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文明碾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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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判結束後的硝煙尚未散盡,筲箕灣碼頭的海風裏還混著些許火藥味。三艘掛著英國米字旗的小艇劃破平靜的海麵,緩緩靠向水泥碼頭。
    艇身窄小,與停泊在港內的友誼號形成刺眼的體量反差,像是闖入巨獸領地的幼獸。
    小艇剛停穩,為首一名身著深藍色殖民軍製服的中年軍官率先跨步上岸。他的行頭透著 19 世紀殖民征服者的繁複與邋遢:深藍色軍服鑲著銀線滾邊,肩扛燙金少校肩章,袖口繡著磨得發亮的皇家海軍徽章,胸前佩著占滿的騎士勳章綬帶,腰間懸著雕花鍍金佩劍,褲腿綁腿係著銅扣卻沾著鹽漬與灰塵。
    最紮眼的是他的頭發:及肩的棕色長發胡亂卷曲,發梢黏著海風帶來的濕氣與油汙,幾縷碎發貼在額前,像是許久未曾打理,與華麗卻顯陳舊的軍服湊在一起,透著種 “儀式感與邋遢感並存” 的怪異。
    身後兩名副官更是誇張:年輕些的那名卷發蓬亂如鳥窩,年長些的則把長發束在腦後,卻仍有幾縷亂發垂下,沾著不明汙漬,與領口的黃銅銘牌形成荒誕對比。
    “止步。” 兩名手持 81式自動步槍的保安隊員上前一步,槍口朝下但姿態堅定:他們身穿深藍色作訓服,長長的作訓帽簷壓得略低,服裝上沒有多餘裝飾,左胸僅繡 “特區保安” 四字,手持突擊步槍,看起來簡約利落,透著現代紀律部隊的規整,讓英軍副官忍不住多瞥了兩眼。
    托馬斯身後的年輕副官下意識伸手按向腰間燧發手槍,卻被托馬斯抬手製止。他的視線先掃過保安隊員手中精密的步槍與自己的鍍金佩劍,隨即被不遠處的巨艦牢牢吸引,臉上的傲慢瞬間凝固。
    碼頭東側,友誼號萬噸鋼鐵巨艦如黑色山嶽般矗立,灰色艦體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沒有一根桅杆、一片船帆,卻能穩穩占據半個港灣。艦身的鋼鐵焊縫、平滑的甲板邊緣,還有隱約可見的艦橋窗口,都是托馬斯從未見過的艦船構造。更讓他心驚的是,碼頭西邊的 099 艦:艦體線條流暢利落,白色的流線型艦體,透著一種超越時代的工業美感。甲板上76 毫米主炮塔炮口漆黑,口徑看起來不大,卻透著 “無聲勝有聲” 的威懾力,比皇家海軍最先進的戰列艦還要令人不安。
    就連這平坦無縫的碼頭,顯然不是用石頭鋪成的,那堅硬的質感,透著一種不似人間之物虛幻。現在的大英帝國,顯然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就在這時,林薇薇與趙剛並肩走來。林薇薇身著藏青色標準海警警服,肩章是簡潔的文職標識,衣襟平整無多餘裝飾,長發束成低馬尾藏在警帽裏,幹淨利落;趙剛則頭戴黑色作訓帽,身著深藍色海警作訓服,袖口卷起露出結實的小臂,腰間別著對講機,要誇一隻小巧的手槍,步伐沉穩如鍾,目光銳利如鷹,掃過托馬斯三人時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審視。
    “托馬斯少校,我是香江特區外事主管林薇薇,這位是軍事主管趙剛。”林薇薇開口便是流利的現代標準英語,沒有任何地方方言雜糅,每個單詞的發音都清晰規整,咬字利落。
    但對托馬斯來說,這英語既熟悉又怪異:沒有他聽慣的 19 世紀倫敦腔那種厚重卷舌音,也沒有航海官兵常帶的俚語,語法更簡潔直接,少了冗餘的敬語和複雜從句,反而比他自己那帶海風潮氣、夾雜著航海黑話的腔調更好懂。
    托馬斯·梅特蘭回過神,下意識理了理額前黏膩的卷發,挺了挺胸膛,試圖用軍服上的勳章與佩劍彰顯威嚴:“我代表皇家海軍駐珠江口艦隊,要求麵見你們的最高負責人。關於貴方俘獲的 20 多名軍官,以及 280 多名士兵,我們希望進行贖換談判。我想,這種級別的談判,不是你們這些…… 穿著樸素製服的人能決定的。”
    話音剛落,趙剛忽然抬手,食指勾住作訓帽簷,輕輕一掀便將帽子摘了下來,帶著點毫不掩飾的不屑,仿佛托馬斯的傲慢在他眼裏不值一提。
    緊接著,他抬起右手,指尖隨意地在頭頂撓了兩下; 那是一頭寸許長的黑色短發,修剪得整整齊齊,根根利落,沒有一絲卷翹,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與他棱角分明的臉龐、銳利的眼神相得益彰,透著股 “雷厲風行、不拖泥帶水” 的勁兒。
    這一下,托馬斯和兩名副官的眼睛瞬間直了。這是哪方的“禮節”?
