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怎麽可能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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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多拉魔盒在易風的鎮壓和虛空那聲蘊含複雜情感的長歎後,終於歸於死寂。那冰冷的金屬外殼仿佛吸收了所有聲音,也斂去了方才那種種驚心動魄的試探與交鋒帶來的動蕩。
    客廳內短暫的沉默被晴急促的呼吸打破。淚水還在眼眶裏打轉,混雜著對母親的心疼和對自己衝動泄密的悔恨。她抬起頭看向易風,嘴唇嚅囁著,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自責:“師父…我…對不起…我……”
    一隻溫暖而沉穩的大手輕輕落在了她的頭頂,帶著令人心安的力度和溫度。易風揉了揉她的發頂,動作溫柔得如同拂過初生鳥兒的羽毛。他低下頭,那雙深邃的暗金色眼瞳注視著晴,裏麵沒有責備,隻有沉澱後的平靜和如山嶽般的可靠。
    “不必道歉,晴。”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像定海的神針,“這點情報,還不足以撼動這半片天的分量。” 他語氣微微一頓,目光似乎越過晴的肩膀,投向了窗外被窗簾完全遮蔽的天空方向,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絕對掌控力:“更動不了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放心吧。”
    這句“半片天”,仿佛暗指他那“終日”執掌者的身份與責任,也像是對整個局勢發展仍在掌握中的宣告,瞬間撫平了晴內心的波瀾和惶恐。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重重點頭,將那份自責強壓下去。
    這時,一隻白皙纖細的手伸過來,戳了戳晴的臉頰。是潘多拉。
    她不知何時已經從剛才那副揭露驚天秘密的嚴肅狀態切換了出來,臉上帶著一點劫後餘生的調皮和對後續發展的小小期待。
    “好啦好啦,翻篇翻篇!” 潘多拉擺擺手,努力驅散空氣中殘留的沉重粒子,刻意將話題拉回主線:“話說回來,你們兩個小丫頭片子,調查你們老媽東方昭的事兒,查到哪一步了?” 她金色的眼睛在略顯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好奇的光芒,“之前說方向指向‘彼岸’?那裏……可是個鬼地方,信息流混亂得像被虛空啃過一樣!”
    提到母親的調查,晴的情緒穩定了許多,甚至帶上了一點探究者的專注:“是的,潘多拉將軍。目前能整合起來的所有信息碎片,最終的指向都匯聚到了‘彼岸’……那裏像是有一個巨大的信息黑洞,把所有相關的痕跡都吸進去了,線索到了邊緣就斷了,無從追蹤。” 晴的語氣帶著一絲挫敗,“我們甚至連它具體在時空上的哪個坐標節點都無法精確定位……”
    潘多拉聞言,先是摸了摸下巴,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麽絕世妙計般,雙眼一亮!她猛地一拍沙發扶手,興奮地看向易風:“誒?!說到彼岸,找何淩姐啊!她可是‘死亡’!彼岸不就跟她家門口差不多嘛!問問她有沒有捷徑或者後門鑰匙唄!” 那語氣,好像找到了一條通天大捷徑。
    易風卻緩緩搖了搖頭,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聲音沒有任何波瀾,卻讓房間的溫度似乎又降了幾分:“問過了。”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那幾個字有些難以出口:
    “她說她不知道。”
    “不知道?”
    潘多拉臉上的興奮瞬間凍結。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整個人凝固在那裏,眼睛難以置信地睜大,嘴巴微微張開,重複著這個答案。金眸之中,剛才那股跳脫和興奮的光像是被瞬間掐滅,隻剩下一片震驚的餘燼,和在那餘燼之下飛快燃燒起來的凝重疑慮。
    房間裏陷入了一種近乎窒息的寂靜。隻有窗外隱約傳來的風聲,被厚重的窗簾隔絕後顯得沉悶而遙遠。
    潘多拉死死地盯著易風的眼睛,仿佛想從他平靜無波的外表下,挖掘出那個答案背後更深的海嘯。她的嘴唇無意識地動了動,似乎在無聲地咀嚼著“不知道”這三個字。
    慢慢地,她那總是帶著三分慵懶、三分迷糊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一種極其複雜、混合著極度困惑、難以置信和某種……近乎恐懼的明悟表情。
    “呃……嗬……” 她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而幹澀的氣音,像是在苦笑,又像是在強行壓抑著什麽。
    她的眼神開始閃爍,在易風的視線和她自己的腳尖之間快速地、混亂地移動著。雙手無意識地絞著裙擺上花邊的褶皺,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房間裏彌漫開一股沉重而令人不安的壓力,那是潘多拉內心劇烈的思想風暴所帶來的低氣壓。
    終於,仿佛下定了某種赴死的決心!
    潘多拉猛地抬起頭!臉上所有的困惑和猶豫都被一種近乎狂熱的、不顧一切的勇氣所取代!她沒有再理會晴和舞迷惑的眼神,而是徑直站起身,走到寬大的落地窗前,“唰”地一聲,用力將那最後一絲縫隙的光線也徹底隔絕!厚厚的窗簾垂落,將整個客廳完全包裹在近乎封閉的暗影之中。
    做完這一切,潘多拉才轉過身,背靠著那隔絕內外的窗簾。她就站在那裏,背對著僅存的室內光源,影子長長地拖曳在地上,麵容隱藏在逆光的陰影裏,隻有那雙金色的瞳孔,像是吸收了周圍所有微弱的光芒,灼灼地盯著沙發上的易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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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眼神裏,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怯懦、迷糊或玩鬧!
    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洞悉規則本質、穿透億萬時光的冰冷理智和鋒芒畢露的權威感!
