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山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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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刻度在登臨不周之途上失去了意義。空氣沉重得仿佛凝固的水銀,每一次呼吸都要動用胸腔深處積蓄的全部力量。腳下那暗沉如神鐵的大地,散發著亙古的寒涼與重壓。所謂的“山腰”,不過是相對起點而言的微小位移——腳下的坡度並未減緩多少,傾斜的石壁依舊如同垂懸的巨幕,迫在眉睫地壓在頭頂上方。空間本身都在這恐怖的重力下呻吟、扭曲,光線在粘稠的重壓空氣中劃出奇異而滯澀的軌跡。
鳳凰姐妹周身燃燒的金色輝光黯淡了許多,如同風中殘燭。她們的步伐沉重、遲滯,每一個腳印都深深地陷入那奇異而堅硬的地表,發出沉悶的、令人牙酸的陷落聲。汗水從額頭、鬢角滾滾而下,浸濕了衣襟,又在接觸到那特殊地麵的瞬間被蒸騰成絲絲白氣。
就在這幾乎要將意誌壓垮的跋涉中,沉默被打破了。
“何……何淩姐……”晴的聲音帶著力竭的喘息和一絲深切的困惑,在這萬仞重壓之下被擠得破碎不堪,“為……為什麽偏偏……是今天……爬……爬這個?開物節……不……不該輕鬆……一點嗎?”她想不通,這非人的苦行,為何非要挑在一年裏少數幾個放鬆的節日進行。
東方舞也微微側目,目光投向何淩的背影,冰冷的喘息下,同樣藏著探詢。
何淩走在前方,她步履雖也沉重,卻透著一股穩固如山般的堅韌。聽聞晴的疑問,她並未回頭,聲音穿透凝滯的空間,帶著一種理所當然和洞悉內情的了然:
“因為,”她抬手指了指上方那暗沉岩壁深處某個難以企及的方向,“不周山深處,有唯一支撐‘星門’的‘星柱’。而這整個龐大的星域空間……”她停頓了一下,讓話語的重量落下,“隻有開物節清晨日出之前的那半個時辰,星柱最核心的星空大理石柱會與外界產生極微弱的‘晶化共鳴’窗口期。”
星空大理石?
這個詞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晴疲倦到麻木的腦海裏激起漣漪。她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名字……
何淩一邊穩步向上,一邊用盡可能簡練的言語解釋:“星空大理石不是凡石。它是星辰坍縮凝練的精華,是空間、穩定、承載三種法則最完美的自然載體。用你能理解的比喻,它像一個無比巨大的、能自我充能的儲能水晶,天然契合空間元素的特性,是構建穩定空間的終極基石。”
她的話語帶著某種奇異的力量,穿透重壓,清晰地印入晴的腦中:“神族的智慧就在於,他們利用這天然的神物為根基,將空間法則編織其上,形成了你們所見的那個連接無數點位的‘星門’。而真正重要的,是‘門後’。以星柱為核心能量源和錨定物,神族耗費無數歲月和神力,在最穩定的星空大理石內部,開辟出了一個巨大、穩定、完全獨立於神界之外的嵌套空間——那就是他們的‘開店’之所,更是許多神族的日常居所!整個星門世界,就是一個寄生在星柱空間基石上的恢弘神跡!”
空間儲能核心!開辟獨立的巨大內世界!所有那些熙熙攘攘、仙氣繚繞的店鋪、街道、瓊樓玉宇……竟然都穩定地、神奇地存在於那根龐大的星空大理石柱內部?!
晴和舞的呼吸都滯了一瞬。即使身處這恐怖的巨壓之下,她們的心神也因這顛覆認知的真相而劇烈震蕩。那些精妙絕倫的空間結構,那些仙市奇珍、神居勝景,其存在的根基,竟然就是腳下這座沉重、荒涼、如同通往地獄的黑暗斜坡頂端,那根默默支撐起一片繁華虛空的冰冷石柱?
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謬感,混合著對神族偉力的悚然敬畏,湧上心頭。
就在這時,何淩的話鋒一轉,指向她們腳下的艱難之路:“至於為什麽挑這條路……因為它看似最陡峭、最難走,但正因為它的純粹與‘無礙’,神族並未在這裏施加過多少禁製與空間陷阱。其他看上去平緩的‘捷徑’,都是布滿神族埋設的空間裂縫、重力陷阱、秩序枷鎖的死亡之路!用凡人的話說,我們走的是‘正門’,雖然門檻高得嚇死人,但門後是敞亮的;其他路……更像是走窗子、爬狗洞,一不小心,要麽被虛空撕碎,要麽被混亂的空間法則扭曲成非人非鬼的混沌之物。”她語氣平靜,卻字字驚心。
晴艱難地點了點頭,心神剛從震撼中稍稍平複,沉重的腳步機械地抬起、落下,目光下意識地掃向前方帶路的易風剛剛站立的位置——
空!
晴驟然停步!身體因為慣性向前踉蹌,幾乎摔倒,全靠旁邊的東方舞下意識地扶了一把才站穩!
她的瞳孔猛地放大,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景象!
前方隻有嶙峋的巨石和陡峭的無盡斜坡!何淩的背影依舊在不緊不慢地向上攀登!
