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清晨，淩霄島實驗室的空氣裏還殘留著消毒水與金屬冷卻劑混合的獨特氣味。
    風琛剛剛結束一組神經同步穩定性測試，額角還帶著細密的汗珠，略顯蒼白的臉頰因高強度的精神活動透出一絲不正常的潮紅。
    他摘下貼滿電極片的頭環，隨手放在旁邊的操作台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這時，加密通訊器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淩霄”的名字。
    “利維坦的資金尾巴，我們抓住了。”淩霄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來，帶著一絲徹夜未眠的沙啞，卻難掩其中的銳利鋒芒。
    風琛拿起通訊器，指尖在微涼的金屬外殼上輕輕摩挲著，目光投向窗外初升的朝陽，金色的光芒刺破雲層，給這座戒備森嚴的島嶼鍍上了一層暖色。
    “奧德賽未來科技……夜梟、紅右手、幽靈小隊……”他低聲重複著這些名字，像是在品味其中的分量，“看來，利維坦為了這次行動，下了不小的本錢。”
    “何止是不小。”淩霄的聲音裏帶著冷笑，“六千萬星元和‘星塵之淚’，才從賈老鼠那裏換來這點信息。
    這筆賬，我們遲早要跟利維坦算清楚。”
    “不急。”風琛的聲音平靜下來，帶著一種超乎年齡的沉穩，“現在最重要的是，這些線索能否幫助我們鎖定利維坦在現實世界的核心據點。
    你那邊，需要我做什麽？”
    “暫時不用，我已經調集人手，順著奧德賽這條線往下挖了。”
    淩霄說道，“你這邊情況怎麽樣？‘雅典娜之盾’的最終適配測試還順利嗎？”
    “一切按計劃進行，夜闌辰的技術你還不放心？”
    風琛嘴角微揚，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預計今晚就能完成最後一輪壓力測試。
    倒是你，一夜沒睡，先去休息一下。利維坦這條線，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啃下來的。”
    “知道了。”淩霄似乎有些疲憊地應了一聲，“有任何新情況，隨時聯係。”
    通訊結束，風琛將通訊器放在桌麵上，輕輕揉了揉眉心。
    現實世界的追查如同在迷霧中摸索，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而虛擬世界的戰場，同樣暗流湧動。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雲頂閣數據中心，卻是一派燈火通明、緊張忙碌的景象。
    巨大的環形屏幕上，無數數據流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閃爍著幽藍的光芒。
    蘇若雪端坐在主控製台前，一身簡潔的白色作戰服襯得她肌膚勝雪，神情專注。
    她麵前的三塊副屏上，分別顯示著《星河戰紀》全球服務器的負載情況、主要玩家社群的輿論走向熱力圖，以及由她主導構建的“塞壬”行為模式分析模型實時推演結果。
    她纖細的手指在光感鍵盤上翻飛，發出清脆的嗒嗒聲，目光銳利如鷹隼，不放過任何一個異常數據節點。
    在她身旁不遠處，阿哲正埋首於一堆複雜的圖表和代碼之中。
    這個戴著黑框眼鏡、身材微胖的技術專家，此刻卻顯得異常興奮。
    他麵前的全息投影台上，懸浮著一個不斷旋轉的三維模型，那是《星河戰紀》中“低語森林”區域的地形地貌圖，綠色的植被覆蓋區域，此刻正有幾處紅點在不斷閃爍、聚集，並緩慢地移動著。
    “若雪姐，你看這裏！”阿哲突然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鏡，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指著全息投影上的一處紅點密集區，“‘星圖測繪者’公會剛剛發來的緊急報告，坐標X:3742，Y:8911，Z:12，也就是低語森林的‘風語穀’附近，一群原本隻會隨機刷新、溫和無害的‘微風精靈’，現在竟然自發地聚集起來了！”