    她的聲音不再清脆跳脫,而是低沉、緩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重量,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塊砸在寂靜的空間裏:
    “易風……”
    她連稱呼都變了,不再是“易風大人”,甚至不是“公子”,而是如同質問一位同輩位格存在的直呼其名。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真正了解,‘太陽’的本質的?”
    這個問題問得極其突兀,卻又帶著一針見血的穿透力!
    易風被這跳躍性的問題和潘多拉此刻迥異的氣質弄得微微一怔,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帶著一絲回憶和感慨:
    “自然是在……得到羲和師父‘太陽’概念的傳承之時……”
    易風想明白她什麽意思了
    陰影中,她向前踏出了一步。昏暗的光線勾勒出她嬌小的輪廓,但那份由內而外散發出的、仿佛執掌著某個宇宙基石概念所帶來的概念本身的威儀感,卻龐大到仿佛要將這小小的空間撐破!
    她的金眸如同燃燒的星辰,燃燒著洞察一切規則真相的火焰,死死地鎖住易風那雙開始湧起驚濤駭浪的暗金色瞳孔!
    “你師父將概念給你的瞬間之前,你知道‘太陽’是什麽嗎?!你知道那概念具體在物質層麵、能量層麵、規則層麵意味著什麽嗎?它的衰變常數?它對物質轉化的核心影響?它對靈魂光譜的敏感區間?它對空間拓撲結構造成的局部褶皺效應原理?!”
    她語速飛快,拋出一連串精準到令人窒息的專業術語,如同無形的重錘!
    “——你絕對不知道!你連皮毛都摸不到!”
    她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邏輯鏈條:
    “因為概念是你意誌核心的一部分!是你力量存在的根基!”
    “神,會不了解自己手中最本源、最強大的權柄嗎?!”
    “易風!你忘記了一個鐵律——一個連最低等的執掌著‘水窪’概念的小水神都明白的道理:
    ‘神絕不會不了解自己的概念!否則,便不是概念的執掌者,而是概念的奴隸或傀儡!’”
    “——這!是!鐵!律!”
    潘多拉的聲音如同裁決的巨錘,每個字都帶著砸碎認知的力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金眸中的火焰幾乎要將易風的理智都灼穿,那個被深埋在最核心、所有人都下意識回避的關鍵矛盾,被她以最殘酷、最直接的方式拋了出來:
    “所以,何淩……”
    “身為‘死亡’概念的唯一至高清源執掌者……”
    “她告訴你……”
    “……她對那執掌範圍內、與‘死亡’幾乎如同手心手背一般緊密糾纏的‘彼岸’—— 不知道???”
    潘多拉的金眸如同冰冷的鏡麵,映照出易風臉上那平靜麵具下驟然崩裂的、清晰的裂痕!他搭在沙發扶手上的手掌猛地收緊,指關節因為巨大的壓力和震撼而發出輕微的“哢”聲!
    他終於……完全明白了潘多拉那番話背後的、那足以顛覆整個認知框架的恐怖指向!
    何淩,沒有不知道的可能!
    她在說謊!
    易風最敬愛、最信任的親姐姐!
    神族的十四執政之一,死亡的具現化存在……
    對他說了謊!
    易風隻覺得一股冰冷的洪流瞬間衝垮了他長久以來的某種認知堤壩!那是一種混合著被至親之人背刺的巨大荒謬感、最深沉的疑惑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心悸!他猛地抬起手,手指有些神經質地、用力地掐住了自己額前的劉海,好像要憑借這個動作強行按住那即將失控的思維風暴!
    他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迷茫和被背叛的痛苦:
    “……但是……”
    “為什麽?”
    “我的姐姐……為什麽要和我說謊……”
    那聲音低不可聞,卻又沉重得仿佛承載了整個世界的荒謬。
    看著易風此刻受到的巨大衝擊,看著他眼中那份對至親信任崩塌的痛苦和茫然,潘多拉臉上那令人心悸的、洞察者般冰冷銳利的氣勢稍稍收斂了一絲。一絲極其複雜、混合著感同身受和理解的光芒,在她金眸深處閃過。
    她緩緩地、幾乎無聲地歎了口氣,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與她平時嬌憨人設截然不同的、某種近乎神性的悲憫和包容:
    “也許……”
    潘多拉的聲音像是穿過漫長歲月的風,帶著一種看透萬物的蒼涼與溫柔:
    “易風啊……”
    “她的謊言裏……
    …藏著的是她那份,沉重到連整個生死界限都為之顫抖的……
    …對你……
    …最深的……
    ‘愛’啊。”
    她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極其悠遠,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窗簾,落在了那永恒靜默的死亡餐桌旁,落在了那個獨自背負著終極寂滅之名的、從不言語的女人身上。
    “我的直覺告訴我……或許……”
    潘多拉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易風身上,帶著一種同病相憐的苦澀:
    “我其實……”
    “能理解她。”
    她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闡述一個顛撲不破的宇宙至理。
    窗簾緊閉,昏暗的小屋內寂靜無聲。
    隻剩下易風那壓抑在喉嚨深處的、因為認知崩塌與被“愛”這個最柔軟也最沉重之詞擊中而生出的痛苦吸氣聲。
    那一聲輕喘,如同亙古冰層碎裂時流出的第一道細流,帶著刺骨的寒冷和無措的暖意。
    潘多拉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冰層深處那顆同樣被無形寒冰凍結了億萬年的心。
    ——她那句關於“愛”的歎息,不僅點穿了何淩深藏謊言中的本質,也像一把無形的鑰匙,輕輕旋開了易風心頭那扇被厚重盔甲封鎖的門戶。
    門外,是姐姐無聲背負的深海;門內,是他自己那份同樣沉重、從未真正言明的……執守與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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