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接親的隊伍進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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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妮擦了把臉,提起“王家”兩個字,渾身止不住地哆嗦:
“那下灣村的王得發……他根本不是人,是畜生!”
“他都四十多了,死了兩個老婆。前頭那個……是被他喝醉了酒活活吊在房梁上打死的!全下灣村都知道,半夜都能聽見那女人的慘叫聲……”
“而且……而且我有喜歡的人了。是鄰村的栓子。我們倆從小一塊長大,栓子哥對我好,雖然家裏窮點,但他肯幹,說好了攢夠了錢就來提親……”
說到這兒,大妮哭得更凶了:
“可我哥不幹!他嫌栓子窮,王得發答應給他三百塊彩禮,還答應把他弄進公社當臨時工……為了這個名額,他就把我賣進那個火坑了!”
“我前天想跑去找栓子,被我哥抓回來打了一頓,鎖在屋裏……我是實在沒辦法了,才偷撞暈過去了……”
鄭雲靠在牆邊,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為了個臨時工名額,就把親妹妹往死路上逼。這當哥的,真該死。”
溫素的臉色也很難看。
這種事在這個年代並不少見,在法律還未完全普及的農村,宗族和父權就是天。如果硬攔,不僅救不了大妮,反而會惹上一身騷,甚至連累栓子。
“大夫,你行行好。”
大妮突然又要下跪,“明天六點他們就來了。我要是醒著,肯定會被綁上花轎。要是那樣……我還不如現在一頭撞死在這兒!”
說著,她就要往牆上撞。
“攔住她!”溫素厲喝一聲。
鄭雲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大妮的後脖領子,像拎小雞一樣把她按回了床上。
“想死容易,想活才難。”
……
這一夜,溫家老宅的燈亮了很久。
天還沒亮,遠處已經隱約傳來了雞叫聲。
“來了。”
一直守在窗邊的鄭雲低聲說道。
院門外,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踩著積雪傳來,伴隨著那個壯漢粗魯的喊聲:
“溫大夫!開門!六點到了!俺們來接人了!”
鄭雲披著黑大衣,手裏提著一盞昏黃的煤油燈,麵無表情地拔開了門栓。
門口站著劉家三口人。
“人呢?弄醒沒?”劉大一進門就往裏闖。
鄭雲沒說話,隻是側過身,舉起手裏的燈,照向了漆黑一片的診室深處。
“在那兒。自己看吧。”
劉大和劉母急匆匆地邁進診室。
屋裏沒生火,冷得像冰窖。隻有牆角點著一盞油燈,燈芯被壓得很低,火苗隻有豆粒大,顫顫巍巍地跳動著,將屋裏的影子拉得扭曲而修長。
“大妮?”
劉母試探著喊了一聲。
沒有人應答。
診室空蕩蕩的,檢查床上也是空的。
“人呢?跑了?!”劉大眼珠子一瞪,剛要發火。
“咯咯……咯咯咯……”
一陣極其細碎、低沉的笑聲,突然從診桌底下的陰影裏傳了出來。那聲音不像人笑,倒像是嗓子裏卡了口濃痰,又像是老鼠在磨牙。
劉母渾身的汗毛瞬間炸了起來。
“誰?!”
鄭雲手裏的煤油燈適時地往前一送。光圈晃動,照亮了桌底下的角落。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髒差點停跳!
大妮正蜷縮在桌子底下的陰影裏。她身上那件大紅色的喜服已經被撕扯得有些淩亂,領口大敞,露出一截慘白的脖頸。
她背對著眾人,雙手正對著牆壁瘋狂地抓撓著。
“滋啦——滋啦——”
指甲刮過牆皮的聲音,在這死寂的屋裏被無限放大,聽得人牙根發酸。牆上已經被她撓出了幾道深深的血痕,那是她自己的指甲斷裂流出的血。
“大……大妮?”劉大壯著膽子吼了一聲,“你躲那幹啥!趕緊出來!接親的馬上到了!”
聽到聲音,那抓牆的動作猛地停了。
大妮緩緩地、一卡一頓地轉過頭來。
借著昏黃搖曳的燈光,劉母看清了女兒現在的樣子,嚇得“嗷”的一聲,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那根本不是大妮!
隻見她那張臉赤紅如血,兩隻眼睛瞪到了極致,眼球暴突,布滿了蛛網般的紅血絲。
她的嘴咧到了耳根,露出森森白牙,嘴角還掛著粘稠的涎水,神情扭曲得如同一隻擇人而噬的惡鬼。
“接……親?”
大妮開口了。
那聲音嘶啞、尖銳,帶著一種仿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陰冷:
“好啊……我去……”
她手腳並用地從桌子底下爬出來,動作僵硬怪異,像是一個被提線的木偶。那身大紅喜服拖在地上,摩擦出沙沙的聲響。
“你……你咋了這是?”劉大也被這陣仗嚇住了,下意識往後退。
大妮沒有理會劉大,而是把目光越過他,死死釘在空氣中的某一點,眼神變得極度驚恐,又轉為極度的怨毒。
她突然伸出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力氣大得仿佛要掐斷自己的喉管:
“疼……好疼啊……”
“紅繩子……勒得我好疼啊……”
“王得發……你為什麽要勒死我……我給你生了兒子啊……”
“她……她怎麽知道?”劉母嚇得褲子都濕了,哆嗦成一團,“大妮怎麽會知道這些事兒?!”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大妮突然暴起!
“我要你償命!!!”
她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整個人像隻瘋狗一樣撲向劉大。
“啊!”
劉大根本來不及躲閃,被大妮一下子撲倒在地。大妮騎在他身上,張開嘴,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頸側麵!
“救命!啊——!救命啊!”
劉大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鮮血順著大妮的嘴角流了下來,染紅了她的牙齒。
那場麵,血腥、恐怖,宛如厲鬼索命。
“鄭雲!拉開!”
一直站在陰影裏的溫素終於“反應”過來,厲聲喝道。
鄭雲衝上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發狂”的大妮從劉大身上硬生生拽下來,死死按在地上。
即便被按住,大妮還在瘋狂掙紮,腦袋不停地往地上磕,發出“砰砰”的悶響,嘴裏不斷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詛咒:
“房梁……我被吊在房梁上……”
“我也穿紅衣服……我也變厲鬼……咱們一起下地獄……”
“王得發……我在下麵等你……嘻嘻嘻……我在下麵等你……”
那笑聲,在這黎明前的黑暗中,比哭還難聽,聽得人天靈蓋都冒涼氣。
劉大捂著流血的脖子,連滾帶爬地縮到牆角,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抖得像篩糠:
“鬼……鬼上身!這是鬼上身啊!”
溫素這時走了過來,她手裏拿著一根銀針,臉上適時地露出一抹蒼白和驚懼。
“你們到底瞞了什麽?”
溫素的聲音發顫,指著地上的大妮,“她的脈象……乍疏乍數,這是被橫死的冤魂衝了身子,借屍還魂了!”
“她身上的陽氣已經沒了,現在全是陰煞之氣!而且這怨氣太重,她是想借著大妮的身體,穿著這身紅衣服,回王家去索命啊!”
“索……索命?”
劉母兩眼一翻,徹底暈了過去,劉大更是嚇得魂飛魄散。
遠處,隱約傳來了嗩呐聲。那是接親的隊伍進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