但……易風呢?!晴的尖叫聲還在粘稠的重壓空氣中變形、消散,帶著撕裂般的恐慌。東方舞周身暴漲的金色光焰如同受驚的刺蝟,將周遭沉重的空氣都灼燒出扭曲的波紋。她冰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瘋狂掃視著前方每一寸岩石、每一道陰影的罅隙,試圖捕捉任何一絲殘留的氣息、能量波動或是空間的異常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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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空蕩蕩的斜坡,隻有嶙峋的怪石在巨大的引力下沉默地扭曲著輪廓。易風的身影,連同他留下的任何一絲痕跡,都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橡皮擦徹底抹去,幹淨得令人心頭發寒。
“易風哥!”晴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巨大的恐慌和失去支撐的空洞感瞬間淹沒了她。在這片連呼吸都如同背負山嶽的絕地,那個始終在前方引路、如同定海神針般的身影驟然消失,帶來的衝擊遠比重壓本身更令人崩潰。
就在這絕望的寂靜即將吞噬一切時——
“嘖。”
一聲極輕、帶著點無奈又嫌棄的咂舌聲響起。
何淩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著兩個如臨大敵、幾乎要炸毛的小鳳凰。她臉上那點因易風消失而瞬間掠過的驚疑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你們怎麽這麽沒見過世麵”的淡然。
“慌什麽?”她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奇異地穿透了沉重的空氣,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穩定感。她甚至沒看前方那片空蕩,而是隨意地抬了抬下巴,點了點自己腳下那片同樣暗沉、散發著亙古寒意的神鐵大地。
“喏,”她腳尖輕輕點了點地麵,“這兒呢。”
晴和舞同時一愣,順著她的目光低頭看去——腳下依舊是那片沉重、冰冷、紋絲不動的神鐵斜坡,除了她們自己踩出的深深腳印,什麽都沒有。
“這兒?”晴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困惑和未散的哭腔,眼睛瞪得溜圓,完全無法理解何淩的意思。
何淩翻了個白眼,那表情活像在看兩個不開竅的榆木疙瘩:“笨!不是指他鑽到石頭縫裏去了!”她沒好氣地解釋,“是進到山裏去了!不周山的裏麵!”
“裏麵?”晴下意識地抬頭望向那依舊以絕望角度向上無限延伸、仿佛沒有盡頭的暗沉斜坡頂端,“他……他爬那麽快?已經到山頂了?”她無法想象易風能在她們失神的短短幾秒內跨越這恐怖的距離。
“山頂?”何淩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誰跟你說山頂是入口了?”她抬手指了指前方那片陡峭得令人窒息的岩壁,“這整座不周山,看著是山,實則更像一個……巨大的、由無數空間碎片和扭曲法則強行粘合起來的‘殼子’。它的內部,是空的!或者說,是被折疊、壓縮、扭曲成了無數層、無數個獨立或半獨立的空間!”
她頓了頓,看著晴依舊茫然的眼神,換了個更直白的說法:“就像……一個內部被掏空、又塞滿了無數個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盒子的巨大鐵球。盒子與盒子之間,有通道,但更多的是……死路、陷阱、或者直接通往虛空亂流的破洞。”
“易風,”何淩的指尖再次點了點腳下,“他剛才站的位置,恰好是某個‘盒子’入口在外部空間的一個薄弱映射點。他應該是感知到了什麽,或者找到了某個特定的空間坐標,直接‘掉’進去了。掉進了不周山內部的某個空間夾層裏。”
東方舞周身暴漲的光焰緩緩收斂,但眼中的警惕並未完全消散。她看向何淩,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內部空間……危險嗎?”
“危險?”何淩嘴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眼神裏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輕鬆,“那得看對誰來說了。對於一般的神隻,甚至像我們這樣剛摸到空間法則門檻的……”她攤了攤手,“那裏麵,陷阱的數量比天上看得見的星星還多。空間亂流、法則斷層、重力陷阱、時間漩渦、還有那些神族老古董們閑得無聊埋下的各種稀奇古怪的禁製……隨便踩中一個,運氣好的缺胳膊少腿,運氣差的直接變成空間塵埃,或者被流放到某個連時間都不存在的鬼地方。”
她的話讓晴和舞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剛剛因易風並非“消失”而升起的一絲希望,又被巨大的擔憂取代。
然而,何淩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極其篤定,甚至帶著點驕傲:“不過嘛……那些東西對易風來說……”她輕輕哼了一聲,“不過是一堆畫在紙上的……圖案罷了。”
“圖案?”晴不解。
“對,圖案。”何淩點頭,“你們以為他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對著空氣寫寫畫畫是在幹嘛?是在玩?還是在發呆?”她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他是在解析!解析這方宇宙最底層的空間結構!解析那些構成陷阱、禁製的法則線條!在他那雙眼睛和那顆腦袋裏,那些能把普通神隻撕碎的空間陷阱,就像小孩子在沙灘上畫的塗鴉一樣清晰可見!哪裏是安全的落腳點,哪裏是能量節點,哪裏是陷阱的觸發線……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絕對的信任:“所以,放心吧。他掉進去,不是意外,更不是遇險。是他自己找到了某個他感興趣的‘入口’,主動鑽進去‘找點東西’去了。那些陷阱?對他來說,不過是路邊的風景,或者……需要繞開的小水坑罷了。”
何淩的解釋如同定心丸,晴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長長舒了口氣,但隨即又湧上新的好奇:“找東西?他在不周山裏麵……找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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