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灶台後的“野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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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衝進了王屠戶家。
王屠戶家在村東頭,三間土坯房,院子裏還掛著剛殺豬用的鐵鉤和繩索,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快!把孩子放炕上!”
溫素一進屋就迅速發號施令。
鄭雲動作麻利,把還在抽搐、胡言亂語的虎子平放在裏屋的土炕上。孩子此時的情況更糟了,已經開始翻白眼,臉色由紅轉紫,呼吸變得急促而微弱。
“溫大夫,求求你救救虎子啊!”王屠戶的老婆跪在地上,哭得嗓子都啞了,“我就這一個兒子啊!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想救人就閉嘴!去燒水!”
溫素頭也沒回,聲音冷厲,“要滾開的水!再去抓兩把綠豆,有一兩甘草最好,沒有就去我院子裏的藥櫃拿!快!”
“有!有綠豆!甘草也有!”王屠戶老婆連滾帶爬地去了灶房。
溫素沒有立刻下針。
她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止驚,而是確診毒源。隻有確認了是什麽毒,才能知道這孩子的命還能不能搶回來。
她並沒有像其他大夫那樣隻圍著病人轉,而是轉身開始在屋裏“搜查”。她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屋裏的每一個角落。
桌子上沒吃完的玉米餅子?沒問題。地上的水壺?沒問題。
最後,她的目光鎖定了虎子剛才脫在炕邊的棉襖。
那是一件髒兮兮的黑棉襖,袖口磨得發亮,兩個口袋鼓鼓囊囊的。
“鄭雲,把那棉襖拿給我。”
鄭雲二話不說,拎起那件棉襖遞過去。
周圍跟進來看熱鬧的村民和林巧巧都愣住了。這都什麽時候了,不救人,翻孩子衣服幹啥?
“這溫素是不是沒招了?在拖延時間啊?”林巧巧在門口小聲嘀咕,語氣裏帶著幸災樂禍。
溫素充耳不聞。她伸手掏向棉襖的口袋。
掏出來一把彈弓。掏出來幾顆玻璃球。還有……
當溫素的手指觸碰到幾個硬邦邦、帶著刺的圓球時,她的眼神猛地一凝。
她把那東西掏出來,攤在手心裏,舉到光亮處。
那是三個像核桃一樣大小、表麵長滿硬刺的枯黃果殼。其中一個已經被剝開了,裏麵的黑色種子撒了一半,隻剩下空殼。
“這是啥?”王屠戶湊過來,一臉茫然,“野核桃?這孩子咋把野核桃裝兜裏了?”
“野核桃?”
溫素冷笑一聲,把那東西舉到眾人麵前:
“這叫洋金花,學名曼陀羅。它的果實幹枯後,看著確實像野核桃。但這東西全株有毒,尤其是這果實裏的種子,毒性最烈!”
她指著那個空了的果殼:
“這半個裏的種子沒了。虎子這是把它當成野核桃,剝開把裏麵的種子給吃了!”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幾個不起眼的“刺球”。
“這……這玩意兒有毒?”王屠戶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煞白,“這……這東西是我前兩天上山砍柴順手帶回來的,看著好玩就扔在灶台後麵了,尋思著給孩子當玩具……我不知道這玩意兒能吃死人啊!”
“那是大人不吃,小孩不知道!”
溫素厲聲道,“曼陀羅堿中毒,會導致中樞神經興奮,產生幻覺,最後呼吸衰竭而死!虎子剛才喊著抓蝴蝶、看見小人,就是典型的幻覺反應!根本不是什麽中邪!”
真相大白!
這就是一場因為無知而引發的誤食中毒案,根本不是什麽鬼神作祟!
找到了毒源,溫素的心定了一半。
“既然知道了是曼陀羅,那就好辦了。”
溫素把毒果扔進火盆裏燒了,轉身回到炕邊:
“鄭雲!按住他!準備催吐!”
