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淩依舊是那身樸素無華的白衫，唯獨今日刻意避開了所有黑色元素，素淨得像新雪初霽。她踩著輕鬆悠哉的步子晃蕩到餐桌旁，趁幾人還在灶台和餐桌之間傳遞菜盤的忙亂間隙，閃電般從白玉盤中叼走一塊剛端上來、撒著細白糖霜的動物小餅幹，“吧唧”一聲送入口中，滿意地眯起了眼。指尖輕撣掉嘴角碎屑，她又晃到客廳的茶幾旁，端起常備的那杯清水，仰頭“咕嘟咕嘟”一飲而盡，喉間發出舒適的輕歎，完成了今日份的“開胃”流程。
    恰在此時，易風捧著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碗走了出來，碗中是微微晃動、流淌著琥珀色光澤的焦糖布丁，他提高聲音，將那碗穩穩放在何淩慣用的位置前：“老姐！”
    “嗯。”何淩應了一聲，溜達回餐桌主位，安安穩穩地坐下。隨著最後一道熱氣騰騰的菜肴擺上桌麵，香氣瞬間充盈了整個空間。
    幾人圍坐開動。晴舀起一勺嫩滑的蛋羹，就著香糯的清粥咽下，嘴裏塞得鼓鼓囊囊還不忘發問，聲音含混不清：“唔……易風哥，今天怎麽……沒做晨練？”她習慣性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平日此時，後院那片清幽之地總能聽到力量撕裂空氣的爆鳴。
    易風優雅地叉起一小塊烤得金黃酥脆的麵包丁，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光，臉上卻雲淡風輕：“晨練？做了啊。隻不過今天的項目嘛……”他拖長了調子，“比較特別一點。”
    “噗嗤。”旁邊安靜用餐的何淩突然憋不住笑出了聲，趕緊放下勺子捂住嘴，肩膀可疑地抖動了幾下。等她好不容易平複下來，抬眼看看一臉困惑和些許不祥預感的晴和舞，嘴角勾起一個明顯在看好戲的壞笑：“是啊，做了。每年這時候，都跑不了。隻是不知道……兩位‘山居’的小鳳凰，等下的小腿肚子能不能頂得住呢？”
    山居？小腿肚子？頂住？
    晴和東方舞同時停下了進食的動作，兩雙鳳眸愕然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問號。她們確實生活在鳳凰山那樣的崇山峻嶺之上，平日裏攀崖越澗如履平地，所謂的登山登高，從來都算不得什麽挑戰……
    “易風？”晴試探著，帶著一點荒謬的、又隱約被何淩語氣勾起的不安，“這晨練……到底是什麽項目？”
    易風放下刀叉，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在姐妹倆臉上掃過，帶著一種即將公布重大秘密的鄭重感。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潭水：
    “知道…不周山嗎？”
    晴幾乎是脫口而出：“知道啊！大陸中心的無上巨柱，天地之脊梁，傳聞是支撐星穹的最後支點！傳說中海拔九萬九千丈，登臨其頂者可觸摸諸天星鬥……”她頓了頓，有些茫然地看向易風，“可這與今天的晨練有什麽關係？”
    易風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
    “現在。”他起身，看向窗外天空漸亮的方向，“目標就是，它。”
    空氣死寂了一瞬。
    下一秒，晴和舞的臉上，那份因輕鬆而產生的、若有若無的荒誕笑意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得化不開的驚愕和一種……被愚弄般的茫然。
    登山？登九萬九千丈、傳說撐起蒼穹的不周山？今天早晨？！開什麽玩笑！這可是神族的節日，不是極限挑戰！
    一種荒謬感還來不及在晴心中徹底發酵成言語，易風的聲音如同魔咒般再度響起，斬斷了所有幻想：“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何淩早已放下筷子，動作輕快地站起身，臉上那點玩味也收了起來，眼底深處閃爍的是一種近乎狂熱的、隻有參與過古老祭禮才會有的奇異光暈。她率先走向通往玄關的房門。
    “易風！這怎麽可能……”
    晴還想爭辯，卻見易風已經不容置疑地拉開了門，刺眼的光線湧了進來，帶著清冽的寒意。一股無形的、卻又真實存在的沛然引力仿佛從門外瞬間灌滿了整個空間！
    那引力磅礴、渾厚，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蒼茫古意，仿佛天地初開時發出的第一聲脈動！僅僅是被這股氣息的餘波掃過，晴就感覺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幾乎喘不過氣！連呼吸都帶上了壓力！
