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太子身邊一個趨炎附勢的哈哈珠子立刻喝道，“格格怎可如此對太子殿下說話！”
    胤祚將塔娜拉到自己身後，麵色平靜地對太子行了一禮：“太子殿下恕罪，妹妹年幼，並非有意頂撞。方才確是意外，驚擾了殿下，是臣弟照看不周。”
    他態度恭謹，挑不出錯處。
    太子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更是不爽，目光掃過被胤祚護在身後的塔娜，和那個眨巴著大眼睛、似乎被嚇到的胤佑，惡意陡生。
    他不能直接拿老六怎麽樣，難道還治不了這兩個小的？尤其是這個塔娜，仗著皇阿瑪幾分喜愛，竟敢頂撞他！
    “格格年紀小，更需好生管教。”太子語氣冰冷，帶著儲君的威壓，“看來琪妃娘娘忙於照料六弟，對格格的規矩禮儀是疏於教導了。既然宮裏嬤嬤教不好，那便換個地方學學規矩！”
    他竟是要借此發作，懲罰塔娜！
    楚言在永壽宮聽聞消息，匆匆趕來時，正聽到太子這句。
    她心頭火起，快步上前，將三個孩子都護在身後，對著太子福了一禮，語氣不卑不亢：“太子殿下息怒。塔娜若有失禮之處，是臣妾教導無方，臣妾自會嚴加管束。隻是格格年紀尚幼，偶有頑皮也是常情，若因些許小事便施以重罰，恐怕……有損太子殿下仁厚之名。”
    她直接將“仁厚”的帽子扣了下來。若太子執意要罰一個幾歲的幼妹，傳出去，名聲確實不好聽。
    太子被楚言堵得臉色鐵青，正要強辯，目光卻瞥見玄燁帶著梁九功，不知何時已站在不遠處的亭子裏，正靜靜地看著這邊。
    他心中一凜，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玄燁緩緩踱步過來，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緊抿著嘴唇、眼圈微紅卻倔強地不肯哭出來的塔娜身上。
    “怎麽回事？”他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
    太子搶先道：“回皇阿瑪，塔娜格格在園中奔跑，險些衝撞兒臣，還對兒臣出言不遜。兒臣覺得她規矩欠缺，正想……”
    “皇阿瑪！”塔娜忽然掙開楚言的手，跑到玄燁麵前，仰著小臉，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委屈巴巴地說，“是塔娜不好，絆倒了，大哥扶我。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就說要罰我，還要把我送走……皇阿瑪，塔娜知道錯了，以後慢慢走路，不跑了，別送塔娜走……”
    她年紀小，表達得顛三倒四，但那份害怕被送走的恐懼和委屈，卻真切無比。
    胤佑也跑過來，抱著玄燁的腿，奶聲奶氣地幫腔：“不送姐姐……姐姐乖……”
    玄燁看著小女兒掛滿淚珠的臉，和小七依賴害怕的眼神，心中那點因太子構陷而產生的餘怒，瞬間被勾了起來，轉化成了對眼前這雙稚子無辜受驚的憐惜與對太子錙銖必較的不滿。
    他彎腰，將塔娜抱了起來，又摸了摸胤佑的頭，溫聲道：“不送，誰也不送。我們塔娜知道錯了就是好孩子。”他拿出明黃的龍紋手帕，仔細給女兒擦幹眼淚。
    隨即，他直起身，看向臉色發白的太子，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太子，你是儲君，是兄長。對幼弟幼妹，當有包容愛護之心。些許小事，動輒以權勢相壓，非君子所為，更非儲君氣度。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你若無事，便回去好好讀讀《孝經》、《悌經》，想想何為兄友弟恭。”
    這番話，已是極重的訓誡！尤其最後讓他去讀《孝經》、《悌經》，簡直是在明指他失德！
    太子臉上血色盡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卻不敢有絲毫辯解，隻能低頭應道：“兒臣……遵旨。”
    他狠狠地瞪了楚言和胤祚一眼，那眼神中的怨毒幾乎要溢出來，隨即帶著人灰溜溜地走了。
    玄燁這才將塔娜放下，對楚言道：“帶孩子們回去吧，好好安撫。”
    “臣妾謝皇上。”楚言心中五味雜陳，領著孩子們行禮告退。
    回到永壽宮，楚言將受了驚嚇的塔娜和胤佑攬在懷裏，輕聲安撫。
    胤祚默默站在一旁，眉頭緊鎖，欲言又止。
    “額娘，”他低聲道，“太子殿下他……似乎將我們也恨上了。”他指的是塔娜和胤佑。
    楚言歎了口氣，將長子也拉到身邊：“樹欲靜而風不止。往後，你們兄妹三人更要互相扶持，謹言慎行。尤其是塔娜，小七，在外麵要更加守規矩，絕不能讓人拿了錯處去，知道嗎？”
    塔娜抽噎著點頭。
    胤佑似懂非懂，也跟著點頭。
    楚言看著三個孩子，心中充滿了無力感。
    大人的爭鬥，終究還是波及到了最無辜的孩子身上。
    太子的心胸狹隘和遷怒，讓她感到心驚，也讓她更加堅定了要保護好自己每一個孩子的決心。
    夜色降臨，玄燁處理完政務，又來到了永壽宮。他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陪著孩子們用了晚膳，問了問塔娜和胤佑可還害怕，又考了胤祚幾句書，仿佛白日裏的風波從未發生。
    然而，在他離開時，卻對楚言低聲說了一句：“朕已下令，往後格格和阿哥們身邊，再加派兩名穩妥的嬤嬤和侍衛。無事……少去禦花園那些人雜之地。”
    這便是要加強保護，也是變相的約束了。
    楚言心中了然，點頭應下。
    看著玄燁離去的背影，楚言知道，經過此事，太子與永壽宮的嫌隙已深，再無轉圜可能。
    而她的孩子們，在這波譎雲詭的深宮之中，注定要麵臨更多的風雨。
    她能做的，便是握緊他們的手，為他們撐起一片盡可能安穩的天空，直到他們羽翼豐滿，能夠獨自翱翔，或者……直到那最終的暴風雨來臨。
    毓慶宮的風波、禦花園的衝突，如同一塊塊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紫禁城這潭深水中激起層層漣漪。有人沉溺其中，憤懣難平；有人渾水摸魚，暗中竊喜；亦有人，冷眼旁觀，心思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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