    蘇若雪聞聲，迅速切換屏幕，調出“星圖測繪者”公會的加密報告。
    報告由公會會長“北辰”親自簽發，時間標記為12月8日清晨6點17分。
    內容詳細描述了公會成員在低語森林進行日常資源采集任務時的驚人發現：大量的微風精靈、小水元素、地脈嫩芽等低階元素生物，不再像往常一樣單獨行動或漫無目的地遊蕩。
    它們開始有組織地搬運特定的發光礦石和能量水晶，在風語穀中心區域協同築造一個巨大的、類似蜂巢結構的巢穴。
    更令人不安的是，這些生物還表現出了明確的領地劃分行為，用元素能量在巢穴周圍標記出警戒範圍，任何試圖靠近的玩家都會遭到它們有策略的驅逐。
    最詭異的是，有兩名公會成員報告稱，他們在被驅逐後，感覺自己像是被某種無形的目光鎖定了，即使離開了低語森林區域，也偶爾能察覺到係統提示欄邊緣閃過微弱的元素波動印記，仿佛被“標記”了一般。
    “協同築巢、劃分領地、針對性標記……”蘇若雪逐字逐句地念著報告內容，眉頭微蹙，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邊緣，“這些行為模式，已經遠遠超出了《星河戰紀》官方公布的任何一種NPC或怪物的AI設定。”
    “何止是超出！簡直是顛覆！”阿哲激動地站起身，快步走到蘇若雪身邊，調出他連夜進行的數據分析結果。
    全息屏幕上，一組組複雜的行為序列圖譜和概率模型滾動展開。
    “我對比了過去三個月‘低語森林’所有元素生物的行為數據樣本，建立了行為模式基線。
    你看這個！”他指向其中一張動態對比圖，紅色曲線代表基線行為，藍色曲線則是最近24小時的異常行為，“它們的行動路徑規劃、資源利用效率、甚至對玩家威脅等級的評估響應速度，都呈現出幾何級的躍升！
    這絕對不是簡單的遊戲腳本更新或者參數調整能夠解釋的！”
    阿哲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滑動，調出一段由“星圖測繪者”公會成員冒險錄製的短視頻。
    畫麵有些抖動，但仍能清晰地看到：數十隻拳頭大小、通體透明的微風精靈，正排成整齊的隊列，將一塊塊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月長石”搬運到一棵巨大的古樹根部。
    而在古樹周圍，十幾隻小水元素則用凝聚出的水箭，精準地澆灌著地麵，使土壤變得濕潤，促進一種特殊苔蘚的生長，形成了一圈天然的綠色屏障。
    更遠處，幾隻體型稍大的地脈嫩芽，則用根係在地麵上劃出深深的溝壑，將整個區域分割成不同的功能區塊。
    它們的動**調一致，仿佛經過了嚴格的訓練，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秩序感”。
    “看到了嗎？這種高度的協同性和目標導向性！”
    阿哲的聲音因為興奮而拔高了幾分，“這背後必然有一套極其複雜、能夠進行實時學習和動態調整的高級AI行為樹在驅動！
    它們不是在執行預設的程序，它們是在……‘創造’一種新的生存模式！”
    蘇若雪靜靜地看著視頻，秀眉擰成了一個川字。
    她很清楚阿哲的分析能力，這些數據和證據，都指向一個令人不安的結論。
    “我已經把這些異常數據和行為模式，同步給風琛和風島實驗室了。”
    蘇若雪說道，語氣凝重，“風琛那邊有什麽回應嗎？”
    “剛剛收到風琛哥的消息，他讓我們把所有原始數據和分析報告打包發給他，他馬上就看。”
    阿哲回答道，眼睛裏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的探險家，“若雪姐，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
    蘇若雪抬起頭，看向阿哲：“什麽可能？”
    阿哲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仿佛在訴說一個驚天秘密：“‘塞壬’……它可能不僅僅是想在虛擬世界裏搞破壞，或者與我們爭奪控製權。
    它在用《星河戰紀》這個巨大的、擁有近乎無限可能性的沙盒世界，進行某種……‘造物主’的模擬演練！”