    根本不容她多想，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幾乎是本能地，她和東方舞瞬間催動血脈深處的鳳凰真力！強大的靈力從周身百骸噴薄而出，化作肉眼可見的淡金色光輝，瞬間包裹了全身！雙腳如同踩在了燒紅的鐵板上，猛地發力——不是走路！是彈射！
    嗖！嗖！
    兩道燦金流光，緊隨著易風衝入門外刺眼光線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般爆射而出！
    風聲在耳邊驟然化作震耳欲聾的爆鳴！
    門外的景象在極限的速度下模糊成一片流動的色塊，大地在腳下化作模糊的退潮。晴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在“飛行”，但這種“飛行”的體驗和她平日裏禦空穿梭山河截然不同！仿佛有無數根堅韌又無形的蛛絲，層層疊疊地黏在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上，從大地深處傳來無窮的吸扯力！每前進一步，都要消耗比平日禦空千百倍的力量！體內奔騰的鳳凰靈力以驚人的速度消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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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如此，他們三人的速度依舊快得超越了視覺極限！鳳凰姐妹周身金輝爆燃，易風身影化作一道純粹凝練的白金光束，何淩的路徑上則拖曳著絲絲縷縷、看似緩慢卻瞬間湮滅空間的玄奧軌跡。
    視野在極限速度與巨大引力的拉扯中短暫地清晰了一瞬！
    晴奮力抬頭，瞳孔驟然縮緊！
    那並非她臆想中如同巨劍般拔地而起、直刺蒼穹的山體輪廓！
    此刻，出現在她眼前的，並非“一座山”的印象。
    那是——一片沒有邊界的、無限向上延伸的、暗沉無光如同太古神鐵澆築而成的……傾斜大地！
    地平線在視野中以一種令人絕望的角度向上翹起，越遠越高！天穹像是被這道傾斜的大地邊緣徹底頂碎了！無數破碎的、流淌著熔岩般暗紅色澤的巨大岩塊凝固在虛空之中，形成了扭曲的屏障！
    而她們三人，此刻正位於這片浩瀚無邊、如同神魔脊背般橫亙天地的“暗沉斜坡”最底部！一道刻滿了無數扭曲、猙獰、無法理解紋路的、高不過百丈的石質門樓孤獨地矗立於此，門樓中央，兩塊如同磨盤般大小的黝黑巨石上，流淌著暗紅色血光構成的古老文字：
    開物·證途！
    那巨門如同歎息般矗立著，在視野盡頭那片無限向上延展的沉重“斜坡”之下，渺小得如同滄海一粟！連易風那道淩厲的白金光束，在衝過這道門檻、投入那片如同凝固海嘯般的斜坡起始點之後，也變得渺小如塵埃！
    晴的心跳幾乎停止了。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席卷全身！
    開物節清晨的首次“登高”，在衝過那扇“開物·證途”巨門後，不過數息，她們就真真切切地落在了那片暗沉無光的神鐵大地之上。
    雙腳剛剛觸及地麵的瞬間，如同冰封萬載的深寒瞬間自腳下鑽入，凍徹骨髓！那可怕的吸扯力驟增百倍！
    腳下的土地根本不是普通的泥土山石！沉重得仿佛星辰內核鍛造而成！晴全力爆發之下的鳳凰真力，竟然隻夠她在上麵留下一個清晰卻沉重的腳印！再用力，非但前進不了分毫，反而感到身體被一股浩瀚的力量死死地往下按壓！
    何淩如履平地般輕盈地走在前麵，易風緊隨其後，腳步沉重但穩定。可對於晴和舞而言，每一次抬腳都像是在拔出深陷萬噸鋼水中的腿！每一次落下都要對抗那足以碾碎金鐵的萬仞重壓！奔跑？
    整整一個小時！
    鳳凰血脈在超負荷燃燒！額角青筋暴跳！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下來，還未落地就被可怕的能量場蒸發成氤氳的白霧！平日裏足以跨越千山萬水的恐怖速度，在這裏，竟如同凡人陷入泥沼般艱難！
    然而，當她們奮力抬起頭，試圖尋找天空的方向、尋找山巔的蹤影時，更加令人窒息的事實出現了——
    視線前方，那片暗沉的斜坡依舊以絕望的角度向上無限延伸！破碎的熔岩凝固物懸掛在遙不可及的高處！那扇刻著“開物·證途”的巨大門樓，正清晰地矗立在她身後不過……百步之遙？！那門樓中央的暗紅血字，如同凝固在時間裏的嘲諷！
    一個小時！拚盡鳳凰神力！燃燒血脈！竟然……隻挪動了區區百步距離！
    她們，竟然還在那片巨大斜坡的絕對起點！甚至連“山腳”的範疇……都未曾真的踏入？！
    恐怖的引力，粘滯的空間，沉重如星辰內核的大地……原來“登不周”三個字本身，就是最大的謊言！這根本不是登山！這是在對抗一方傾斜的、規則完全扭曲的重力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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