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之下，老六的“沉穩”、“得法”、“有見識”，像一個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臉上！
    “胤祚……楚言……”胤禔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名字，眼中是淬了毒般的寒意，“你們母子……得意得太早了！孤失去的，一定要親手拿回來！你們加諸在孤身上的恥辱，孤要你們百倍償還！”
    他原本還想再隱忍一段時間，讓太子和六弟鬥得更狠些。
    可如今，老六攜戰功而歸，聲望陡升，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必須做點什麽，把這盆剛剛潑向永壽宮的髒水，攪得更渾！
    把這把暗火燒得更旺！
    永壽宮內，楚言自然也聽到了平妃的死訊和那些惡毒的流言。
    她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冒出，瞬間四肢冰涼。
    “娘娘！”秋紋和夏雲臉色發白，眼中滿是擔憂與憤慨，“外麵那些人簡直是血口噴人！您從未……”
    “本宮知道。”楚言打斷她們，聲音有些發澀，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平妃之死與本宮無關，皇上聖明，自有公斷。”
    話雖如此，但她知道，這盆髒水既然潑了上來，想要徹底洗幹淨，難如登天。
    尤其是在這敏感的時刻，玄燁和祚兒即將凱旋，不知情的朝臣和百姓會如何想？太子又會借此掀起怎樣的風浪？
    她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與憤怒。
    這後宮，永遠不缺陰謀與構陷，即便你什麽都不做，禍事也會自動找上門來。
    幾天後，聖駕凱旋，普天同慶。
    北京城萬人空巷，歡呼聲震天動地。
    玄燁帶著一身征塵與赫赫戰功回到紫禁城，接受萬民朝拜。
    胤祚跟在身側，雖麵容稚嫩，但經曆戰火洗禮後那份沉靜的氣度，已與離去時截然不同。
    盛大的慶功宴上，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玄燁心情頗佳，對胤祚在軍中的表現多有褒獎，甚至當眾賜下禦用玉佩一枚，其恩寵之意，昭然若揭。
    太子坐在下首，麵上帶著僵硬的笑容，手中的酒杯幾乎要被他捏碎。
    他看著風光無限的胤祚，再看看高踞龍座、對胤祚滿眼讚賞的皇阿瑪，隻覺得平妃死前那“淒慘”的模樣不斷在眼前閃現，心中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瘋狂滋長。
    而大阿哥胤禔，則低著頭，默默飲酒，仿佛與這熱鬧格格不入。隻有偶爾抬起的眼眸中，那一閃而過的冰冷算計，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宴席過半，胤禔端著酒杯，狀似踉蹌地走到太子席前。
    “敬太子一杯。”他壓低聲音，帶著酒意，卻又無比清晰地說道，“望二弟節哀……平妃娘娘去得突然，真是……可惜了。不過二弟放心，皇阿瑪……和六弟，定會為你我做主的……”
    他這話說得含糊，卻像一根毒刺，狠狠紮進了太子本就鮮血淋漓的傷口！
    “皇阿瑪和六弟為你我做主”？這分明是在暗示，平妃之死，皇阿瑪是知情的，甚至是默許的！而受益者，就是立了戰功的六阿哥！
    太子猛地抬起頭，死死盯住胤禔，眼中是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殺意。
    胤禔卻像是渾然未覺，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搖搖晃晃地走開了。
    這一夜，凱旋的榮耀之下，暗流洶湧。
    平妃離奇死亡的陰影，太子刻骨的仇恨，大阿哥惡毒的挑撥，如同幾股交織的暗繩，緊緊纏繞在永壽宮的周圍，也預示著這場圍繞儲位與聖寵的爭鬥，將隨著六阿哥的崛起，進入一個更加凶險莫測的階段。
    楚言和胤祚腳下的路，似乎並未因戰功而變得平坦，反而布滿了更多看不見的荊棘與陷阱。
    凱旋盛典的喧囂散盡，紫禁城表麵重歸舊日秩序，隻是那靜水之下，因平妃猝亡攪起的暗流，非但未消，反倒愈發洶湧。
    永壽宮熱鬧了不過數日，便又複了往日的寂寥。
    隻是這份寂寥裏，藏著幾分刻意維持的拘謹。
    楚言能覺出，那些前來道賀的妃嬪命婦，笑意裏裹著探詢與疏遠。
    連宮人們走路都放輕了腳步，仿佛怕踩碎了什麽禁忌。
    胤祚依舊每日往尚書房去，隻是比往日更顯沉默。
    戰場的硝煙磨去了他最後一點稚氣，眉宇間凝著與年歲不符的沉鬱。
    克魯倫河畔的血腥氣還在鼻尖縈繞，宮裏圍繞平妃之死的詭異氣氛，他亦瞧得分明。
    那些暗指額娘的流言，分明與自己這回立下的“微末之功”纏在一處——這念頭像塊寒鐵，沉沉的壓在心頭。
    晚膳過後，玄燁閑步踱進永壽宮。
    他沒像往常那般考較孩子們功課，隻在暖炕上坐了，端著楚言奉上的茶，目光落在跳動的燭火上，半晌沒出聲。
    楚言靜坐在旁做著針線，心卻像揣了隻亂撞的兔子。
    她知道，他定是為平妃的事來的。
    “平妃……歿在京西皇莊。”玄燁終於開了口，聲音淡得聽不出情緒，“你怎麽看？”
    楚言放下針線，抬眼迎上去，目光清明：“臣妾聽聞此事，心頭亦是駭異。平妃姐姐縱有過錯，也罪不至死，更不該死得這般不明不白。臣妾與她雖無深交，卻斷不會行此傷天害理之事。此心可昭日月。”
    她沒急著辯白，隻靜靜陳說心意。
    玄燁凝望著她，燭光裏，她麵容溫潤，眼神澄澈無波，半分慌亂躲閃也無。
    他擱下茶盞，輕輕握住她微涼的手：“朕知道不是你。”
    就這一句，楚言懸了多日的心驟然落地，眼眶微微發燙。
    “朕已著人密查。”玄燁聲音沉了些，“現場沒見搏鬥痕跡，財物也沒少，不似外賊所為。莊子上的人審了幾輪，什麽也問不出來。那香氣……太醫查驗過，錦囊裏的香料雖奇特，卻不是劇毒，是些域外引魂香之類的東西，量大了能讓人昏沉生幻，卻斷不會即刻致命。”
    他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在楚言掌心劃著：“死因是心悸驟停，倒像是活活嚇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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