    外麵的玄燁顯然也聽到了裏麵的動靜，沉聲問道：“裏麵出了何事？”
    守月深吸一口氣，抱著繈褓走到門邊，隔著簾子回話：“回皇上，娘娘和小阿哥母子平安。隻是……隻是小阿哥腳心有個紅色胎記，形狀有些特別，穩婆一時驚訝，失手打翻了水盆。”
    玄燁沉默一瞬，隨即道：“抱出來給朕看看。”
    守月猶豫了一下，看向楚言。楚言虛弱地點點頭。
    簾子掀開一條縫，守月將繈褓遞出。玄燁接過新生兒，仔細看了看那張小臉，然後輕輕掀開繈褓一角，看到了那隻小腳丫，以及腳心那塊殷紅、形狀確實隱約像團火焰的胎記。
    他盯著那胎記看了片刻，臉上看不出喜怒。旁邊的胤祚和塔娜也踮著腳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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