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一角的主控屏上，最後一批測試數據還在彌漫未褪的藍白光裏瘋漲，眾人才勉強收起呼吸。
    風琛甩了甩手腕，腕間的青筋還在微顫。他從椅上起身，臉上沒有半點倦色，反倒帶著一種從迷霧中剝出線頭的決絕。
    沈亦辰將椅背彈得嘎吱一聲，斜靠桌緣：“風哥，你剛才那一波，屬實帶勁。
    測試都快被你玩成大型災難片了，主控差點熬不過來。”
    眉尾揚起，嘲弄卻暗含欽服。
    風琛沒有搭腔，一邊在鍵盤上按出次級控製窗口，一邊伸指點亮一行代碼。
    主服務器的安全加密模塊，在不斷變化的密鑰序列下熠熠生輝，數百位字符恰如潮水跌宕，瞬時沉沒又翻卷。
    “沈，過來看。”他語調低緩，指尖敲在屏幕下端，“你發現沒有，這動態密鑰算法和先前版本有明顯不一樣的地方——它會在每十五個周期變換一次觸發點。”
    眼裏露出淩厲的專注，嘴角略略揚起。
    沈亦辰聳聳肩，湊過來看，一邊拉過筆電一邊眯起眼根：“你說的是區塊切分算法？
    你再給我劃一下邏輯路徑。”
    兩人肩並著肩，電腦屏幕泛出的光暈映在麵頰，他們手指在同一個觸摸屏上滑動，時而手背磕碰，時而指尖相撞。
    風琛動作很快，卻在一次轉欄時意外碰到沈亦辰的手腕。
    二人齊齊一僵，各自停頓了半秒。
    沈亦辰嘴角一咧，強撐著沒縮手，反而不依不饒地拍了拍桌麵：“哥，你手比我還燙，主控你高壓過載了還是剛摸了發電機？”
    語氣玩世不恭，微微皺眉，側臉在光線下格外陰影分明。
    風琛嗤了一聲，將手收回，指間悄然摩挲著自己的掌心。
    那點無意的接觸留下一絲熱度，他麵上裝作無事，袖口卻悄悄拉長一點。
    耳廓上微紅，他偏頭徑直道：“少廢話，關注密鑰模式，不然罰你把算法重頭敲一遍。”
    兩人的動作越發緊密，不時為了抓住一個異常浮點，手背又擦在一起。
    沈亦辰故作輕鬆，時而用鼠標挑逗似的戳一下指針，時而用肘頂風琛的手背，二人間的氣息攪在一起，仿佛桌麵下藏著不為人知的較量。
    每一次接觸，風琛的冷靜都要在心頭打一個彎，控製著指尖不至於抖動。
    沈亦辰嘴角帶笑，目光卻悄然落在風琛僵直的手指上，眼底劃過一絲揶揄。
    這種別扭的曖昧拉鋸，就像針尖剃過冰麵，令一向利落果斷的風琛都變得遲疑。
    終於，風琛敲下回車，投影牆顯示出一條跳動曲線。
    他指尖點在關鍵節點，眉間劃出堅挺的痕跡：“就是這裏，密鑰切換頻率有規律。
    我們可以捕捉前後變更點的緩存特征，先建立一組預測模型，後麵搞定動態分析。”
    沈亦辰一聽頓時來了精神，虎著臉道：“風哥，你這是打算自家造個密鑰算命仙？
    行，算法交你設計，硬件接口我來拚。”
    二人隨即投入到新一輪的協作中，肩膀幾度撞在一起。
    沈亦辰試探性地往邊上讓了讓，風琛卻依然半寸不讓，動作愈發果斷。
    空氣裏那點難為情的燥熱像被層層數據風暴碾碎，隻剩彼此咬緊齒關，爭分奪秒的默契。
    外頭天色大亮，雲層翻卷，陽光灑進屋內，鋪在兩人身上，連剛才那些暗藏的漏洞投影都被抻薄了許多。
    風琛在虛擬實驗環境拉了數據接口，突然道：“‘星語’——這個名字怎麽樣？”
    沈亦辰很快回神，叼著手寫板晃了晃：“你要讓‘星語’把密鑰說出人話聽懂？
    我看行，就怕咱們搞出來的AI智商比路邊的AI貓還差。”
    “你自己試試再說。”風琛雙目微轉，將模型架構一層層搭建，黑白窗口中字符列如瀑布瀉下。
    他手指流暢地滑過每一道參數，眉宇輕蹙，神情愈發專注冷峻。
    主控屏上，機器學習的自反饋已開始跑第一輪。
    數據集快速積累，AI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糾正每個預測偏差。
    風琛頭也不抬，隻是在參數調整的罅隙間，側頭想了想：“沈，你覺得‘星語’這個AI界麵是不是太枯燥？
    要不要加點花頭，搞點擬人化的界麵？”
    沈亦辰撓撓頭，一副懶散樣子抬起手拍了一下掌：“風哥，別說，我倒真的認識個人能搞美術。
    清晏——那楚清晏，藝術圈的瘋批，厲害得很，就是脾氣古怪點，你要不要聯係試試？”
    風琛撫平衣角，沉吟兩秒，隻點點頭：“聯係方式發我，畫麵要有靈性，別跟冷冰冰大數據似的。”
    沈亦辰立即撥號聯絡，沒兩分鍾便回頭：“清晏有空，她在藝術工作室，要不要你親自去？”
    風琛拉起外套，指尖理了理領口，下頜線利落收起，聲音淡淡道：“走，帶路。”
    他步伐穩健，冷俊的輪廓在廊燈下投下一道長長的影。
