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的猩紅數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風琛的視網膜上，每一次跳動都像是在倒計時。
    他反手推開“石器時代”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潮濕的夜風裹挾著青藤巷特有的黴味——那是雨水浸泡朽木與腐爛落葉混合的氣息，灌入衣領，激得他打了個寒顫。
    個人終端在腕間持續震動，夜闌辰的通訊請求如同催命符，固執地撕裂著淩晨的死寂。
    “地址。”風琛的聲音在空曠的青藤巷裏顯得格外冷靜，甚至帶著一絲金屬的質感。
    指尖捏著那枚MC68040芯片，冰涼的觸感透過皮膚直抵神經末梢，這枚比他年齡還大的古董芯片，此刻卻沉甸甸地像是握著整個世界的秘密。
    巷子深處，一隻流浪貓被驚動，綠幽幽的眸子一閃而過，消失在堆積如山的廢棄電子元件後。
    “零號安全屋，”夜闌辰的聲音因數據洪流的衝擊而帶著明顯的失真，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水幕，“磐石已經改裝好老式ISA插槽轉接器，給你留了三分鍾。
    超時，數據迷宮就會徹底崩塌。”
    風琛的身影在巷口昏黃的路燈下化作一道殘影，軍用戰術靴踏在積水的石板路上，濺起細碎的水花。
    淩晨四點二十二分，城市的脈絡在腳下飛速倒退，霓虹燈的光暈在他身後拉出長長的光帶。
    虛擬導航界麵上，代表“零號安全屋”的綠色光點正位於三公裏外一棟廢棄的通訊大樓頂層，那棟樓曾是舊時代信息樞紐，如今隻剩下裸露的鋼筋骨架在夜風中嗚咽。
    四點二十五分，風琛撞開安全屋厚重的防火門，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
    這個由磐石在七十二小時內不眠不休改造完成的空間，此刻被數十台淘來的古董服務器填滿，電纜如同盤踞的巨蟒，在地上交織成網。
    中央控製台前，夜闌辰的藍色數據流正與一台1998年產的SunUltra60工作站接駁，屏幕上跳動著代表數據迷宮穩定度的曲線，此刻已跌破10%，像一條瀕死的心電圖。
    空氣中彌漫著臭氧和過熱元件的焦糊味。
    “在這裏。”磐石頭也不抬，將一個臨時搭建的轉接裝置推到風琛麵前。
    他戴著厚厚的防輻射眼鏡，鏡片後的眼睛布滿血絲。
    裝置由裸露的電路板和纏繞的彩色飛線組成，核心位置正是一個鏽跡斑斑的ISA插槽，插槽邊緣甚至還殘留著上世紀的灰塵。
    風琛沒有絲毫猶豫，捏著芯片的手指懸停在插槽上空兩毫米處。
    他能感覺到芯片內部沉睡的古老算力，以及其中蘊含的、足以顛覆世界的秘密。
    淩晨四點二十六分零七秒，芯片精準落入槽位，針腳與插槽接觸的瞬間迸發出微弱的火花，像黑暗中劃過的流星。
    “物理鏈路接通。”夜闌辰的數據流突然穩定下來，藍色光芒大盛，“開始加載解密驅動......識別到MC68040協處理器，正在建立硬件級解密通道。
    古董芯片的非馮·諾依曼架構避開了現代加密算法的陷阱！”
    安全屋裏，老式服務器的風扇發出拖拉機般的轟鳴，震得牆壁都在微微顫抖。
    風琛和夜闌辰分站控製台兩側，中間懸浮著那個被九層加密包裹的數據塊，它如同一個不規則的黑色晶體，表麵流淌著幽微的光澤。
    此刻它表麵的第一層加密外殼正在古董芯片的作用下，如同冰雪消融般剝落，露出內裏更加深邃的黑暗。
    “數據迷宮穩定度8.7%。”磐石報出最新數值，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下意識地用袖子擦了擦，卻抹了一臉油汙。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監控著十幾個屏幕上的數據流，每一個參數都關乎成敗。
    “第二層解密完成......第三層......”夜闌辰的語速越來越快，藍色數據流在工作站周圍形成旋轉的光環，如同小型星雲，“第七層開始出現量子擾動......該死，他們用了活體神經元作為加密密鑰！”
    風琛的指尖再次傳來熟悉的刺痛感，那是意識與數據流產生共鳴的征兆。
    眼前的虛擬屏幕開始出現細微的水波紋，服務器的轟鳴聲在他耳中扭曲變形，仿佛有無數人在尖叫。
