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荒誕競賽·畫板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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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琛的手掌還停留在素描本的外沿,掌心下傳來楚清晏清淺的氣息。
會場裏的光影紛然落幕,最後一束聚光燈也溶進高窗的夜色之中。
氣泡酒空罐滾至角落,地麵投下些許淩亂的履痕。
風琛踱步而出,外衣口袋裏素描本的厚度帶著一股溫熱。
就在此刻,會場一側再度響起主持人的招呼:“緊急通知!
今晚最後一個環節——即興畫賽抽題,所有技術美術組與主程序組成員請上台!”
未退出的觀眾掌聲未歇,嬉鬧中又燃起新的期待。
風琛的步伐微頓,眉峰收緊,視線在空間裏繞了一圈,最終落在主舞台中央的畫板下。
燈光被再次拉亮,楚清晏正被人潮半推半就帶上台邊,她嘴邊的微笑積壓成一道若有若無的弧度,眼裏卻堆著顯而易見的疲憊。
主台後方立著四塊高巨畫板,中央屏幕刷出本輪題目:“代碼與靈魂”。
小組成員們或擔憂、或振奮,低聲討論著“靈魂”該從哪裏破題。
楚清晏站定後,卻沒有動靜,她的手扶住畫板棱角,手指因酒意而有些不穩,指甲貼著木麵掐出一道淺痕。
幾位同伴相繼落座,她卻隻是攥緊輪廓筆而不下筆,短暫的沉默壓在台麵,畫板下方映出她淡色的裙角輕微戰栗。
“喂,沒事吧?”一名組員將水輕推到她肘旁。
楚清晏搖了搖頭,嘴唇上漫出輕微蒼白。“突然沒思路嗎?”
又一人托腮低問。
風琛在台下收緊眉頭,目光遊移間已覺出她此刻紊亂。
他將素描本移入內衣袋,一步步穿過人群,站到光線最暗的後台幕布後。
舞台腳下,他微不可聞地歎氣,語句極輕:“這麽多年了,你還不改?”
燈光中,組委發出倒計時:“即興畫賽,十五分鍾內完成!
以‘代碼與靈魂’為主題,鼓勵跨學科表現!”
觀眾席上有人吹口哨,有人啤酒罐撞擊。喧鬧裏,楚清晏的肩頭線條卻在細微地塌陷下去。
她擠出一個幾乎看不見的自嘲微笑,嘴角勉強向上一挑。
“這題……太泛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鈍痛。
“每一段代碼都想裝進一個完整的靈魂,但畫出來隻剩下空殼。”
風琛站在燈下陰影裏,隻用輕描淡寫的口吻開口:“你上次說,每個函數名都是救贖。
那你今天就別管結果,先混沌疊加一遍,讓它自洽。”
楚清晏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眉宇皺成一個疑問號。
“混沌疊加?”她下意識側頭,麵頰的醉紅還未徹底消退,眼裏多了一分遲疑。
風琛拉近一步,扯了扯袖形,平靜地抬手做了個虛擬遞筆動作:“不是要還原靈魂?
就別管結構對不對,哪怕全是bug,也沒人會笑你。”
他的話輕巧,但語調裏多了條紋般的執拗與憐愛。
“bug裏才藏著你吧。”楚清晏啞然失笑,手指終於落在畫板表麵。
她定了定心神,目光隨線條一起攀爬。起始是一組混亂的回溯曲線,像數據指令在某次深夜奔突。
她又疊上分明的節點,一筆急促一筆流暢,程序痕跡逐漸化成與畫板格格不入的美學殘影。
組員低聲討論著,“清晏又要玩AI算法視覺?”
“她這次是不是太激進了?”但風琛隻是靜靜地立於邊緣,眼睫下的光影分明,唇角向下拉緊。
有一瞬他眼神掠向觀眾席,那裏很多人以期待又狐疑的表情注視著。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楚清晏的每一筆都像在鬥爭——詩化的片段與理性編程撞擊,矛盾在指端循環往複。
她躬身拉近畫板,下頜抵在畫邊,額發雜亂,雙手被調色板顏色漬染。
畫麵上,信息流與色塊擠壓出奇異的秩序:藍色光帶糾纏成回歸線,中央卻浮現出幽暗裂隙,像個深不可測的算法黑箱。
觀眾席裏,有人吹了聲口哨,調侃:“她又來了,非主流風格!”
