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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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
從下午下到傍晚,沒有停的意思。
晚自習時,教室裏很安靜,隻有翻書聲和窗外的雨聲。
墨玄坐在座位上,盯著眼前的物理習題冊,但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他在等。
等晚自習結束,等江楓來接他們去訓練。
也在等……別的什麽。
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空氣裏都彌漫著壓抑。
“墨玄。”
陳安遞過來一張紙條。
墨玄打開。
上麵寫著:“我感覺不太對勁。陰氣……在變濃。”
墨玄抬頭看向窗外。
夜色深沉,雨幕如織。
但在普通人看不見的層麵,他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在從地下升起。
很緩慢,但確實在上升。
就像……沉睡的巨獸,正在蘇醒。
他寫回紙條:“陣法的活性在增強。鬼帝在加速。”
陳安的臉色白了。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響了。
同學們開始收拾書包,陸續離開教室。
墨玄和陳安沒有動。
他們在等。
等教室裏的人都走光了。
等走廊裏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等整棟教學樓都安靜下來。
然後,他們才起身。
走到教室門口時,墨玄停下腳步。
“等等。”
“怎麽了?”
墨玄盯著走廊盡頭的黑暗。
那裏……有什麽東西。
不是人。
也不是鬼。
是某種……介於兩者之間的存在。
“誰在那裏?”他問。
沒有回答。
隻有雨聲。
但墨玄能感覺到,那東西在移動。
很慢,很輕,幾乎沒有聲音。
陳安抓緊了墨玄的袖子:“是……是鬼帝的人嗎?”
“不知道。”
墨玄慢慢往前走,陳安跟在他身後。
走廊很長,燈光很暗。
兩邊的教室門都關著,玻璃窗反射著他們的影子。
走到樓梯口時,墨玄突然轉身。
身後什麽都沒有。
空蕩蕩的走廊。
但他剛才明明感覺到……
“墨玄!”陳安突然驚呼,“上麵!”
墨玄抬頭。
天花板上,趴著一個東西。
黑色的,像一團粘稠的液體,但有人形。
沒有臉,隻有兩個空洞的眼睛,正盯著他們。
“退後!”
墨玄把陳安拉到身後,同時拔出破邪刃。
那東西動了。
它從天花板上跳下來,落在地上,沒有聲音。
然後它開始變形。
從一團液體,慢慢變成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
臉很模糊,但能看出來,是王明。
那個今天在考場上暈倒的王明。
“王……王明?”陳安的聲音在發抖。
“不是我……”那個“王明”開口了,聲音很怪,像好幾個人在同時說話,“我們……都是……”
它的身體又開始變化。
臉變成了另一個女生。
然後又一個。
一個接一個,都是南城三中的學生。
“這是……”墨玄握緊破邪刃,“被標記的祭品的……集合體?”
“王明”點頭:“我們……被選中了……要成為……儀式的一部分……”
它朝兩人走來。
腳步很慢,但帶著一種沉重的壓迫感。
“讓開……”它說,“你們……阻止不了……”
墨玄沒有讓。
他舉起破邪刃,刀刃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銀光。
“那就試試。”
“王明”停下了。
它盯著破邪刃,空洞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恐懼?
不,不是恐懼。
是厭惡。
就像野獸厭惡火焰。
“那把刀……傷不了我們……”它說,“我們……已經……死了……”
話音未落,它的身體突然炸開。
化作無數黑色的液體,朝墨玄和陳安撲來。
墨玄揮刀。
刀刃劃過黑色液體,發出“嗤嗤”的聲音。
液體被劈開,但很快又聚合。
沒用。
物理攻擊對這種東西無效。
“陳安!”墨玄喊道,“淨化!”
陳安反應過來,伸手在空中畫符。
但他太緊張了,手在抖。
符畫到一半就散了。
“我……我畫不出來!”