    年輕副官下意識張大嘴巴,低聲驚呼:“上帝!他的頭發怎麽這麽短?像被剃刀削過一樣!” 年長些的副官則下意識攏了攏自己腦後的亂發,仿佛覺得那亂糟糟的頭發在這利落短發麵前,顯得格外狼狽。
    托馬斯的瞳孔微微收縮,握著佩劍的手指緊了緊;他見慣了清廷官員的長發辮子,也看慣了皇家海軍官兵 “放任生長” 的卷發,要麽油光水滑要麽蓬亂如麻,從未見過有人把頭發剪得這麽短,短到幾乎貼著頭皮,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精神與利索感。
    一繁一簡的服裝,一邋遢一利落的發型,此刻形成天崩地裂般的對比:英軍的軍服與長發,是等級、儀式與殖民生活陋習的疊加:每一處裝飾都在彰顯 “高人一等”,每一縷亂發都暴露著 “效率低下”。
    而林薇薇的簡潔警服、趙剛的利落作訓服與寸頭,是實用、平等與現代紀律的體現 : 短發便於行動、不易藏汙納垢,作訓服適合實戰、不搞花架子,這種 “一切為了效率” 的文明邏輯,是托馬斯從未接觸過的。
    “不必勞煩最高負責人。” 林薇薇抬手示意保安隊員上前,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我與趙剛隊長的權限,足以處理所有戰俘贖換及海域相關事務。若少校是來解決問題,我們可以即刻前往會談室;若隻是堅持要見主官,恐怕會浪費雙方時間:畢竟,貴軍在浙東的戰事,應該不允許長時間拖延吧?”
    趙剛把帽子重新戴回頭上,帽簷依舊壓得略低,剛才那短暫的 “露發”,像是一次不經意的示威。他補充道,語氣平淡卻帶著穿透性的力量:“港島到貴軍大萬山錨地,不過 70 公裏。我們的 099 艦航速 25 節,1.5 小時就能抵達;而貴軍的蒸汽炮艦,航速撐死10節,跑完全程要近四個小時,我的主炮射程的36公裏:少校,你覺得真要起衝突,貴軍錨地的艦船,有足夠時間準備嗎?”
    托馬斯看著趙剛帽簷下露出的半截短發,又低頭瞥了眼自己沾著油汙的卷發,再對比兩人身上 “樸素卻實用” 與 “華麗卻邋遢” 的服裝,原本的傲慢像是被海風瞬間吹散。他身旁的年輕副官下意識攏了攏自己蓬亂的卷發,仿佛那亂糟糟的頭發讓自己矮了一截,原本按在佩槍上的手,悄悄垂了下去。
    托馬斯深吸一口氣,指尖摩挲著佩劍上的雕花,卻再也找不回來時的底氣。他突然意識到:眼前的 “海客” 不是清廷那些 “穿錦袍卻不堪一擊” 的軟柿子,他們的文明是 “利落、高效、實用”的 。
    從發型到著裝,從武器到艦船,每一處細節都在訴說著 “自己的時代已過時”;他親眼目睹“東方女神號”被那艘恐怖的099艦,十幾秒之內就被廢除了全部動力,為此他十分相信,對方指揮官的話,毫不誇張。
    可以說,他們想毀滅皇家海軍的47艘艦船,易如反掌。包括他指揮的蒸汽炮艦“進取號”。這種文明凝結成的力量,是恐怖的,上帝般力量。
    “可以。” 他絲毫奮不起反抗精神,示意副官交出佩槍,嘴上不甘示弱地說:“希望你們能拿出足夠的誠意,畢竟,皇家海軍的耐心是有限的。”
    “誠意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礎上。” 林薇薇轉身引路,她的馬尾隨著步伐輕輕擺動,與托馬斯一行拖遝的長發形成鮮明反差,“會談室就在碼頭旁的臨時辦公樓,裏麵有茶點。但我得提醒少校:特區的誠意,是不主動挑起衝突;而我們的底線,是絕不接受任何武力威脅。就在剛才,我們剛對一名販鴉片的毒販執行了死刑,他是廣州知府的堂弟。在特區,任何越界行為,無論身份高低,都會付出相應代價。”
    托馬斯·梅特蘭腳步一頓,目光落在林薇薇與趙剛的背影上:那幹淨的發型、利落的著裝,像是一麵鏡子,照出了自己這邊的繁複、邋遢與低效。
    他突然明白,這場文明的碰撞,從趙剛脫帽撓頭的那一刻就已經分出了高下:不是艦船體量的差距,不是武器威力的懸殊,而是從發型到著裝、從理念到效率的全方位碾壓。