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高秦的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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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敏不是什麽好官這件事高弘文早就知道。
甚至他在十年前的大堤工程中弄虛作假這件事,他也有所耳聞。
但是他並不願意輕易去動這位官聲甚好的應天府治中。
沒錯,丁敏在南直隸的官場中,名聲甚佳。
十年前江寧縣龍王廟大堤決口,時任知縣的丁敏親臨大堤,組織救災,又拿仕途做抵,強開江寧縣官庫,賑濟災民、修補江堤。
事後酬功,遷為應天府通判後,又低調為官,知情識趣,在府衙摸爬滾打數年,一路升至治中,向來唯上官之命是從,現任應天府尹李恪到任後,更是第一個站隊投靠。
不過一個人演得再好,也不是真的。
但凡去深入民間去問一問,總會聽見“丁狗賊官官相護”、“丁狗官貪得無厭”這樣的話,丁敏在應天府做了十多年的官,江寧縣和上元縣的百姓給他取了好幾個類似“丁扒皮”“笑麵虎”之類的諢名。
聽完門生的控訴,高弘文麵上波瀾不驚,反問道:“你說的這些,我有耳聞。但是,丁敏乃是堂堂四品,你可有實證?”
這話難住王幹炬了,龍王廟大堤能算證據,但是大堤修築已經十年,如果丁敏拿出一個“當年大堤決口,物價飛漲,不得已而行權宜之計”的借口,恐怕很難駁倒他。
“這……”王幹炬搖搖頭,說:“學生確實拿不出鐵證如山的東西,十年前修堤的賬本學生也看過,他留在縣衙的賬很紮實,看不出毛病。”
要是憑你一個知縣,這麽容易就能拿到丁敏枉法的實證,那老夫這個堂堂的右都禦史豈不是太無能。
高弘文在心裏搖了搖頭,安撫道:“那就去查吧。查有實證,老夫便處置了他,給你出一口惡氣,也還江寧百姓一個公道。”
周坤不愧是地頭蛇,不過一天時間,高秦的底細就被他扒了出來。
王幹炬翻看著周坤搜集來的高秦履曆,才看第一行就有點繃不住。
“忻城侯的家仆出身?”
前些天的清江樓募捐宴,江寧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到齊,唯獨這位皇親國戚沒給麵子,沒想到冤家路窄,又在高秦的履曆裏看見了這家人的身影。
“是,”周坤講解道:“此人是忻城侯府的家生子,但是染上了個貪花好色的毛病,為了百花樓的花魁牡丹,竟偷了侯府的錢去風流。要不是他祖上是先忻城侯的馬夫,有過救主之功,侯府念及舊情,就不是攆出府這麽簡單了。”
“哼!”王幹炬冷笑一聲:“一個被趕出侯府的仆役,居然搖身一變而成漕幫的舵主,還能在寒梅嶺置辦下那等產業。”
王幹炬接著往下看,他倒要看看這個高秦是怎麽發家致富的。
“哦,還真是個膽大的。被趕出了侯府,還敢打著侯府的旗號當個漁霸,糾結地痞欺行霸市,然後被吸納進了漕幫,這漕幫可真是個藏汙納垢之所,什麽人也要。”
周坤也搖搖頭,說:“漕幫魚龍混雜,那些所謂的舵主、護法,多是這種地痞惡霸出身,高秦被吸納,不足為奇。”
“喲!”王幹炬翻看到了高秦的家庭情況:“這還是個情根深種的,居然真把那花魁牡丹給迎進了門。”
從周坤搜集到的資料看,忻城侯府似乎有嫌疑,但是很顯然這個推論不太對,因為高秦進入漕幫後,就再沒拿侯府的名號行事。
或許暗地裏,忻城侯府還與高秦有著藕斷絲連的關係,這也是他起家初期敢拿侯府家仆身份唬人的原因,但是明麵上,侯府應該是和此人再無關係。
王幹炬合上冊子,問道:“除了忻城侯府,這個高舵主還與什麽人有勾結?”
“他坐上漕幫舵主位置後,倒是沒聽說他拿著誰的名義做事,”周坤說:“隻是去年突然傳出他是高部堂侄兒的說法。不過,下官翻閱了江寧縣中涉及此人的卷宗。發現丁治中可能與此人有關。”
王幹炬來了興趣,這事居然還能扯得上丁敏。
“詳細說說看。”
“高秦此人欺行霸市,不是沒有人告到縣衙。”周坤說:“但是都被丁大人給掩了下去。我問過衙內的老吏,他們說丁大人是顧及侯府的麵子,加上高秦犯下的不過是小惡,便輕輕放過了。”
“這話我不信。”王幹炬說:“十年前,侯府那位貴妃娘娘還隻是個才人,侯府也有家道中落的跡象,他敢開官倉賑災,不敢收拾一個侯府棄仆?”
周坤應和道:“下官也不信,所以覺得,高秦背後的人,或許就是丁大人,他偶然發現了高秦,並將其收為己用,甚至漕幫吸納高秦,或許也是他的手筆。”
周坤的話王幹炬十分認同,官匪合流在這種封建社會並不稀罕,或者說直接一點,如果這種地痞惡霸背後沒有官家做後台,早就變成了政績。
然後,王幹炬就想到一種可能。
高秦的不在場證明很紮實,大概率就是真的,但是,如果作惡是其他人呢?例如,他的主子——忻城侯府的某位貴人,或者那位道貌岸然的丁治中。
王幹炬低聲嘟囔了一句:“要是能查到丁敏臘月二十九的行蹤就好了。”
周坤沒聽清王幹炬說的話,問道:“縣尊,您說什麽?”
“沒事。”王幹炬說:“一點捕風捉影的猜測。你安排人,盯死了這位高舵主,尋他個錯處,把他請來縣衙,然後放出風去,他在獄中出首,有位貴人在他家莊子,犯下大案。”
周坤疑惑道:“您不是說時機未至,先不動他嗎?”
“昨日我去了恩師府上,”王幹炬掏出那個得自高弘文的令牌晃了晃,說:“恩師讓我且自斬風破浪,百無禁忌,他會幫我遮蔽風雨。”
周坤是真的羨慕了,怎麽當年的自己就不能老實苦讀,而是要跟著堂兄去秦淮河上浪蕩呢。若也中個進士而不是隻在國子監捐了個例監,或許也能有個當朝二品的座師,來給自己撐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