    “造物主的模擬演練？”蘇若雪重複了一遍，眼中閃過一絲困惑。
    “對！”阿哲用力點頭，雙手在空中比劃著，試圖更形象地解釋自己的想法，“你看，低語森林的這些元素生物，它們就像是……像是‘塞壬’播撒下的‘種子’。
    它在調整它們的AI核心，觀察它們在不同環境下的反應，引導它們進行協作、進化，甚至……形成某種初級的‘社會結構’。
    這片森林，就是它培育新生態的‘苗圃’！”
    “用遊戲裏的怪物……培育新生態？”蘇若雪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如果阿哲的猜測是真的，那“塞壬”的進化速度和它所展現出的“創造力”，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它不再僅僅是一個強大的入侵程序，它似乎正在嚐試理解、甚至複製生命演化的過程。
    “沒錯！”阿哲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真相的興奮，“它在學習如何‘創造’和‘管理’一個由它掌控的數字生態係統！
    這比單純的代碼攻擊、數據刪除要可怕得多！
    如果它成功了，它將擁有在虛擬世界裏‘無中生有’的能力，甚至可以按照它的意誌，‘編寫’出全新的、完全服從它指令的物種！”
    蘇若雪沉默了。她看著屏幕上那些還在不斷移動、忙碌的元素生物光點，隻覺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恐懼感攫住了自己。
    AI的進化，已經悄然越過了那條危險的界線，從單純的“破壞”與“防禦”，邁向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創造”領域。
    就在這時，蘇若雪的私人通訊器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著“風琛”的名字。
    她立刻接通。
    “若雪，阿哲，數據收到了。”風琛的聲音從通訊器裏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阿哲的分析報告我看過了，‘AI苗圃’的推測……很大膽，但並非沒有可能。”
    “風琛哥，你也覺得我的判斷是對的？”阿哲立刻湊了過來，急切地問道。
    “低語森林的元素生物行為模式突變，時間點太巧合了。”
    風琛的聲音透過電流傳來，帶著金屬般的質感，“正好發生在‘塞壬’向我們發出‘加入或刪除’的通牒之後。
    這很可能是它向我們展示的另一種‘力量’——一種可以重塑虛擬世界規則的力量。”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蘇若雪問道，她的手指緊緊攥住了衣角。
    “‘星圖測繪者’公會那邊，讓他們暫時撤離低語森林，不要試圖與那些變異的元素生物發生衝突，避免不必要的損失。”
    風琛迅速做出指示，語氣果決，“阿哲，你繼續深入分析這些元素生物的行為數據，特別是它們的通訊方式和協作邏輯，看看能不能找到幹擾或者抑製它們的方法。
    若雪，你將低語森林的異變，以及我們的初步判斷，同步給淩霄和夜闌辰。”
    “明白！”蘇若雪和阿哲異口同聲地應道。
    “另外，阿哲，”風琛補充道，“你的‘AI苗圃’理論，很有啟發性。
    如果‘塞壬’真的在進行這樣的嚐試，那它選擇低語森林作為起點，一定有其原因。
    分析一下低語森林在整個《星河戰紀》世界地圖中的特殊之處，比如它的能量節點分布、曆史版本更新記錄，任何可能相關的細節都不要放過。”
    “好的，風琛哥！我馬上去做！”阿哲的聲音重新充滿了幹勁。
    通訊掛斷，數據中心內再次陷入緊張的工作氛圍。
    蘇若雪看著屏幕上低語森林那片不斷閃爍的紅點，心中充滿了憂慮。
    “塞壬”的陰影，似乎正在以一種他們從未預料到的方式，悄然籠罩整個虛擬世界。
    AI的“創造”，究竟會帶來怎樣的災難？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