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庫內，各種神兵利器分門別類，琳琅滿目，閃爍的寒光幾乎要晃花人眼。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形態各異，材質更是千奇百怪，有星辰隕鐵鍛造的沉重巨斧，有流淌著液態電光的奇異長鞭，有輕如蟬翼卻鋒銳無匹的絲線飛刃，還有籠罩在幽幽光幕中不知用途的奇異防具……每一樣都散發著獨特的氣息，顯示出神匠昆吾的深厚底蘊。
    晴像個好奇寶寶，這裏摸摸，那裏看看，不斷發出驚歎。東方舞則看得更加仔細，她走過陳列著厚重刀劍的架子，撫過冰冷光滑的奇形短刺，目光在幾麵嵌著巨大獸骨的猙獰塔盾上停留片刻，又掠過一排排閃爍著危險光芒的遠程重弩。但她的眉頭卻微微蹙起。
    長劍的數量稀少得可憐，而雙刀……更是幾乎絕跡。
    就在她心中疑惑漸深時，易風走了進來，打斷了她們的瀏覽。
    “看得如何？有合眼緣的兵刃嗎？”易風的目光掃過兩人。
    東方舞收斂心思，搖了搖頭，目光最終落在一排樣式古樸、體積都不大的精良匕首上：“我還是覺得……匕首更適合我。”她拿起一把通體黝黑、邊緣泛著幽藍光澤、如同黑曜石打磨成的短匕掂了掂，分量和手感都極佳，“藏在腰間，不顯山不露水，關鍵時刻也能出其不意。”
    這時，昆吾神那巨大的腳步聲也傳了進來。他渾身散發著爐火未褪的灼熱氣息，額角還帶著汗珠。他那銅鈴般的巨眼掃視了一下庫房，聲音如洪鍾：“挑好了？想鍛造什麽？還是說……”他看向易風，語氣似乎帶著一絲……期待？“易風大人這次來，主要是為了訂兩個‘鳳凰籠子’？”
    “籠子”二字一出口，東方舞心頭猛地一跳！一股寒意不受控製地從脊椎升起！她幾乎是本能地後退了一小步，握著匕首的手也微微收緊，灰白色的眸子帶著驚疑看向昆吾神那看不出太多表情的臉龐，再看易風——他臉上隻有無奈。
    晴倒是見怪不怪了，甚至還蹭到易風身邊，用手肘頂了頂他，小聲嘀咕，但音量剛好能讓昆吾和舞都聽清：“喂，易風，這‘籠子’真的很賺錢嗎？昆吾大叔怎麽這麽執著？”她看向昆吾神，眼睛眨巴著。
    昆吾神極其坦率，或者說毫不在意地點頭：“嗯。比起神兵利器，打造鳳凰一族特定血脈之力激發後，臨時用於安全束縛、防止自毀或傷及無辜的‘禁法鳳凰籠’，結構設計更簡單穩定，失敗率低，工期短，性價比高，來錢快。”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鳳凰山那邊需求似乎很大。”
    東方舞：“……”
    易風以手扶額，對昆吾神這實誠得近乎冷酷的“生意經”徹底無語：“……昆吾，你是真的一點演都不帶演的？行了行了，別扯籠子。今天主要是給舞打一把短匕。”
    他指向東方舞手中那把黑曜石般的匕首：“就按這個的基礎造型來，但要量身定做，核心材質和要求……”易風詳細描述了一番對隱匿性、破法能力、以及能量親和度的具體要求。
    昆吾神聽完，沒多廢話，直接朝東方舞伸出一隻布滿老繭、巨大如同蒲扇、還帶著高溫餘韻的手掌：“規矩，精血幾滴。”
    東方舞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伸出右手。指尖在掌心輕輕一劃，一縷殷紅的、帶著灼熱氣息和細微鳳鳴之音的鳳凰精血緩緩滲出。昆吾神拿出一個特製的、內壁刻滿穩固符文的小玉瓶。東方舞將幾滴珍貴的精血精準地滴入瓶中。血液落入瓶中，並未凝固，反而如同有生命的紅寶石般流動，發出淡淡的輝光。
    “好了。”昆吾神收起玉瓶，“材料我記下了。三天後這個時辰，來取。”
    東方舞收回手，傷口在鳳凰血脈的自愈下迅速合攏消失。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心中盤旋已久的疑惑，指著那些明顯空缺的兵器區域：