    ……
    藝術工作室外，薔薇沿著拱門大肆爬滿白牆，空氣中浮著顏料和雕塑泥的新鮮氣息。
    玻璃大門推開那刻，風琛藉著一室天光，望見楚清晏正席地盤坐在畫布前，碎發半遮眉目，脖頸裸露，像是剛從繪畫中掙脫出來的桀驁精靈。
    房間裏混著油畫與咖啡的氣息，光線漫過油彩斑駁的牆麵，洇著濕潤的溫度。
    楚清晏剝開額前發絲，抬頭打量來人，嘴角笑意狡黠，指頭拈著畫筆就像玩命題數學題一般嫻熟。
    他眼梢微挑：“風琛是吧？你長得不錯，坐那邊，把頭發別到耳後。
    別亂動，一會兒抓你神態。”說罷眨了下眼，眸色飛揚，態度絲毫不拘一格。
    風琛愣了一下，唇瓣不自覺緊抿，還是照做了。
    他身著黑色襯衫，衣領暗藏鋒芒，坐進斑斕畫布中央，神情冷冽。
    楚清晏上下打量，突然湊近，擺弄著風琛的發梢。
    不經意地觸碰，指節輕擦過鬢角的弧度。風琛本能想後退，卻隻偏了偏肩膀，動作僵硬。
    “別動，眉梢再緊點。”楚清晏抓住機會，捏了下他的下頜骨，微微仰頭：“你這臉線條很硬，我喜歡糅點鋒利感。
    可惜氣場太絕，笑一笑啊。”
    風琛低咳一聲，拇指輕扣掌心，臉上倔強的冷靜起了微妙的裂痕。
    他麵上唇角抿得更直，視線下壓，指間死死捏住座椅邊緣，語帶輕斥：“我不是模特，楚小姐快點。”
    楚清晏卻像沒聽見一般，笑容恣意，單手支頦，一隻眼含著壞意地打量。
    她將畫筆轉動於指間，順勢又點了點風琛的額角。
    他呼吸停了片刻，有些無奈也有點狼狽，卻依然沒有逃開。
    兩人距離近得不可思議，空氣躁動起來。楚清晏忽然用指背碰了碰風琛的衣袖：“程序猿平時都這麽一本正經的嗎？
    笑一笑，別像在解密鑰。”說話間一縷頭發滑下，她幹脆伸手拿畫布遮住自己的笑意，畫布邊緣撫過兩人指尖。
    風琛被這一連串挑釁弄得眉頭緊鎖，索性抬眼對她：“藝術家總愛挑戰規矩，成天把工程師當木雕。”
    手卻不自覺摩挲畫架，雙肩僵硬地挺直。
    楚清晏見狀，笑彎了眼，接著自顧自揮墨，手腕靈巧如燕。
    彩色顏料倏然落定，她一邊繪一邊隨口問：“你們‘星語’AI要什麽風格？
    要不要給它畫隻黑貓頭，有沒有靈氣？”
    兩人間的尷尬逐漸化為詼諧的對峙。楚清晏像是在挑戰理性與靈感的界限，風琛卻還在掙紮著保持自己的克製。
    楚清晏不容置疑地瞄了一眼，半調侃半認真道：“風琛，我要把你畫得比本尊還銳利一點，不許皺眉。”
    風琛眼裏掠過一絲疲意，嘴唇微張，偏過頭不去看對方的笑容，隻咬牙忍著。
    氣氛尷尬中帶著針鋒相對的張力，仿若隔著一層無形薄霧在試探對方的底線。
    楚清晏忽地探身，拿起調色刀就在風琛手臂邊緣比量。
    畫刀無聲滑過衣袖，衣料被輕輕拉扯，指尖落在風琛手背上。
    風琛輕一顫，卻又裝作無事，骨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眉宇間的冷硬已然開始鬆動，唇線繃得極直。
    四周隻有鍾表緩慢的滴答聲，油彩輕落聽得清晰可辨。
    楚清晏將風琛的手腕抬高，按在自己的畫框邊，像是給冰山雕了最後一筆溫度。
    “行啦，別亂動。我想實驗一下，讓擬人AI多點人情味。”
    楚清晏一邊念叨，一邊快速塗抹，畫麵中風琛的側顏被賦予一種帶著克製與神秘的俊朗，猶如鹽雪封山，孤傲清冷。
    短短一刻，風琛額上滲出細汗，嘴角緊繃成線。
    楚清晏忽然起身撩起畫布一角，露出五官極豔的美男畫像：“就你這樣，也該讓‘星語’學會點浪漫。
    密鑰不是隻有理性，偶爾也需要點靈光。”
    風琛微挑眉，看了眼畫中自己的神態，那冷漠裏竟多了一點說不清的鋒芒和溫度。
    他咬了咬唇，不置可否，隻抬手撫了一下袖角，擰了擰額角的肌肉，語帶克製：“謝了。”
    楚清晏神色調皮，挑高下巴：“想要界麵靈動，就把神采藏進算法裏——輪到你們程序組了。”
    工作室的天光晃動，畫架兩側，數幅風格迥異的擬人草圖靜靜陳列。
    風琛揣著畫卷站起，深呼一口氣，步伐再無先前的僵硬。
    同一時間，實驗室遠端，沈亦辰已將AI模型快速訓練。
    他盯著顯示屏，嘴角噙著莫名笑意，敲字如飛。
    AR界麵跳出楚清晏新繪的擬人頭像，屏幕旁AI語音溫和響起：“風琛，星語已上線。”
    窗外雲潮裂開，初夏的光撲灑在玻璃樓頂，如同詩裏所寫：
    “斷密驚濤百川合，畫裏流光氣自橫。朝雲渡影無歸處，一筆星語勝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