黑色液體已經撲到眼前。
墨玄一把推開陳安,自己擋在前麵。
液體撞在他身上,沒有實感,但有一種刺骨的寒意。
就像掉進了冰窟。
意識開始模糊。
眼前出現了幻覺。
他看見了天玄宗的山門。
看見了渡劫那天的雷雲。
看見了……陳安。
但不是現在的陳安。
是三百年前的陳安。
穿著閻王的官服,站在奈何橋邊,手裏端著一碗湯。
“喝了它,”那個陳安說,“忘了我。”
“為什麽?”墨玄聽見自己在問。
“因為……”陳安笑了,笑容很苦,“你修的是無情道。而我……是閻王。我們不可能。”
“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陳安說,“我不想看你為難。”
他把碗遞過來。
墨玄接過碗,看著碗裏渾濁的湯。
然後他抬起頭,看著陳安。
“如果我不想忘呢?”
陳安愣住了。
“那就……”他低下頭,“喝半碗。忘一半。”
墨玄舉起碗,一飲而盡。
然後他笑了。
“現在,我忘了你是誰。但我們還會再見的。”
陳安看著他,眼睛裏有什麽東西在閃。
“會的,”他說,“一定會。”
幻象破碎。
墨玄睜開眼睛。
他還站在走廊裏。
陳安正扶著他,臉色焦急。
“墨玄!你沒事吧?”
“沒事……”墨玄站直身體,“剛才……那是……”
“是記憶碎片,”陳安說,“那個東西……能喚醒人內心最深處的記憶。”
他看著墨玄:“你看到了什麽?”
墨玄沒回答。
他看著空蕩蕩的走廊。
那個黑色液體集合體已經消失了。
但空氣中還殘留著陰冷的氣息。
“它走了,”陳安說,“但……為什麽?”
墨玄也不知道。
那個東西明明有機會殺了他們。
但它隻是喚醒了記憶,然後就離開了。
就像……隻是為了給他們一個警告。
“它說我們阻止不了,”陳安小聲說,“是真的嗎?”
“不知道,”墨玄說,“但我們必須阻止。”
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
江楓出現了。
他看見墨玄和陳安,愣了一下。
“你們……剛才在和什麽戰鬥?”
“一個黑色液體集合體,”墨玄說,“自稱是被標記的祭品的集合。”
江楓的臉色變了。
“祭靈,”他說,“這是鬼帝煉製的低級傀儡,用來監視和收集恐懼情緒。”
“它剛才攻擊了我們。”
“但沒下殺手,”江楓說,“說明鬼帝現在還不想讓你們死。你們對他還有用。”
“有什麽用?”
“不知道,”江楓搖頭,“但肯定不是好事。”
他看了看表:“先別管這個。訓練時間到了,跟我來。”
三人離開教學樓。
雨還在下,而且更大了。
江楓的車停在操場邊。
上車後,江楓沒有立刻啟動。
他轉過頭,看著墨玄和陳安。
“今晚的訓練取消。”
“為什麽?”墨玄問。
“因為有事要做,”江楓說,“更大的事。”
他從包裏拿出一張地圖,展開。
是南城三中的平麵圖,但上麵用紅筆標注了很多點。
“這是特事局分析出的陰氣聚集點,”江楓指著地圖,“總共十八個。其中三個最強,分別在教學樓、實驗樓和操場。”
和墨玄的分析一樣。
“你們之前說要破壞陣眼,”江楓說,“我同意了。但不是現在。”
“那是什麽時候?”
“今晚,”江楓說,“現在。”
墨玄和陳安對視一眼。
“就我們三個?”
“不,”江楓說,“特事局會派人支援。但主力還是你們。”
“為什麽是我們?”
