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什麽？”他捏了捏她的鼻尖，語氣裏滿是無奈和寵溺，“朕何時說過這話？愈發會胡攪蠻纏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今日這棋是下不安生了。也罷，難得她有此興致，陪她鬧一鬧也無妨。
    “那皇上是讓還是不讓？”楚言趁熱打鐵，仰著臉追問，眼睛裏閃著狡黠的光。
    玄燁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嬌顏，心中那點因朝政煩擾帶來的鬱氣竟散了不少。他歎了口氣，仿佛做出了極大的讓步：“讓，讓。你說留哪塊，就留哪塊。”
    楚言立刻喜笑顏開，指著棋盤上那塊岌岌可危的黑棋：“這裏！還有這裏！都不能吃！”
    “好，依你。”玄燁從善如流，果然放棄了那塊唾手可得的肥肉，轉而落在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位置。
    接下來的棋局，就完全變了味道。楚言仗著“特權”，開始肆無忌憚地“指揮”起來。
    “皇上，您這子不能放這兒，擋我的路了！”
    “哎呀，這塊地我看中了，您不能搶！”
    “這裏我得連上，您不能斷！”
    她一會兒指著這裏，一會兒捂著那裏，忙得不亦樂乎。
    玄燁則像個極其有耐心的師傅，由著她胡鬧，她指東，他絕不往西，她說要留，他絕不去吃。
    原本殺氣騰騰的棋局，硬生生被楚言“作”成了和風細雨的圍地遊戲。
    偶爾玄燁故意逗她，作勢要去提她一塊明顯該死的子，楚言便立刻瞪大眼睛，做出泫然欲泣狀，玄燁便又笑著收回手。
    一來二去，棋盤上的局勢竟漸漸被楚言扳了回來。雖然依舊漏洞百出，但好歹占據了不少實地。
    等到收官階段，楚言看著棋盤上明顯比自己多的黑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她居然要贏了？贏了康熙皇帝？
    她偷偷抬眼瞄了瞄玄燁，見他正專注地看著棋盤，手指間撚著一顆白子，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楚言心裏又開始打鼓。自己是不是玩過火了？讓皇帝輸棋，會不會傷了他麵子？
    正當她猶豫著要不要偷偷放點水時，玄燁卻已將手中白子投入了棋盒，發出清脆的響聲。
    “朕輸了。”他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楚言一愣，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玄燁卻已抬起頭，看著她怔忡的模樣，忽然伸手，將她散落鬢邊的一縷發絲別到耳後，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耳垂，帶起一絲微癢。
    “這下開心了？”他聲音低沉，帶著笑意。
    楚言的臉頰驀地飛起紅霞。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羞赧，自己剛才那番胡攪蠻纏，實在是……太丟人了。
    “皇上……您是不是故意讓著臣妾的？”她小聲問。
    玄燁挑眉，不答反問：“你說呢？”
    楚言看著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影子，那裏麵滿是縱容和溫和，哪裏還有半分帝王的威嚴。她心裏像是被羽毛輕輕搔過，又暖又癢。
    “臣妾……臣妾這是勝之不武。”她低下頭，絞著手指。
    玄燁朗聲笑了起來，心情顯然極好。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能博愛妃一笑，朕輸十盤也值得。”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盛放的秋菊，負手而立，半晌，才緩緩道：“這朝堂天下，如同棋局，處處是規矩，步步要計算。也隻有在你這永壽宮，朕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閑，看你……耍耍無賴。”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釋然。
    楚言走到他身邊，輕輕靠在他臂膀上，低聲道：“那以後皇上若是累了，就來臣妾這裏。臣妾雖然棋藝不精，但陪皇上解悶的本事，還是有的。”
    玄燁側過頭，看著她依偎著自己的乖巧模樣，與方才棋枰上那個耍賴撒潑的小女子判若兩人，心中一片柔軟。他伸手攬住她的肩。
    “好。”
    窗外秋風拂過，菊花輕輕搖曳。棋局已散，輸贏早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這偌大冰冷的紫禁城裏，總有那麽一個角落，能讓他卸下心防，展露一絲真實的情緒，享受片刻尋常夫妻間的溫情與趣致。
    而對楚言而言，能讓他放下重擔，真心笑一笑，便是她最大的勝利了。
    秋深露重，連著幾日陰雨，永壽宮的地龍早早便燒了起來，烘得一室暖融。
    楚言正看著塔娜和胤佑在厚厚的地毯上玩翻繩，胤祚在一旁臨帖，小小的胤愉則在乳母懷裏咿咿呀呀地啃著自己的小拳頭，一派安寧景象。
    忽然，外頭傳來一陣壓抑的喧嘩，隱約夾雜著孩童的哭泣和太監的勸解聲。楚言眉頭微蹙，示意秋紋出去看看。
    不一會兒，秋紋臉色有些古怪地回來，低聲道：“娘娘，是……是五阿哥在外頭，像是受了委屈，哭著呢，跟著的太監怎麽勸都勸不住。”
    五阿哥胤祺？宜妃的兒子？楚言心下詫異。那孩子性子敏感內向，不像會無故跑到永壽宮來哭鬧的。
    “讓他進來吧。”楚言放下手中的針線。
    簾子打起，隻見五阿哥胤祺抽抽噎噎地走了進來，小臉上掛滿淚痕，眼圈紅腫，官學統一的石青色小袍子前襟濕了一片，看著好不可憐。
    他見到楚言，似乎有些害怕，瑟縮了一下，但還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哭聲卻止不住。
    “這是怎麽了？”楚言放緩聲音，讓守月遞了塊熱帕子過去，“誰給我們五阿哥委屈受了？”
    胤祺接過帕子，卻不擦臉，隻捏在手裏，哽咽著斷斷續續道：“琪娘娘……我……我背不出書……師傅……師傅告訴了皇阿瑪……皇阿瑪考我……我……我答不上……”
    他說得含糊，楚言卻聽明白了。定是官學的師傅向玄燁匯報了阿哥們的學業，胤祺表現不佳，被玄燁考較時露了怯，挨了訓斥。
    “皇阿瑪……皇阿瑪說我不如六弟……”胤祺越說越傷心，淚水又湧了出來，帶著濃濃的委屈和不甘，“我……我也用功了……可就是記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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