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八日上午十點，星河市明珠社區“發匠”理發店的玻璃門被風掀起道縫，門鈴叮鈴作響。
    蘇若雪坐在最裏側的轉椅上，發尾裹著溫熱的毛巾，膝頭擱著台銀色iPadPro——屏幕亮著幽藍的設備監控界麵，代碼條像蛇信子似的從底邊竄上來，把原本整齊的數據流攪成亂麻。
    “蘇姐今兒可夠忙的，邊做護理邊看電腦。”係著深灰圍裙的陸子墨踮腳調整吹風機角度，發梢翹起的栗色挑染掃過鏡頂的染發色板。
    他左手無名指戴著枚齒輪造型的銀戒，是上個月給顧客做漸變挑染時，人家硬塞的謝禮，“要我說您該把這玩意兒關了，上回張嬸做護理看股票，結果染發劑滴鍵盤上，修了小半個月呢。”
    蘇若雪的拇指在屏幕邊緣叩了兩下，異常代碼的滾動速度慢了半拍。
    她掀開發巾，後頸沾著的護發素在鏡中泛著珍珠光澤：“陸哥，我這不是看股票。”
    她點了點屏幕上突然跳出的紅色警告，“《星河戰紀》現實組的設備監測係統又抽風了，昨天林曉琪的艙門傳感器多跳了十七次，鍾靈的終端散熱口溫度平白高了五度。”
    陸子墨的吹風機“哢”地關掉。他扯下脖子上的圍布搭在椅背上，衛衣袖口露出半截機械臂紋身——那是他十六歲時偷跑出去紋的，現在成了店裏招徠年輕客的噱頭：“要說這社區裏的怪事，可不止設備抽風。”
    他彎腰從吧台下摸出罐檸檬茶，擰開時氣泡聲蓋過了隔壁座位的燙發機嗡鳴，“就前天早上，我給李叔吹背頭，眼瞅著倆穿黑風衣的在7棟2單元門口晃。
    那風大得能掀翻廣告牌，他倆倒好，帽子壓得低，偏要仰頭看監控攝像頭。”
    蘇若雪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她把iPad轉過來，代碼裏有串亂碼突然凝成“7棟2單元”的拚音首字母：“穿黑風衣？
    背電腦包嗎？”
    “您還別說，真背了！”陸子墨的銀戒在吧台上敲出清脆的響，“那包是啞光黑的，邊角磨得發白，看著像用了好幾年。
    我當時還跟李叔說，這倆怕不是來收舊家電的，結果李叔說不對——收舊家電的都騎三輪，這倆倒好，一人提個保溫杯，跟上班似的。”
    他突然壓低聲音，發梢的栗色挑染掃過蘇若雪耳尖，“昨兒早上我倒垃圾，瞅見他們從2單元出來，手裏拎著個鐵皮盒子，盒蓋上有道紅漆印子，像...像遊戲裏那種數據鎖。”
    玻璃門再次被推開。穿藏青西裝的謝婉儀踩著細高跟進來，黑色公文包的邊角沾著星河市早高峰的雨漬。
    她把包擱在吧台上，金屬搭扣磕出輕響：“蘇若雪，你要的加密日誌。”
    她抽出個銀色U盤，指節上的碎鑽戒指在鏡前閃了閃，“我讓技術部篩了三遍，這是最近三個月所有異常設備的定位數據。”
    她敲了敲U盤盒，“7棟2單元的WiFi節點，上周斷過七次，每次斷網前五分鍾，都會有陌生IP往《星河戰紀》服務器發心跳包。”
    陸子墨的吹風機突然“嗡”地響起來。他衝謝婉儀擠擠眼，舉著風筒指向裏間：“謝律師坐會兒？
    我給您泡杯玫瑰枸杞茶？”
    “不了。”謝婉儀把公文包帶子繞緊兩圈，“沈嘉音說下午要帶風琛見3棟的王奶奶，我得去物業調監控。”
    她轉身時西裝下擺掃過蘇若雪的椅背，“對了，王奶奶說她孫子的遊戲機最近總彈出黑底白字的窗口，跟電影裏的黑客界麵似的。”
    裏間的門簾被掀起。穿淡藍碎花圍裙的沈嘉音探進頭來，圍裙口袋插著三支不同顏色的中性筆，發尾用根紅繩紮著：“蘇姐、謝姐都在呐？”
    她晃了晃手機，屏幕亮著社區群的聊天記錄，“王奶奶剛發消息，說下午兩點在家等風琛。
    我跟她說了帶兩盒桂花糕，老人家最愛這個。”
    她轉身從帆布包裏摸出個油紙包，“剛在巷口買的，還熱乎著呢。”
    蘇若雪把U盤塞進褲兜，發巾滑落到肩窩也沒顧上理。
    她盯著iPad上逐漸清晰的數據流，7棟2單元的位置正跳出個猩紅的感歎號：“陸哥，那倆穿黑風衣的，大概多高？”
    “高的那個到我眉毛，我一米八二。”陸子墨用吹風機比劃了個高度，“瘦得跟竹竿似的，低的那個...嗯，大概到我鼻尖，看著像女的，說話帶點南方口音，尾音往上挑。”
    他突然一拍手，“對了！低的那個耳後有顆紅痣，我給李叔吹頭發時，她轉身剛好讓我瞅見了！”
    謝婉儀的手機在公文包裏震動。她接起電話說了兩句，抬頭時眉峰微挑：“風琛說半小時後到理發店。”
    她拎起公文包，“我先去物業，兩點前回來。”
    沈嘉音把桂花糕往蘇若雪懷裏塞：“您拿著，等會兒給風琛。”
    她低頭整理圍裙角，“王奶奶還說，她孫子的遊戲機是在顧承澤的二手店買的——就巷口那家"時光遊戲屋"，門口擺著台紅白機的。”
    蘇若雪的手指在iPad上劃出條亮線。數據流裏，7棟2單元的坐標正和“時光遊戲屋”的位置重疊，像兩根交織的銀線。
    她把發巾重新裹好，溫度透過毛巾滲進後頸：“陸哥，那倆黑風衣，最近還出現過嗎？”
    “今兒早上。”陸子墨的銀戒在吧台上轉了個圈，“我七點開門，瞅見他們從2單元出來，高的那個手裏多了個銀色盒子，跟您剛才收的U盤似的，就是大了點。”
    他突然壓低聲音，“走的時候，低的那個回頭看了眼理發店，我跟她對視上了——她眼睛特別亮，像...像遊戲裏那些數據精靈的眼睛。”
    蘇若雪的手機在褲兜震動。她摸出來，屏幕亮起風琛的名字，備注是“主控室老學究”。
    她劃開接聽鍵，風琛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傳出來：“蘇若雪，現實組的設備異常定位到明珠社區了？”
    陸子墨的吹風機突然“啪”地關掉。理發店裏的燙發機嗡鳴、顧客閑聊聲、吹風機的餘響，瞬間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蘇若雪望著鏡中自己泛著珍珠光澤的後頸，還有鏡外陸子墨耳骨釘上晃動的銀光，謝婉儀匆匆離去的背影，沈嘉音正把社區群消息逐條念給隔壁座位的張嬸聽——
    “蘇若雪？”風琛的聲音又響起來。
    她捏緊手機，U盤在褲兜裏硌著大腿：“我在明珠社區"發匠"，你來吧。”
    她望向陸子墨，對方正用發梳挑起縷她的頭發，在鏡前比量顏色，“陸哥說，社區裏有可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