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的燈影在清晨的光下漸次黯淡，虛擬線纜與光標躍動在屏幕，一切步入短暫的寧靜。
    風琛歸整餘下的主控台數據，指節收斂，臉上線條映著電子流光，眉宇沉靜鋒利。
    空氣裏還蕩漾著程序運轉後微不可覺的熱意，代碼殘響如潮。
    蘇若雪收拾好了測試報告，一頭栽進風琛工作室休憩區的長沙發，眉心緊皺卻硬撐著上傳日誌。
    她咬了咬下唇，兩手環住膝蓋，難以抑製的疲倦終於沒能敵過困意。
    清晨餘暉透過半掩的窗簾，灑下來圍住她的小小身影。
    她的呼吸越來越均勻，額角兩綹發絲黏在睡顏上，不自覺蹭了蹭薄毯。
    指尖緊握手機，仿佛還未從電腦前遺落下來。
    風琛回頭時，恰好瞧見蘇若雪沉沉睡去，嘴角還殘留撇嘴的倔強。
    他眉頭一緊，輕歎，再不言語。
    他走到沙發前，低頭觀察片刻，順手取走蘇若雪搭在膝上的數據板，將毯子輕柔而細致地掖好到她肩頭。
    動作克製內斂，每一絲邊角都不多不少。風琛略一點頭，退後一步確認她沒有再著涼，嘴角頓時又緊繃了些，終究還是在沙發扶手旁放下一杯煮好的熱茶，茶麵薄霧未散，隱隱帶著茉莉馨香。
    窗外日光延展，枝頭紫藤垂落，影子瀲灩成斑，靜謐不語。
    代碼世界如林，主控終端的燈紅一閃一閃。風琛盤腿端坐電腦前，肩胛骨挺拔，精氣神全集中在屏幕上。
    他眉尾糾結，敲擊間動作洗練淩厲，有力卻淩亂，極少分心。
    兩側劉海略微散落，額頭蒙上薄汗。他時而輕撫額角，時而低頭疾書。
    “時間緊，bug還得再溯源一遍。”他自言自語，唇線微微蹙起，嘴裏夾著齒間的清涼薄荷片，舌尖隨動作輕點。
    空氣一度被按進極致冷靜，一無人聲。
    深夜已盡，日頭初升。蘇若雪模糊間醒來，窗外晨光正好。
    睫毛顫了顫，腦殼沉甸甸，鼻中有若有無的花香和茶香混雜透來。
    她扯了扯身上的毯子，還溫熱著，再往側邊看，一杯熱茶恰好冒著餘霧，杯壁點綴著他留下的淺痕。
    蘇若雪僵住，臉上浮現久違的愣神。她小心翼翼將毯子往自己臉邊裹了裹，手縮進毯裏，慢慢探出手摸了摸茶杯，隱隱發燙。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向主控區瞥去，風琛坐在光暈裏，一身雲灰長袖已經有些褶皺。
    他背脊筆直，右手夾著鼠標，左手來回在屏幕和紙間切換。
    指尖疾速敲擊的節奏讓人無端心安。
    一時無話，隻有光芒從風琛肩頭投下，輪廓勝雪，頭發蹭在燈下泛起細碎銀光，連側臉的曲線都挑剔得恰如其分。
    蘇若雪悄悄坐直身子，理了理亂發。毯腳一收未穩，踢落了沙發下的筆記本，她趕忙低頭彎腰去撿，卻一不小心將茶杯碰翻了半分，幾滴茶漬跳在手背。
    他聽響動，回頭瞥了一眼——隻是很平靜的一個轉身，目光打在她慌張捧杯的小動作上，一時間嘴角懸起一抹看不分明的微笑。
    “起來啦？”風琛聲音淡淡，“杯子別玩燙手。
    你昨晚打呼吸時嘴還撅著，程序員生來勞命，不用逞強。”
    蘇若雪嘴角一點點壓下來，那茶香仿佛燒到了耳根，她急急擦去手背茶漬，“你怎麽還在，項目都調完了嗎？”
    風琛停頓片刻，眉頭蹙緊，翻了翻代碼。“bug修得差不多了，最後幾行我剛才重寫。
    數據包已歸檔，係統明天上線沒問題。”他拉開抽屜將一盒潤喉糖放在茶杯旁，“歇好了再回去，別著急。”