    他下意識地握緊拳頭，指甲嵌入掌心，用疼痛維持清醒。
    報告，他必須看到那份報告，這關乎到他失蹤已久的妹妹，那個唯一在“現實回響”中呼喚過他名字的人。
    四點二十八分，當數據迷宮穩定度跌至5.3%，服務器的風扇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嘯，仿佛隨時會爆炸。
    就在這時，最後一層加密外殼轟然碎裂，化作無數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文件名稱：普羅米修斯之火項目最終評估報告】
    【等級：絕密】
    【日期：20XX年7月15日】
    【提交部門：創世神殿特殊項目研究室】
    報告以滾動文本的形式呈現在三人眼前，冰冷的電子字體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風琛逐字逐句地讀取，瞳孔隨著內容的深入而不斷收縮，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報告開篇就直指核心——通過量子糾纏技術將人類意識剝離肉體，完整上傳至星河戰紀服務器矩陣，實現數字化永生。
    這不是科幻小說，而是血淋淋的實驗記錄。
    “17名測試者，”夜闌辰的數據流出現明顯波動，藍色光芒忽明忽暗，“其中9人出現永久性神經損傷，3人陷入植物人狀態......剩餘5人，意識體在上傳過程中發生不可逆轉的崩解，數據完全丟失，判定為腦死亡。”
    風琛的目光停留在實驗記錄的第47頁。那裏詳細描述了測試者的副作用：現實觸覺與虛擬感知發生交叉映射，受試者會在現實中感受到遊戲角色的傷痛，甚至能“看見”隻有在虛擬世界才存在的數據流。
    這些症狀與他近期經曆的“現實回響”如出一轍——他能在雨夜裏聞到遊戲中血月森林的腐殖土味，能在觸碰金屬時感受到機甲操作杆的震動反饋。
    “項目終止建議：因倫理審查未通過及技術瓶頸，建議無限期擱置。”
    報告末尾的結論讓風琛的眉頭擰成了疙瘩。他快速翻閱附錄部分，在一份被塗黑大半的會議紀要裏，發現了一行未被遮蓋的手寫批注，字跡潦草卻透著一股狂熱：“火種已保存，等待合適時機。
    當星河戰紀用戶基數達到臨界點，便是普羅米修斯盜火之日。”
    “這不是終止，是蟄伏。”風琛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他們在等待能突破技術瓶頸的時機，或者說，等待一個足夠大的"容器"和"祭品"。”
    夜闌辰的藍色數據流突然定格，所有光點懸停在半空：“等等，這個日期......”他調出星河戰紀的開發時間表，兩條時間線在虛擬屏幕上交匯，“普羅米修斯之火項目被叫停後三個月，星河戰紀正式立項。
    這款遊戲，從一開始就是個巨大的培養皿和數據收割器！”
    風琛的指尖在控製台上劃出一道弧線，調出“神經元同步率係統”的底層代碼。
    當他將這段代碼與報告中附錄的“意識映射算法”進行比對時，兩組數據如同拚圖般嚴絲合縫，連變量命名的習慣都如出一轍。
    “找到了。”風琛的呼吸微微急促，胸腔裏翻湧著憤怒與恐懼，“神經元同步率係統，就是當年那個被禁項目的核心算法。
    他們把人體實驗包裝成了遊戲功能，讓全球玩家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意識上傳的小白鼠！
    那些所謂的"沉浸式體驗"，根本就是在收集和優化人類意識的數據模型！”
    淩晨四點三十五分，零號安全屋的服務器突然集體發出刺耳的警報，紅色的警告燈開始瘋狂閃爍。
    數據迷宮穩定度最終停留在3.1%，但此刻沒有人關心這個數字。
    風琛看著那份泛黃的報告，仿佛看到了隱藏在星河戰紀光鮮外表下的猙獰麵目——一個以億萬人意識為燃料的恐怖計劃。
    他們不僅僅是在運營一款遊戲，而是在進行一場規模浩大、跨越數年的人類意識實驗。
    而他，以及無數像他一樣的玩家，都隻是這個龐大棋局中的棋子，甚至可能是未來的祭品。
    意識數據化的冰山一角已經顯露，而水麵之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與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