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偷抹藥膏名場麵”之後，阿九與林曉曉之間的關係，進入了一種極其微妙的、介於“醫患”和“被迫簽訂不平等條約的難友”之間的狀態。
    阿九似乎是徹底放棄了抵抗，或者說，是那點殘存的高傲在“社會性死亡”的打擊下暫時進入了休眠期。它以一種“狐生已經如此艱難，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的破罐破摔心態，默許了林曉曉每日定時的來訪和……上藥服務。
    當然，嘴上是絕對不會認輸的。
    “動作快些！莫要磨蹭！”林曉曉剛拿出那瓦片氣味依舊感人的藥膏，阿九就閉上眼，把頭扭到一邊，用那種“本狐很忙，你趕緊完事滾蛋”的語氣冷冰冰地催促，仿佛即將被塗抹的不是它自己的身體。
    “是是是，阿九大人，小的這就給您老服務，保證技術嫻熟，手法到位，讓您體驗五星級的……呃，柴房級護理。”林曉曉從善如流，嘴上應著，手下動作卻絲毫不慢。
    她先是仔細檢查之前塗抹過藥膏的幾處禿斑，尤其是那塊最小的“試驗田”。得益於靈泉內服調理和這“生化武器”級別藥膏的外用刺激，加上九尾狐本身強大的雖然暫時被壓製）生命力，那幾處傷口的焦黑壞死組織竟然真的有脫落的跡象，邊緣泛起了一絲微弱的、健康的粉紅色，甚至在那塊最小的禿斑上，林曉曉憑借她5.0的獸醫視力，隱約看到了幾個極其細微的、如同絨毛般的小點！
    “喲！快看快看！阿九！發芽了！發芽了！”林曉曉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興奮地指著那塊小禿斑，差點把油燈懟到阿九臉上。
    阿九原本緊閉的眼皮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強忍著沒有立刻睜眼，隻是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哼！大驚小怪！區區絨毛，也值得你如此喧嘩？本狐全盛時期，一根毛發都比你整個人類……”
    它的話戛然而止，似乎意識到“全盛時期”這個詞此刻說出來格外紮心。
    林曉曉也不戳破，嘿嘿一笑，開始正式上藥。她的手法確實與阿九那晚的“瞎抹”天差地別。指尖隔著幹淨的布條）帶著溫熱的觸感，力道輕柔而均勻，小心翼翼地避開尚存的健康皮毛，將藥膏精準地塗抹在每一寸需要治療的禿斑上。那動作，不像是在對待一隻被視為“不祥”的落魄靈狐，倒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貴的、需要小心嗬護的古董瓷器。
    起初，阿九的身體依舊是緊繃的，尤其是當那清涼刺鼻的藥膏接觸到皮膚時，它會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喉嚨裏發出壓抑的、表示不適的咕嚕聲。
    但林曉曉極有耐心，一邊抹藥，一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專門說給阿九聽：
    “放鬆，放鬆，肌肉繃得太緊，藥力滲透不進去……對，就這樣……”
    “這塊恢複得不錯，顏色正了很多，看來我這‘黑玉生發膏’雖然味兒衝了點，效果還是杠杠的！”
    “哎呀，這裏還有點膿，得清理一下，忍一忍啊，馬上就好……”
    她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漸漸地，阿九緊繃的肌肉似乎真的放鬆了一些，那代表著抗拒的咕嚕聲也慢慢平息下去。
    上完藥，林曉曉並不急著離開。她會拿出另外一小罐用靈泉和幾種帶有清香氣息的草藥調製的、氣味溫和許多的護理膏，開始為阿九梳理它那僅存的三條尾巴。
    這三條尾巴，雖然焦黑萎縮，失去了往日的光澤，但底子還在，毛發質地依稀能窺見曾經的華美。林曉曉用特製的小木梳，極其輕柔地、一點點地梳理著那些糾結打卷的毛發，小心地清除掉上麵的汙垢和枯草。
    這個過程，顯然比上藥要舒適得多。
    阿九最初依舊是擺出一副“本狐勉為其難忍受你伺候”的姿態，但那條被梳理的尾巴，卻誠實地、無意識地微微晃動起來，尾尖甚至隨著梳子的節奏，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點著地麵。
    林曉曉看在眼裏，笑在心裏，開始實施她的“心靈雞湯”投喂計劃。
