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至，霜霧彌漫。
    東方晴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庭院內，手中木劍劃破冷霧，汗水順著她的下頜滴落，在青石上蒸騰起細小的白煙。
    自打得知她母親的死訊後，每日的她話變少了。
    何淩隔著修複好的落地窗，看著庭院中練劍的晴，幾日來，她起的更早，睡得更晚，一天之內，永不閑著，訓練，練不下去了就回到房內讀書。
    鳳凰一族最重感情——易風曾那麽與她說過。
    那天的次日，她問到：“你不回去看你母親最後一眼嗎？”
    “不可以，不是嗎？”晴的表情很淡，平靜到好像昨日她的撕心裂肺與哭喊都是一片虛影，頃刻就消散了，“帶我來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躲避你們口中的虛空對吧。”
    何淩自然沒有與她提及易風行動的初心，她知道易風也不會，是晴自己猜出來的。
    “好。”唯獨何淩這短短一個字，好像才真的刺痛了晴的內心，使其眼神黯淡了幾分。
    何淩也知道，她為何突然如此努力。
    晴今日手裏經常捏著的那本書此刻就放在茶幾上，有一頁被用書簽卡住，書頁稍微有些褶皺，看得出來，晴翻了很多次。
    大概是讀到了那篇吧——神器。
    晴清晰地認得那本書上最令她震驚的符號，以莫比烏斯環作為句號的書寫形式，那毫無疑問，是她們鳳凰族的習慣。
    天外來物，隨著隕石落到地球上，能實現神都無法做到的事情，甚至是死而複生。
    “求不得的，晴。”何淩望著她，如同望著往日的自己，隨後閉上雙眼，陷入往昔中。
    晴像是察覺到了些什麽似的隔著落地窗看向室內，但是何淩已經不在那裏了。
    “今日，能受一劍？”何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表情平淡，手中已拿好往日的冰劍。
    “能！”晴迅速調整好了姿態，準備迎擊。
    與此同時，鳳凰山這邊。
    東方暮的劍鋒劈開第七十一塊試劍石時，天光才剛浸染山棱。
    她收勢，抹去劍身上凝結的霜，轉頭望向神族領地的方向。這個動作已成為習慣——自從晴被留在易風身邊修行。
    小妹此刻……應該也在練劍吧。）
    山道傳來腳步聲。東方舞抱著一摞古籍踉蹌走來，袖口沾滿墨跡，眼下掛著青黑。
    大姐，你看這個！她氣喘籲籲地攤開竹簡，易風的終日領域，核心術式可能源於鳳凰上古術法……
    暮的指尖撫過竹簡上焦灼的痕跡——二妹應該用鳳凰火試過很多次了吧。
    “幾日沒有睡了。”
    我沒事。舞抽回手，笑得燦爛，再給我三天，說不定能摸到門檻——
    “那也要注意休息。”
    暮的劍穗無風自動，舞的竹簡嘩啦作響。
    隔著數百裏山河，三姐妹以不同的姿態，攥緊了各自的武器。
    而易風呢？他正靜靜地守在地底空間裂隙的附近，宛如一座雕塑一般。他雙腿盤坐，雙手自然地垂放在膝蓋上，雙眼微閉，進入了一種冥想的狀態。
    他的周圍被一片潔白的光芒所籠罩，這光芒異常明亮，仿佛是一輪永不落下的太陽，將這片地底空間照得如同白晝一般。這並不是普通的光芒，而是易風的絕技——終日！
    終日，這是一種極其高深的領域術，能夠釋放出無盡的光芒，將周圍的環境都照亮。這光芒不僅能照亮黑暗，也是一種增幅，更是一種限製，創造出的領域中，易風能最大限度地控製大部分的法則和原能。
    雖然這要耗費大量的精力和時間，但是眼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空間裂縫在被修複，但是進展太過緩慢了，肉眼都難以捕捉，以至於不過幾道一兩米長的口子，如今還沒修好。
    東方舞幾日多次來訪，不過僅僅是在洞口觀望，他知道東方舞想要什麽，她想學習終日這個領域術，但是何其困難啊，畢竟是個絕技，現在自己要鎮守在這裏，分身乏術，不能提點她幾句，隻能看她的悟性了。
    與此同時，神殿內。
    蕭寒夜盤坐在無垠的黑暗中，頭頂的星空分裂成截然不同的兩半——
    一半是流動的、無序的星河，如同易風那永遠不可捉摸的「終日」領域，星光蜿蜒如溪流，毫無規律地漫溢；
    另一半則是精確排列的星陣，每一顆星辰都固定在絕對的坐標上，冰冷、精確、永恒不變——正如他的「永夜」。
    虛空便是在此刻降臨的。
    一道虛影緩緩凝結，跪伏在「地麵」之上——那是東方霞的身影，長發如瀑，眉眼溫柔，指尖輕輕按在透明的封印界麵上，仿佛隻要蕭寒夜伸手，就能觸碰到她。
    「寒夜……」
    她的聲音和記憶中分毫不差，甚至帶著那抹他永遠無法忘記的、微微上揚的尾音。
    蕭寒夜沒有動。
    他隻是抬眸，目光穿透虛影，望向更深處——那裏，虛空的本質如同粘稠的霧氣，纏繞在霞的幻象之後。
    「你後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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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霞的虛影輕聲問道，指尖在「地麵」上劃出細小的漣漪。
    「後悔讓我許願……永遠愛你？」
    「後悔和易風稱兄道弟？」
    「後悔決戰時留手……結果被他封印在此？」
    每一個問題都像是一把刀，精準地刺向蕭寒夜最深的傷口。
    ——東方霞的願望是「永遠愛他」，可「永遠」本身便是悖論。當她被虛空侵蝕時，這份愛成了鎖鏈，讓她無法解脫，最終魂飛魄散。
    ——他與易風曾是同門，可理念的衝突讓二人兵戈相向。最後一戰，他的劍鋒偏了半寸，而易風的鏡光卻毫無保留。
    ——如今他被囚於此，頭頂是易風的星空，腳下是自己的深淵。
    虛影還在低語，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毒：
    「你本可以贏的……」
    「你本可以救她的……」
    「你本可以——」
    蕭寒夜終於開口。
    「說完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個星穹為之一滯。
    虛影怔了怔。
    下一秒——
    「永夜。」
    沒有怒吼，沒有掙紮，隻是平靜的兩個字。
    整個空間驟然凍結。
    星光凝固，虛影的動作定格在最後一刻，連虛空滲透進來的黑霧都化作了冰晶。
    然後——
    「哢嚓。」
    虛影碎裂，如同被打碎的鏡麵，一片片剝落，墜入下方無盡的星穹。
    蕭寒夜垂下眼眸，看著那些碎片消失在黑暗中，良久，才低聲道：
    「……我後悔的事很多。」
    「但與你何幹？」
    星穹重歸寂靜。
    唯有永夜的寒意，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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