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死？”楚言聽聞，麵露愕然之色。
    平妃雖非膽大之人，卻也不至於輕易被嚇死。
    皇家別院之中，何物能令她驚懼而亡？
    “朕亦覺此事蹊蹺。”玄燁目光深沉，道，“此事恐怕不簡單。有人欲借平妃之死，一箭雙雕。”
    既欲除平妃這可能泄密之“棄子”，又想將汙水潑向永壽宮，挑撥太子與胤祚反目成仇。
    楚言聽聞，心頭一寒，問道：“會是誰……”
    玄燁未答，隻是緊緊攥住她的手，道：“你與孩子們近日需格外小心。尤其是祚兒，”言罷，朝窗外胤祚書房方向瞥了一眼，“他如今風頭正盛，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話音剛落，外頭忽起騷動，夾雜著太監的低喝與一道尖細之聲。
    “何事喧嘩？”玄燁眉頭一皺。
    梁九功快步而入，神色有異，低聲回稟：“回皇上、娘娘，是太子殿下身邊的小太監，奉太子之命，來給六阿哥送安神湯。宮門侍衛阻攔，正在外頭爭執。”
    “安神湯？”楚言心中猛地一沉。
    太子竟會給祚兒送湯？此舉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玄燁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喝道：“將人帶進來！”
    不多時，一個麵生的小太監被侍衛押了進來，手中提著食盒，嚇得渾身顫抖，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是太子讓你來的？”玄燁聲音冰冷如霜。
    “是……是……”小太監聲音發顫，“太子殿下說，六阿哥隨駕出征辛苦，近日又為平妃娘娘之事勞神，特命奴才送安神湯來，以表兄長心意……”
    “心意？”玄燁冷笑一聲，“梁九功，驗！”
    梁九功上前打開食盒，取出那碗尚溫的湯藥，未用銀針，先湊到鼻尖聞了聞，又用指尖沾了點嚐了嚐，臉色頓變。
    “皇上，這湯裏加了不少曼陀羅粉！雖不致命，但喝下去便會神智昏沉、產生幻覺，好幾日都醒不過神來！”
    曼陀羅粉！竟能致人幻視！
    楚言倒吸一口涼氣，瞬間想通了太子的毒計！
    平妃是“嚇死”的，死前怕是也出現了幻覺。
    若胤祚喝了這碗湯，變得神智不清、胡言亂語，豈不是坐實了他“心虛”，因害了平妃才瘋癲？
    甚至能借此攀咬出更多罪名！
    好陰毒的心思！
    玄燁勃然大怒，一腳將小太監踹翻在地，喝道：“狗奴才！說！是誰指使你的！”
    小太監嚇得魂飛魄散，涕淚橫流，道：“皇上饒命！奴才隻是奉命行事啊！是太子身邊的張公公吩咐的，說一定要看著六阿哥喝下去……奴才什麽都不知道啊！”
    “好一個兄友弟恭！”玄燁氣得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
    他竟未料到，太子竟如此急切，用這般下作手段構陷親弟！
    “皇上息怒。”楚言連忙上前扶住他，心中後怕不已。
    若今晚玄燁不在，若侍衛稍有疏忽……後果不堪設想。
    玄燁深吸幾口氣，強壓下怒火，對梁九功道：“把這奴才拖去慎刑司！嚴加拷問！至於太子……”他眼中寒光一閃，“傳朕口諭，太子胤礽禦下不嚴，身邊竟藏著這等惡奴，險些釀出大禍！即日起閉門思過，無朕旨意不得出毓慶宮！身邊太監宮女，全數換過！”
    這已是變相的軟禁與清洗了。
    梁九功領命，立刻將癱軟的小太監拖了下去。
    永壽宮裏靜得可怕。
    燭火劈啪作響，映著玄燁陰沉的臉，也映著楚言驚魂未定的模樣。
    “他這是……恨毒了咱們了。”楚言喃喃低語，聲音中帶著倦意。
    太子這一舉動，已是撕破了臉皮，將兄弟鬩牆之事擺到了明處。
    玄燁沉默許久，才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道：“是朕……往日太縱容他了。”他看向楚言，目光複雜，“委屈你和孩子們了。”
    這一夜，玄燁宿在了永壽宮。
    卻未安歇，隻在外間書房坐了整夜。
    楚言陪在一旁，望著他對著燭火出神的側影，知這位帝王心中，正經曆著怎樣的煎熬與權衡。
    太子這般行事，已失了儲君的氣度。
    可廢立之事關乎國本，牽一發而動全身。
    更何況，背後還有大阿哥等人虎視眈眈……
    此時的胤祚，其實並未睡熟。
    外頭的動靜，他隱約聽了一些。躺在黑暗裏，他睜著眼望著帳頂模糊的繡紋。
    太子的狠毒，皇阿瑪的震怒，額娘的憂懼……像一塊塊冰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戰場上的生死一線，平妃離奇的死，還有今晚這碗致命的“安神湯”……深宮之中的爭鬥，竟比沙場更凶險，更讓人防不勝防。
    他緩緩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不能再這般被動了。他得快點長大，得有足夠的力量，才能護住額娘，護住弟妹，才能在這豺狼環伺的宮裏，掙出一條活路。
    窗外，月色淒冷，寒星稀疏。一場由平妃之死掀起的暗戰，借著這出拙劣卻凶險的“安神湯”鬧劇，驟然升級。
    太子被軟禁於毓慶宮，身邊親信遭清洗，這道消息如驚雷一般，直劈得前朝後宮人仰馬翻。
    表麵上看，是太子禦下不嚴，縱容惡奴構陷皇子，合該受罰。
    可但凡長了眼睛耳朵的，誰品不出裏頭那點更深的意思？皇上這是對太子……失望至極了。
    往日裏門庭若市的毓慶宮，一夜之間冷落下來，能聽見麻雀在丹墀上蹦躂的聲音。
    宮人們走路踮著腳，說話壓著嗓，生怕觸了裏頭那位爺的黴頭，更怕被牽連進這滔天風波裏。
    胤礽在殿內暴跳如雷，能砸的東西幾乎都成了碎片。
    “孤是太子！他是君，孤亦是君！他憑什麽！憑什麽為了老六那個庶出的賤種如此對孤！”他雙目赤紅，狀若瘋魔，嚇得僅剩的幾個老成太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接話。
    “還有琪妃那個毒婦！定是她吹的枕頭風！還有老六……他必須死！他們都必須死！”太子的理智，在極度的憤怒與恐慌中，已然燃燒殆盡。
    他此刻隻想拉著所有讓他不快的人一起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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