更有不明就裏的人低聲議論,“這是什麽?靈魂代碼?
都黏成一片了。”旁側一位資深評論員卻半闔雙目,手指搭進手套,無聲品味片刻,終究點了點頭。
倒計時爆發為最後三十秒。楚清晏手法忽然淩厲起來,刷出一道誇張色塊,將藍與銀之間的空白強行連接,最後竟拚成一組流體——代碼碎片與人形輪廓粘連,算法洪流與肉身虛影互為包裹。
畫麵中央突兀出現一隻眼睛,眼眸裏布著萬千數據流,眼角落下一顆極淡極淡的淚斑。
舞台燈光勾勒出她額角一串晶瑩汗珠,本能地咬了下下唇,終在倒計時結束瞬間擱下畫筆。
現場“啪”地響起掌聲。主持人提氣厲聲:“請觀眾投票!”
每張投票被快速傳進大屏,票數在變動中滑過。
組裏有人遞水,有人高聲叫好。楚清晏微微低頭,掌心撫過調色板,指甲裏都是幹裂的顏料紋理。
風琛站在舞台下方,目光微妙地收緊,手指指節因拘緊而泛白。
他單手揣衣兜,另一隻手掌微微撐開,在腰線處輕輕摩挲。
最終票數公布。楚清晏組第二名,僅次於一組傳統幾何畫法的拚接構圖。
那個冠軍組熱情揮手向場下致意,楚清晏隻向他們點頭示意。
她嘴唇浮上一抹淡淡的“嗯”音,眸色安靜,隻是在退下舞台時肩線微微鬆開。
幕布後,風琛迎上楚清晏,將外套輕搭她肩頭。
兩人並肩走向展廳外的無聲落地窗前,城市的尾燈拚作無數算法光譜,映進他們的輪廓。
楚清晏輕輕拉合外套,把脖頸裹進溫度裏,撇撇嘴,“你還是喜歡方**,冷靜得讓人咬牙。”
風琛反手整理衣袖,嘴角勾起一絲近乎譏諷的線條:“你這幅畫,bug比亮點還多,可惜一堆病毒也未必能毀掉數據池。”
楚清晏抿了一下嘴,曲起指尖點了點自己的畫冊封麵,“你就不怕靈魂壓根無從定義,AI會永遠模仿卻無法自我?”
風琛止步,一抬手指了指遠處數據中心巨大的浮雕——那是公司LOGO與人形剪影糾纏之像,他的聲音淡淡地擦過夜風:“代碼就是認知的局部投影,靈魂是局部裏的噪聲。
噪聲越大,靈魂越真。”
楚清晏盯著他,眉間輕揍,想了想,歎道:“可是有時候,人類最大的噪聲是自欺。
AI連自欺都學不來,那它該有多可憐。”
燈下,兩人對望片刻,楚清晏的眼裏波光一閃,最後什麽也沒有說出口。
她低下頭,將素描本牢牢按入腋下,肩線不再淩亂。
外頭同伴議論的喧嘩依然盛放成數據河流,流不進二人的靜謐。
風琛靠在玻璃窗邊,立定,身形修長如同分割城市夜色的利刃。
他的眼簾微垂,隻剩一道冷凝的線落在鼻側。
楚清晏終於恢複了常態,嘴邊劃過一縷淡淡的得意:“不過今天還得謝謝你,不然我差點被靈魂之謎毀了這雙手。”
風琛懶懶地瞥她一眼,抬了抬下巴,低聲道:“下次記得,讓數據自洽。
別總想一步登天。”
低語裏,空氣恍若被片段的詩句填滿,又歸於清寂。
二人一如舊日,在紛亂現實與虛擬邊界間步履齊平。
角落裏的燈光跳躍,不時映出他們影子糾纏的模糊痕跡。
會場內外漸次安靜,新晉畫手與程序員們三三兩兩離開,紛紛向二人道別致意。
起初還有人圍繞“靈魂能否被解碼”爭執不休,最後隻餘風琛與楚清晏並肩佇立於窗旁,各自消化著這場有關深夜、代碼與靈魂的即興風暴。
兩人的氣息緩慢融合,仿佛某種新的合拍已然生長,又在悄然無聲地積累下一次衝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