    “昆吾神大人，晚輩方才瀏覽時發現，庫中…尤其是長劍與雙刀類兵器，為何如此稀缺？長劍姑且還能理解，畢竟對使用者心性要求高，鑄造難度不低，且其蘊含的‘道’易學難精，但副作用通常也較為可控。
    可是雙刀……”她的聲音帶著困惑，“雙刀主險主搏殺，駕馭雙刀不僅需要超常的協調性和體力，更重要的是極易被雙倍的血氣殺意侵襲心誌，對使用者意誌要求極高，一個不慎就會陷入狂暴甚至被兵刃反噬。如此凶險之器，鍛造起來應該更為慎重，需求理應更少才是…”
    東方舞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昆吾神那雙銅鈴巨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神色——那裏麵有無奈，有追憶，甚至還有一絲哭笑不得的滄桑。
    他歎了口氣，那聲音如同悶雷滾動：“短缺？嗬…還不是因為你母親東方昭！”
    “我母親？”東方舞愕然，晴也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昆吾神沒有立刻解釋，而是走到熊熊燃燒的巨大熔爐前，隨手抓起一塊閃爍著暗紅色光澤、內裏仿佛岩漿流動的特殊煤炭流火炭），看也不看就精準地扔進爐膛最核心的火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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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
    爐火瞬間爆燃！赤白的光芒將整個鍛造工坊映得亮如白晝！
    而就在這熾烈的高溫光影之中，爐火上空那翻騰扭曲的熱浪裏，竟然緩緩凝聚、投射出一片清晰可見的動態戰場幻象！如同播放古老的留影水晶！
    幻象中是一片開闊的、被灰色死氣籠罩的廣袤平原。一望無際的神鳳聯軍正與一片扭曲蠕動、散發著詭異不祥氣息的黑暗洪流虛空造物）對峙。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片黑暗洪流的最前端，矗立著一個散發著強大威壓的、由無數扭曲虛空能量強行模仿、凝聚而成的女性巨人身影！她身材高大，輪廓模糊，穿著類似殘破聖衣的畸形結構，手持巨大的螺旋長槍和一麵歪曲的盾牌，散發出扭曲而強大的氣息——一個極其粗糙拙劣地模仿神族中“雅典娜”形貌的虛空造物聚合體！
    這醜陋的“偽神”張開布滿鋸齒利齒的巨口，發出極其粗糙沙啞、仿佛金屬摩擦刮擦的刺耳轟鳴，震蕩著整個幻象空間：
    “前進者…殺無赦！”
    在她身後，難以計數的、等級明顯遠超普通雜兵的精英級虛空造物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嘯嘶吼！它們形態各異，有能量聚合的巨獸，有模仿神族戰士扭曲形態的怪物，每一個都散發著極其危險的氣息！
    聯軍最前方，一位身著帝王袞服、手持如意、神情凝重威嚴的神隻——玉帝正要開口下達命令……
    突然！
    一道赤紅如血的火焰，如同燃燒的彗星，帶著焚盡一切的滔天戰意，根本不顧號令，以決絕到義無反顧的姿態，從神鳳聯軍陣列的最中央狂暴射出！
    其目標，赫然直指那個“偽雅典娜”和她身後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大軍！
    “跟我的涅盤火刀說去吧！”
    一聲清冽又帶著無盡狂傲的怒叱，如同驚雷炸響！正是年輕時的東方昭！
    幻象中，那抹燃燒著涅盤烈焰的身影如同一顆投入沸油的烈火流星，毫無花哨地、狠狠地撞進了那片黑暗潮水的核心！
    “轟——！！！”