“因為你們能看見陣眼,”江楓說,“普通人看不見,甚至連特事局的專業設備都探測不到。但你們……尤其是陳安,能感覺到陰氣流動。”
陳安咽了口唾沫:“我……我不確定……”
“你必須確定,”江楓說,“這是唯一的辦法。”
車啟動了,但沒有開往訓練基地。
而是開出了學校。
“我們去哪?”墨玄問。
“先去拿裝備,”江楓說,“對付鬼帝的陣法,普通武器沒用。需要特製的破陣法器。”
車開進市區,在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五金店前停下。
但店裏沒有開燈。
江楓下車,敲了敲卷簾門。
三長兩短。
卷簾門開了。
一個老頭探出頭,看見江楓,點點頭。
“進來吧。”
三人走進店裏。
店裏很亂,堆滿了各種工具和零件。
但老頭走到櫃台後,按了一個隱藏按鈕。
地板滑開,露出向下的樓梯。
“走吧。”老頭說。
他們走下樓梯。
下麵是一個寬敞的地下室。
四麵牆壁都是金屬的,擺滿了各種奇怪的裝置。
有些像武器,有些像儀器,還有些根本看不出是什麽。
“老王,把東西拿來。”江楓說。
老頭——老王——走到一個保險櫃前,輸入密碼,打開。
從裏麵拿出三個金屬箱子。
“這是特事局最新的破陣法器,”老王說,“還在試驗階段,但應該有用。”
他打開第一個箱子。
裏麵是一把劍。
不是傳統的劍,更像是一根金屬棒,但一端有鋒刃。
“破陣劍,”老王說,“用特殊合金打造,表麵刻有破邪符文。可以斬斷陣法連接。”
第二個箱子,是一麵盾牌。
圓形的,直徑大概半米,表麵有複雜的紋路。
“護靈盾,”老王說,“可以抵擋陰氣侵蝕,也能反彈部分法術攻擊。”
第三個箱子,是幾個金屬球。
拳頭大小,表麵光滑。
“震陣雷,”老王說,“投擲出去,可以引爆周圍的陰氣,破壞陣法結構。”
江楓把劍遞給墨玄,盾給陳安,雷自己收起來。
“現在,我們有裝備了,”他說,“但還不夠。”
“還缺什麽?”墨玄問。
“缺情報,”江楓說,“我們不知道陣眼的具體位置,也不知道鬼帝在陣眼周圍布置了什麽防禦。”
他看著墨玄和陳安:“這需要你們來找。”
“怎麽找?”
“用你們的感知,”江楓說,“尤其是陳安,你的閻王血脈對陰氣敏感。我們需要你帶路,找到陣眼的核心。”
陳安握緊了盾牌。
金屬很涼,但握久了,反而有種溫熱的感覺。
就像……這盾牌在回應他。
“我……我試試。”
“不是試試,”江楓說,“是必須做到。”
他看了看表:“現在是晚上十點。我們有兩個小時的時間。淩晨十二點,陰氣最盛,鬼帝可能會有所行動。我們必須在那之前,至少破壞一個陣眼。”
“破壞陣眼之後呢?”墨玄問。
“之後鬼帝會察覺到,會派人來阻止,”江楓說,“我們要做的,就是在被他抓住之前,破壞盡可能多的陣眼。”
“然後呢?”
“然後……”江楓頓了頓,“然後聽天由命。”
這不是墨玄想聽的答案。
但他知道,江楓說的是實話。
麵對鬼帝這種級別的敵人,沒人敢說一定能贏。
他們能做的,隻有盡力而為。
“還有一個問題,”墨玄說,“如果我們破壞陣眼的時候,鬼帝本體出現怎麽辦?”
江楓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他說:“那就跑。”
“跑?”
“對,”江楓說,“打不過就跑,不丟人。活下來,才能繼續戰鬥。”
他說得很平靜。
但墨玄聽出來了,這平靜背後的沉重。
“明白了。”
三人離開地下室,回到車上。
雨還在下。
車開回學校。
但這次,沒有走正門。
江楓把車停在學校後牆外。
“從這裏翻進去,”他說,“正門有監控,後門有保安。這裏最安全。”
牆很高,大概三米。
但對現在的墨玄來說,不算什麽。
他助跑幾步,腳在牆上蹬了兩下,輕鬆翻了過去。
落地時很輕,幾乎沒有聲音。
陳安就不行了。
他看著高牆,臉色發白。
“我……我爬不上去……”
“我幫你。”
墨玄又翻出來,蹲下身。
“踩我肩膀。”
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踩了上去。
墨玄站直身體,陳安夠到了牆頭。
然後墨玄自己也翻過去,在牆那邊接應。
江楓最後一個翻過來。
動作幹淨利落,顯然受過專業訓練。
三人蹲在牆角的陰影裏。
雨聲掩蓋了他們的動靜。
“先去哪裏?”江楓小聲問。
墨玄閉上眼睛,感知周圍的陰氣流動。
就像陳安說的,整個學校就像一個巨大的陣法。
陰氣在地下流動,像血管裏的血液。
而流動的方向,都指向三個點。
教學樓,實驗樓,操場。
其中,教學樓方向的陰氣最活躍。
“教學樓,”墨玄說,“那裏的陣眼可能是主陣眼。”
“確定嗎?”