“好。”
鄭雲上前一步,那雙鐵鉗般的大手穩穩地控製住虎子的四肢,讓他動彈不得。
這時候,王屠戶老婆端著一盆剛熬好的、泛著綠色的綠豆甘草水衝了進來,手都在抖:“水來了!水來了!”
“灌!”
溫素沒有絲毫猶豫。
虎子牙關緊閉,根本不張嘴。
“卸下巴。”溫素看了鄭雲一眼。
鄭雲心領神會,虎口卡住孩子的下頜骨,巧勁一捏,“哢噠”一聲,卸掉了下巴的關節,嘴巴被迫張開。
溫素接過碗,直接往裏灌。
“咕咚、咕咚……”
一碗溫熱的綠豆甘草水灌下去。
沒過兩分鍾。
“嘔——!”
原本昏迷的虎子突然身子一挺,發出一聲痛苦的幹嘔。
“讓他吐!別嗆著!”溫素指揮道。
鄭雲迅速把孩子翻過身,讓他趴在炕沿上,一隻手還不忘拍著他的後背。
“嘩啦——”
一股帶著酸臭味的黑色液體噴湧而出,濺得滿地都是。在那灘穢物裏,果然清晰可見幾顆還沒消化的黑色曼陀羅種子!
“吐出來了!吐出來了!”
王屠戶激動得大喊,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流。隨著這一口毒物吐出,虎子原本紫漲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緩和了下來,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穩,那股子要把自己抽死的勁兒終於卸掉了。
“哇——!”
一聲響亮的哭聲,代替了之前那種詭異的“荷荷”聲。
“娘……我肚子疼……”虎子睜開眼,虛弱地喊了一聲。
“活了!活了啊!”
王屠戶老婆撲過去抱住兒子,嚎啕大哭,“我的兒啊!你嚇死娘了!”
圍觀的村民們也都鬆了一口氣,再看向溫素時,眼神徹底變了。
剛才大家還半信半疑,覺得這丫頭是在瞎蒙。可現在,人家不僅像破案一樣從口袋裏找出了毒源,還幾下就把必死的人給救回來了!
“神了!真是神了!”
“這溫家丫頭有點真本事啊!比老李頭強多了!”
站在門口的林巧巧,看著屋裏這一幕,臉色難看得像吞了隻蒼蠅。
她原本是想來看溫素出醜的,想看她治死人、被全村唾沫星子淹死的。可現在,溫素站在炕邊,雖然衣著樸素,額頭上還帶著汗,但全村人都用那種敬畏的眼神看著她。
而她心心念念的鄭雲,正站在溫素身邊,手裏拿著毛巾,極其自然地遞給溫素擦手。
兩人站在一起,一個救人,一個護法,那種旁人插不進去的默契,刺得林巧巧眼睛生疼。
溫素擦幹了手,恢複了平日裏的清冷。
她看著王屠戶:“孩子體內的毒雖然吐出來了大半,但還有餘毒入了血。這兩天給他多喝綠豆水,別吃油膩的。另外……”
她指了指地上那灘穢物:“把這清理幹淨,別讓雞狗吃了,也會中毒。”
“是是是!都聽溫大夫的!”
王屠戶此時對溫素那是言聽計從,恨不得把她供起來。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一拍大腿,轉身衝出屋子。
沒過一會兒,王屠戶拎著一塊足有五六斤重的五花肉,還有一大塊雪白的豬板油跑了回來。
“溫大夫!這肉你拿著!”
王屠戶把肉往溫素懷裏一塞,一臉的感激涕零,“今兒個要不是你,我家虎子就沒了!這肉是我們家最好的,誰也不給,就給你!”
在那個缺油少肉的年代,這塊肉簡直就是重禮!
旁邊的人看得眼睛都直了。這可是最好的腰條肉和板油啊!
溫素也沒矯情。
這是她憑本事救命換來的,她拿得心安理得。
“行,那我就收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