    難以想象的赤白烈焰炸開！如同在粘稠的墨汁中投入了一顆點燃的太陽！
    那由高等虛空造物組成的“黑潮”，在接觸到那爆發開的涅盤之焰的瞬間，如同遇到了克星，大片大片地在慘嚎嘶鳴中扭曲、汽化、消散！
    那道燃燒的身影在爆炸的烈焰中心顯現，她的手中緊握的並非什麽神兵長劍，赫然是兩柄造型狂放、刃身流淌著如同血液般粘稠熾烈的紅蓮火焰的巨大彎刀！
    ——正是雙刀！
    隻見她雙刀交錯揮舞，如同戰場上最狂野的舞者！赤焰組成的刀輪撕裂空氣，斬斷一切敢於靠近的實體或能量！那柄雙刀在她手中化作了最致命的絞肉機，所過之處，虛空造物如割麥子般成片倒下！
    她那種打法，根本就不是什麽技巧、策略，完完全全詮釋了什麽叫“侵略如火”！以命換命？不！是以極致的毀滅為前奏，硬生生在絕境中殺出一條燃燒著希望的路徑！其氣勢之狂猛、攻勢之暴烈，簡直是在燃燒自身和對手的靈魂！
    幻象中，那個龐大的“偽雅典娜”造物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抬起扭曲的長槍刺向那道渺小的火焰身影……然而她的攻擊隻是這場宏大戰爭序曲的一部分。易風所化的金色流光和蕭寒夜所化的冰藍霜華緊隨其後，也卷入了那片狂暴的漩渦！
    昆吾神大手一揮，將爐火上空那震撼人心的戰場幻象收回，工坊內的光線瞬間恢複正常，隻剩下熔爐的轟鳴。
    他繼續低頭，檢查著剛冷卻下來的斬馬刀部件，語氣恢複了那種特有的金屬摩擦般的冷淡：
    “看見了？當年你母親在戰場上的‘浴火鳳凰’之名，就是靠著那把‘涅盤火刀’殺出來的！ 她那種打法，那種在生死邊緣瘋狂劈砍、浴火再生的雙刀戰法，徹底點燃了整個鳳凰族的戰意！”
    昆吾神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和感慨：
    “從那天之後，無論我鍛造多少雙刀出來……都供不應求。鳳凰族的男男女女們，幾乎人各一把，哪怕不用，也要掛在屋裏，或者揣在儲物法器裏，仿佛隻要擁有這樣一把凶器，就能獲得一絲你母親當年那種焚盡虛空的勇氣……直到聯盟破裂，那種狂熱才漸漸平息下來。”
    他搖了搖頭，“消耗太大，磨損嚴重，又經曆了漫長歲月和內部傾軋……庫裏的存貨自然所剩無幾了。”
    東方舞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那把選中的匕首模型仿佛變得無比沉重。
    幻象中那道焚盡八荒、狂暴決絕的赤色身影，手持雙刀在黑暗潮汐中掀起烈焰風暴的母親……與她記憶中那個在鳳凰山上溫和執政、教導她們姐妹、總是帶著一絲疲憊卻包容微笑的母親……形象瞬間割裂，又瘋狂地重疊、融合！
    巨大的衝擊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原來……那個看似柔軟的大姐，東方暮，骨子裏的戰鬥狂熱並非憑空而來！原來母親當年……是如此姿態！那種狂烈、那種不顧一切、那種近乎焚燒靈魂的戰意……與“慈母”二字，完全是背道而馳的極端！
    她終於明白了。為何庫中雙刀絕跡。
    不是因為它凶險，而是因為……曾經有那麽一代鳳凰，追隨一位絕世狂人的背影，將它們全部折在了戰場上，也刻在了心底。
    昆吾神不再理會她們，自顧自地將那柄巨大的變形斬馬刀雛形固定在打磨架上，巨大的磨刀石開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迸濺出長長的火星。
    “三天。記得準時來。” 他甕聲甕氣地丟下最後一句，仿佛剛才那段震撼的過往，隻是鍛造間隙微不足道的一縷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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