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那雙紫晶色的眸子，死死地盯住林曉曉掌心那捧靈泉，裏麵的冰冷和敵意，如同遭遇暖陽的堅冰，開始出現細微的、不受控製的裂痕。它的鼻子劇烈翕動，喉嚨裏那威脅性的低吼不知不覺變成了帶著渴望和不確定的、細微的嗚咽。身體的本能，對那純淨生命能量的渴求，正在與它高傲的心性和對人類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激烈搏鬥。
    林曉曉將它的反應盡收眼底，心裏有了底。不怕你饞，就怕你連饞都不饞！
    她沒有立刻把靈泉遞過去，反而將手掌稍稍收回了一些，臉上露出一個“我是專業人士，我很靠譜”的表情雖然配著她那頭亂毛和一身破衣服，效果有點打折）。
    “別急，阿九同學，‘掛號費’都還沒交呢，就想直接拿藥啊？”她晃了晃掌心的靈泉，那瑩潤的光澤和水汽仿佛帶著鉤子，牢牢鉤住了阿九的視線，“看病講究個流程，望聞問切，你這‘望’和‘聞’我大概齊活了，現在得進行更深入的‘切’診，也就是檢查。同意不？同意你就……眨眨眼？或者尾巴尖動一下表示一下？”
    阿九：“……”
    它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瞪著林曉曉，紫眸裏剛剛升起的一絲動搖瞬間被“這人類怕不是有病”的鄙夷所取代。讓它堂堂九尾天狐前）做這種幼稚的動作？絕無可能！
    它倔強地扭過頭，試圖不去看那誘人的靈泉，但微微聳動的鼻尖和不受控製往那個方向偏轉的耳朵尖出賣了它。
    “行吧，默認同意了啊。”林曉曉臉皮厚度堪比城牆，自顧自地下了結論。她將靈泉暫時用意念收回空間這個動作讓阿九的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下，眼神裏閃過一絲失落），然後拄著棍子，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靠近。
    隨著距離拉近，那股焦糊與腐敗混合的氣味更加濃烈，也更能看清那些傷口的細節。觸目驚心。
    “我要開始檢查了，可能會有點不舒服，你忍著點，別咬我啊，我這點肉還不夠你塞牙縫的。”林曉曉嘴裏絮絮叨叨，試圖用廢話分散阿九的注意力，同時將意念高度集中，延伸出細微的感知力，如同無形的手術探針，緩緩靠近阿九身後那六處光禿禿的傷口。
    她的指尖沒有直接觸碰，而是在距離傷口寸許的地方虛懸，仔細感受。
    物理層麵：
    皮膚及皮下組織大麵積碳化壞死，創麵邊緣紅腫，有膿性分泌物和少量滲血，典型的嚴重燒傷伴感染跡象。而且因為長期得不到有效清理和愈合，部分壞死組織與尚存的健康組織黏連，情況複雜。
    能量層麵重點！）：
    就在她的感知力接觸到傷口的瞬間，一股極其隱晦、卻異常霸道熾烈的殘留能量，如同沉睡的毒蛇猛地昂起頭，順著她的感知力就反噬而來！
    “嘶！”林曉曉悶哼一聲，感覺自己的意念像是被無形的針紮了一下，帶著一股灼燒靈魂的刺痛感迅速撤回！
    那股殘留能量！熾熱、暴烈、帶著一種仿佛要焚盡一切的毀滅意誌！它盤踞在傷口的深處，如同附骨之疽，不僅持續破壞著周圍試圖新生的組織，更像是一道惡毒的詛咒，死死抑製著毛囊的再生能力！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火焰燒傷！這是蘊含了法則力量的“天火”殘留！怪不得普通的草藥和治療手段無效，這相當於傷口上被人撒了持續燃燒的磷粉，你光想著包紮止血有什麽用？得先把這磷粉給清除了！
    “好家夥！”林曉曉甩了甩頭，驅散那絲靈魂層麵的不適感，眼神變得無比凝重，“我就說嘛，普通的火燒傷，以九尾狐這種傳說級生物的生命力，就算尾巴保不住，傷口也不至於這麽久都無法愈合，連根毛都長不出來。原來是‘能量版’的傷口持續發炎，外加‘生發阻斷debuff’！這‘天火’夠陰損的啊！”
    她這邊喃喃自語，用的詞匯對於阿九來說如同天書，但那凝重的表情和剛才被能量反噬的細微反應，卻讓阿九冰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詫異。這個人類……似乎真的能察覺到那天火殘留的異常？
    林曉曉沒有停下檢查，她的目光又從傷口移開，落在了阿九的眼睛上。
    這雙紫晶色的眸子，很美，但此刻卻像是蒙塵的寶石。深處那簇高傲的火焰之下，是難以掩飾的灰暗、死寂與……自我放逐。
    她想起之前雜役的議論——“不祥”、“晦氣”、“誰靠近誰倒黴”。結合阿九此刻的狀態，林曉曉瞬間明白了。
    這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創傷！
    對於一隻九尾狐而言，那九條蓬鬆華美、象征著力量、智慧與魅力的尾巴，是何等的驕傲！是它們身份的標誌，是力量的源泉，甚至可能是尊嚴的象征！如今，九去其六，剩下的三條也焦黑萎縮，風采不再。