    蘇若雪抿嘴點點頭，兩隻手絞著毯子邊，眼神在他和屏幕之間來回遊移。
    風琛自顧自回歸鍵盤，將指尖敲擊化成一串流動的代碼河流。
    雪白長指落在黑色鍵盤上，音節清脆，背影安靜又熠熠。
    這一刻，工作室裏少有的安詳與專注間，時間極慢極快地流淌著。
    蘇若雪手指攥著毯角，悄悄掏出手機，將鏡頭對準風琛的背影。
    他正聚精會神，一隻手擱著腮幫，鼻梁精致，額頭流光溢彩。
    光芒劃開長發與肩頸，把整個人圈在明暗交錯裏，像一道燃燒的火，靜靜地躍動又沉穩無聲。
    她舉起手機，輕而緩慢地按下快門。“喀”，她立刻緊張地屏息，把手機藏進毯裏。
    風琛回過頭，她下意識地挺了挺脊背，咬緊嘴唇。
    風琛見狀，嘴角挑了挑，沒有點破，小狗似地聳聳肩，然後撿起掉落的筆記本遞給她。
    “少睡點覺忘性大，下次早點打地鋪。”語調依舊雲淡風輕，但尾音輕輕壓著，好像隨意調侃。
    蘇若雪假裝沒有聽見小小玩笑，端端正正地接過筆記本，雙手擱在膝前，點了點頭。
    她再抬頭時，望進風琛的眼裏，那裏麵沒有多餘的流轉，隻有晨曦起意的幹淨。
    忽然覺得，從此以後，不見他就不大安然。
    她輕輕摩挲著手機外殼，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把風琛倒好的茶喝完。
    暖意順著喉嚨蔓延進胸口，所有艱難、倦怠、瑣碎、奔忙在這一刻都溶解成滿室微光。
    風琛見她站起，順手為她理平毯子。手背觸到她手腕，蘇若雪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不料毯角帶動，兩人手指在空氣中蹭了一下。
    蘇若雪立刻抬頭，眼裏閃出一根繃緊的弦，慌張裏還想逞強地笑。
    “我沒事，就是有點困。”
    風琛側臉蹙著眉，手起手落間遲疑了一秒，終於隻抽回指尖，微不可察地握成拳，然後鬆開，去翻下一頁代碼文檔。
    空氣裏的溫度曖昧分明，每寸距離都細致斟酌著。
    蘇若雪踮腳穿好鞋，整理完包，站在門邊又回身看了一會兒風琛。
    窗外的紫藤花逐漸退去濕意，投下斑駁的光，和沉穩優雅的背影融為一體。
    她半仰著頭，吞咽了嘴裏的輕笑，終究隻在心裏默默咀嚼這寂靜的恩寵與溫柔。
    她步履輕盈地走到門口，小聲道：“那個……謝謝你的茶，還有毯子。
    你早點睡，明天還上線。”一隻手抓著門把，指尖微顫。
    風琛頭也不回，隻揚了揚手，淡淡丟下一句，“忙完就睡，別胡思亂想。”
    語調裏藏著極其微妙的溫度。
    門緩慢關合，光影順著門縫消逝，隻剩下工作室裏代碼還在跳動。
    外頭初陽已升，紫藤下落葉輕拍台階，空氣攜帶著一粒粒新的希望。
    蘇若雪靠在樓道的牆壁上，緩緩地深吸一口帶著花香的清新空氣。
    她抵著手機屏幕，翻出剛才那一張風琛的照片，屏內忙碌的背影，像沉默的諾言，將自己煩亂的心緒一寸寸熨帖。
    “已經喜歡上他了吧？”她把臉埋進圍巾，咬住下唇，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詩曰：
    晨曦未斂紫藤香，
    代碼流光映兩行。
    歸途溫意長相伴，
    倚門一笑入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