    “阿九啊，你知道嗎？在我們那兒，有一種叫‘貓薄荷’的神奇植物，貓啊，豹啊，甚至老虎之類的貓科動物，一聞到那味兒，就跟喝了假酒似的，滿地打滾，嗨得不行！”她一邊梳毛，一邊信口胡謅也不算完全胡謅），“你說你們狐狸，有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類似的東西？比如……‘狐涎香’？”
    阿九眼皮都懶得抬，毒舌道：“凡人的見識！粗鄙！吾等靈狐，豈會如那些蠢貓一般，被草木之氣所惑？”
    “是是是，您老高雅。”林曉曉從善如流，繼續下一個話題，“那你們狐狸……談戀愛的時候，是不是也送花？或者互相梳理毛發？我看你現在這樣子，要是毛長齊了，肯定是個狐界大帥哥，追求者能從鎮獸司排到青嵐國都！”
    阿九的耳朵尖幾不可查地紅了一下如果狐狸耳朵能紅的話），語氣更加冰冷：“無聊！男女之情，不過是庸俗生靈繁衍之欲念，吾等追求的是大道與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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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嘖，一看就是單身狐，不懂愛情的甜蜜。”林曉曉故意刺激它，“我們那兒還有專門給寵物……呃，給靈獸做美容美發的，叫什麽‘寵物沙龍’，洗剪吹燙染一條龍服務，做完之後那叫一個時尚靚麗！等以後你毛長好了，我也給你設計個造型？來個‘狂野爆炸頭’還是‘優雅公主切’？”
    阿九終於忍無可忍，睜開紫晶色的眸子，怒視林曉曉：“閉嘴！庸俗！不堪入耳！本狐的儀容，豈容你如此褻瀆！” 但它那條被梳理的尾巴，卻誠實地晃得更歡快了。
    林曉曉哈哈大笑，不再逗它，轉而講起了一些關於動物行為學的趣事，或者她前世救治各種動物時遇到的奇葩病例。她的語言生動有趣，描述誇張，常常讓阿九雖然嘴上說著“荒謬！”“無稽之談！”，但那豎起的耳朵和偶爾因為聽到有趣之處而微微抖動的胡須，卻暴露了它其實聽得挺投入。
    日子就在這每日例行的上藥、梳毛、外加林曉曉單口相聲和阿九毒舌點評中，一天天過去。
    變化是潛移默化的。
    阿九眼中的死寂和灰暗，如同被春雨滋潤的凍土，漸漸消融，重新煥發出紫水晶般的光澤，雖然依舊帶著慣有的清冷和高傲，但至少，有了“活氣”。
    它對林曉曉的毒舌依舊，但少了最初那種刺骨的寒意和敵意，更像是一種……習慣性的吐槽？
    它甚至開始會在林曉曉到來時，看似不經意地調整一下姿勢，把需要上藥的地方更“方便”地露出來。
    有一次，林曉曉因為給小餮那隻饕餮幼崽現在看到她比看到他親媽還親）處理點小問題來晚了些，推開廢屋門時，竟然看到阿九正伸長著脖子望著門口，看到她進來，又迅速地把頭扭回去，假裝看風景，還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冷冷道：“哼！來得如此之晚，莫不是覺得本狐的傷勢已無足輕重？”
    林曉曉當時心裏就樂開了花，麵上卻一本正經：“哎呀，抱歉抱歉，路上堵車……呃，是堵了幾隻不開眼的靈獸，耽擱了。”
    信任，如同初春的藤蔓，在每日的相處與看似鬥嘴實則關懷的互動中，悄然滋生，纏繞。
    這一天，林曉曉照例為阿九梳理著最後一條尾巴。夕陽的餘暉從屋頂的破洞灑下，為這一人一狐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邊。阿九舒服地眯著眼睛，喉嚨裏發出極其細微的、幾乎聽不見的咕嚕聲。
    林曉曉看著它那三條雖然依舊焦黑，但經過這些天的精心打理，已經顯得順眼了不少的尾巴，以及那幾處禿斑上愈發明顯的粉色新生組織，心中充滿了成就感。
    她輕輕放下梳子，拍了拍阿九的後背換來對方一個嫌棄的白眼），語氣輕鬆地說：
    “行了，今天的‘至尊vip護理套餐’到此結束。阿九同學，恢複進度良好，照這個趨勢，用不了多久，你就能重新成為這條gai……哦不，是這個鎮獸司最靚的仔了！”
    阿九慵懶地甩了甩尾巴，依舊是那副高傲的口吻：“哼，算你還有幾分用處。不過，距離本狐昔日風采，還差得遠呢！”
    但這一次，它的眼神裏，沒有了絕望和灰暗，隻有一絲對未來的、淡淡的期待，以及……連它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明日此時“護理時間”的隱約期盼。
    破冰之旅，終於迎來了溫暖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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