    這打擊，無異於讓一個以容貌和才華叱吒風雲的頂級超模，一夜之間被毀容、被剝奪了所有才華，還要承受周遭的指指點點和“不祥”的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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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換誰誰不抑鬱？！這換誰誰不想自閉？！
    “嘖，麻煩，大麻煩。”林曉曉抱著手臂，用頂門棍輕輕敲著自己的小腿沒受傷的那邊），開始了她的“最終診斷報告”：
    “患者阿九，綜合診斷結果如下——”她清了清嗓子，確保自己的每一個字都能清晰地傳入那隻雖然扭著頭，但耳朵明顯朝她這邊豎起來的狐狸耳中。
    “第一，重度靈火灼傷後遺症。這不是普通燙傷，傷口處有異種毀滅性能量殘留，持續侵蝕機體，阻礙愈合，並強力抑製毛發及相關組織再生。簡單說，就是你傷口上被人潑了‘強力硫酸牌生發抑製劑’，還是持續揮發的那種。”
    阿九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
    “第二，嚴重營養不良及脫水。這個好理解，估計你很久沒好好吃東西喝水了吧？硬件都快崩了，軟件再好也白搭。”
    “第三，也是目前看來最棘手的——重度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並發深度抑鬱症。”林曉曉的語氣稍微嚴肅了一些，“表現為情緒持續低落，興趣喪失比如對活下去沒興趣），自我封閉，回避社交比如誰靠近你你就想撓誰），可能伴有嚴重的自我認同危機和……呃，‘美貌焦慮’？畢竟尾巴沒了六條，剩下三條也跟燒火棍似的，心理落差太大，接受不了，對吧？”
    “嗚……！”阿九猛地轉過頭，紫晶色的眸子裏瞬間燃起被戳到痛處的羞憤火焰，對著林曉曉發出了一聲更加尖銳的低吼，那三條殘尾也猛地炸了一下毛雖然炸起來也沒多少），顯得更加焦黑可憐。
    它最引以為傲的、象征著一切的東西被毀了，這個人類竟然還敢如此輕描淡寫、甚至帶著調侃地點出來！該死！
    “你看你看，急了急了。”林曉曉絲毫不懼，反而指著它對空氣假裝有觀眾）說，“典型的應激反應，防禦機製啟動。這說明我說到點子上了嘛！”
    她往前又湊了半步，蹲下身，盡量與阿九保持平視，收起了幾分玩笑，語氣變得誠懇：
    “阿九，我知道你難受，身體上的，心裏頭的，都難受。覺得活著沒意思了，覺得自己變成醜八怪了，覺得全世界都拋棄你了，對吧？”
    阿九死死地瞪著她，眼神冰冷，但那冰冷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碎裂。
    “但是啊，”林曉曉話鋒一轉，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我。”
    阿九的視線下意識地跟著她手指的方向，落在她那一頭標誌性的亂毛、蒼白憔悴的臉色和一身破舊帶血的衣服上。
    “我剛來這兒的時候，比你還慘。人人喊打，身受重傷，還被派去給凶獸當點心。”林曉曉聳聳肩，“但現在呢？我不還活得好好的？還能在這兒給你看病。身體上的傷，能治！心裏的坎，也能過！”
    她再次伸出手，掌心重新凝聚出那一小捧散發著誘人氣息的靈泉。
    “我這‘神仙水’，別的不敢說，對於清除你傷口上那點‘殘留垃圾’，滋潤一下你這塊幹涸的本源，應該還是有點效果的。至於心裏那關……”她看著阿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尾巴沒了，可以慢慢養，想辦法！顏值掉了，可以慢慢恢複，想辦法！自信心垮了，那就重新撿起來！辦法總比困難多！”
    “所以，現在，最後問你一次——”林曉曉將掌心靈泉又往前送了送，幾乎要碰到阿九的鼻尖。
    “是選擇繼續在這裏躺著，一邊生悶氣一邊等著那該死的天火能量把你最後一點生機都耗幹，然後帶著‘不祥’和‘禿尾巴狐狸’的名聲憋屈地死掉？”
    “還是選擇信我一次，喝了這口水，讓我試試看，能不能把你從這鬼門關拉回來，順便……看看能不能幫你把那六條尾巴的‘貸款’……呃，是損失，給慢慢賺回來？”
    清澈的靈泉近在咫尺，那純淨的生命氣息如同最溫柔的呼喚，不斷撩撥著阿九瀕臨崩潰的神經。它看著林曉曉那雙清澈、狡黠卻又帶著無比自信和真誠的眼睛，內心的驕傲、絕望、不信任與那微弱卻頑固的求生欲，進行著最後的、激烈的廝殺。
    廢屋內，一時間隻剩下它粗重而艱難的喘息聲。
    決定命運的一刻，懸於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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