“不確定,但可能性最大。”
“那就去教學樓。”
三人貼著牆根移動。
雨夜是最好的掩護。
黑暗,雨聲,能掩蓋一切。
教學樓鎖著門。
但江楓有辦法。
他從包裏拿出一根鐵絲,在鎖眼裏捅了幾下。
鎖開了。
門推開一條縫。
三人閃身進去。
走廊裏一片漆黑。
隻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燈,發出微弱的綠光。
墨玄拔出破陣劍。
劍身在黑暗中泛起淡淡的藍光。
不是靈力,是劍身自帶的符文在發光。
“跟著我。”
他走在最前麵,陳安在中間,江楓殿後。
一樓的陰氣很淡。
但越往上走,陰氣越濃。
到三樓時,墨玄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
就像……空氣變成了粘稠的液體。
“陳安,”他小聲說,“能感覺到陣眼的具體位置嗎?”
陳安閉上眼睛。
幾秒鍾後,他睜開眼睛,指著一個方向。
“那邊……教師辦公室。”
三人走到教師辦公室門口。
門鎖著。
江楓又想開鎖,但墨玄攔住了他。
“不對勁。”
“怎麽了?”
“門上有東西。”
墨玄用劍尖輕輕碰了碰門把手。
“滋啦——”
一道藍色的電弧閃過。
“是警戒陣法,”墨玄說,“強行開門會觸發警報。”
“能破解嗎?”
“我試試。”
墨玄蹲下身,仔細觀察門上的陣法紋路。
很複雜,但不算高級。
應該是鬼帝隨手布置的,隻是為了預警。
他伸出食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反向符文。
然後按在門鎖上。
符文融入鎖中。
幾秒鍾後,鎖“哢噠”一聲開了。
門上的電弧也消失了。
“可以了。”
墨玄輕輕推開門。
辦公室裏很黑。
窗簾拉著,看不見外麵。
但墨玄能感覺到,陣眼就在這裏。
在……王老師的辦公桌下麵。
他走過去,蹲下身。
桌子下麵很普通,就是地板。
但他用劍尖敲了敲。
發出空心的聲音。
“下麵有東西。”
江楓走過來,從包裏拿出一個小型切割器。
“讓開。”
他開始切割地板。
切割器發出輕微的“嗡嗡”聲,但在雨聲的掩蓋下,並不明顯。
幾分鍾後,一塊地板被切開了。
下麵是一個空洞。
空洞裏,放著一個黑色的壇子。
壇子表麵刻滿了符文,正散發著濃鬱的陰氣。
“就是它,”陳安說,“這是陣眼的載體。”
墨玄伸手去拿壇子。
但他的手剛碰到壇子,就感覺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手臂蔓延上來。
“別碰!”
江楓拉開他。
“壇子上有詛咒。直接碰會死的。”
他從包裏拿出一副特殊的手套,戴上,然後才去拿壇子。
壇子很重。
江楓把它拿出來,放在地上。
“現在怎麽辦?”陳安問。
“破壞它。”
墨玄舉起破陣劍,對準壇子。
但就在這時,壇子突然開始震動。
表麵的符文亮了起來。
發出詭異的紅光。
然後,一個聲音從壇子裏傳出來。
不是人聲。
是無數人的慘叫混合在一起的聲音。
“不好!”江楓臉色大變,“它要自爆!快跑!”
但已經晚了。
壇子炸開了。
不是物理爆炸。
是陰氣爆炸。
黑色的霧氣瞬間充滿整個辦公室。
墨玄感覺像掉進了冰窟。
意識開始模糊。
耳邊是無數人的慘叫。
眼前出現了幻覺。
他看見整個學校,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祭壇。
所有的學生,都站在操場上。
眼神空洞,像被控製的傀儡。
而在祭壇中央,站著一個黑袍人。
鬼帝。
他張開雙手,仰天大笑。
然後,天空裂開了。
一隻巨大的眼睛,從裂縫中睜開。
盯著下麵的一切。
盯著墨玄。
“找到你了。”
鬼帝的聲音,直接在墨玄腦海裏響起。
“遊戲,正式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